正文 第十六章(3 / 3)

體力差也隻有從衛生跟鍛煉方麵著手,希望它漸漸地轉強。以前學校裏不能真正地顧到這些方麵,學生個人也不大為自己留意,今後必須完全改變過來,尤其在集體生活裏,該把衛生跟鍛煉提出來認作重要的事項,彼此督促,互相勉勵,成效可以來得大。擺在咱們麵前的,是萬眾一心協力建設新中國的一個大局麵,誰都要盡可能地勞心勞力,誰都要參加模範英雄的競賽,沒有強健的身體是萬萬不行的。

1949年6月中旬作,刊《進步青年》3期(7月4日),署名朱遜。

給少年們

少年們的責任

在抗戰期間,少年們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做得好,對於國家同前線衝鋒陷陣的士兵一樣有功勞。現在我說其中的一樁,就是教育民眾。有許多地方,少年們在當“小先生”,我這裏是希望全國的少年們都來當“小先生”,把教育民眾的責任擔在自己的肩膀上。

普通當“小先生”,最重要的事情是教不識字的人識字,其次是教一些常識。在抗戰期間應該倒過來,把教一些常識排在前頭,其次才輪到教文字。這裏所說的常識包括很廣,而以抗戰為中心。敵人的貪心和夢想,我國的意誌和實力,各條戰線的分配,各個據點的重要,已經淪陷的地方被蹂躪到怎樣的程度,甘作漢奸的人物終於得到怎樣的下場,起來團結自衛為什麼一定有把握,糊裏糊塗等著作順民為什麼千萬要不得……這些都包括在我所說的常識裏頭。

少年們在學校裏,時常聽到教師的報告和解釋,在閱讀書報的當兒,更得到多方麵的見識和了解,這些常識可以說是個個少年都具有的。但是一般民眾因為很少接觸的機會,往往並不知道這一些。我們不能單看城市,應該擴大眼界看看廣大的鄉村。在各處鄉村裏,很多人還不知道我國和日本打仗是怎麼一回事。也許就是少年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還不知道被敵人統治了生活上會有什麼變化。也許就是少年們的親戚和鄰人,他們以為替敵人做些工作拿他一點錢並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情。這種現象是可以弄到失敗的重要原因,必須趕快把它消滅掉。現在有許多從大學中學裏出來的青年正在做這種工作,但是大學中學的青年不及少年們那麼多。少年們遍布在各地,大家把自己所具有的常識教育民眾,收效當然更大。

所謂教育,隻是告訴和勸勉的意思,並不一定要板起麵孔來,仿佛說“我來教你們了”那麼嚴正。在家庭中敘談的當兒,在街坊上會麵的當兒,少年們隨時可以用親密和藹的態度,在人家不知不覺之間,當一回“小先生”。隻要說得一個人不願意貪著小利去當小漢奸,敵人進攻就增加了一分困難。隻要說得一個人願意貢獻自己去幹救國的事情,我們抗戰就增加了一分力量。請想一想,假如每一個少年都教育一個人而有成效,我們抗戰的前途將見得怎樣的光明而有希望?

其次說到教人識字。用口耳相傳的方法教人家懂得什麼,當然不及教人家識得文字,使他們隨時能夠懂得一切好得多。現在是因為事勢迫切了,等大家識了字再去懂得抗戰的局勢和救國的必要已嫌來不及,所以我說少年們應該先注重用口,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別人。但是不識字的總得叫他們識字,隻能夠用耳朵聽的總得叫他們再會用眼睛看,所以教人識字的工作也得去做。識字課本原來也有一些,現在看來,或許編得不大合時勢。而且現在運輸困難,在偏僻的鄉村裏,一時未必買得到都市裏的識字課本。我以為少年們不妨選一些淺近的抗戰讀物,自己抄寫了,去教人家。

在《抗戰三日刊》第三十九號裏,我讀到上海市二十四個小學生寫給全國小朋友的一封信。他們說他們雖然住在被占領的地方,可是仍然在當“小先生”,教一班沒有知識的不認得字的小朋友。他們可以說是很能夠負起責任來的了。我願全國的少年們都和他們一樣,而且不隻教一班小朋友。

刊漢口《少年先鋒》創刊號(1938年2月20日),署名葉聖陶。

珍惜自己和鍛煉自己

少年們,在這抗戰期間,有不知多少和你們一樣活潑壯健的少年死亡了。在淪陷在敵人手裏的各處地方,有些少年中了殘酷的子彈,有些少年吃了凶狠的刀鋒,有的葬身在火窟之中,有的僵臥在瓦礫之下。而住在後方的少年,或者因敵機的轟炸而喪失了生命,或者因避難的辛苦而離開了世界:統計起來,數目一定也不少。他們本來和你們一樣的有光明的前途,可是現在完了,永遠消滅了。你們對於他們的遭遇,當然感到非常悲傷;同時對於摧毀他們的敵人,必然更加痛恨。

少年們,要知道徒然悲傷是沒有用的。悲傷死了的,必須進一步珍惜活著的。你們是活著的,就得特別珍惜你們自己。

少年們,要知道徒然痛恨也是沒有用的。痛恨敵人,必須進一步鍛煉自己,使自己有一種實力,可以打擊敵人。你們既然痛恨敵人,就得努力鍛煉,養成那種實力。

所謂珍惜自己,就是不要看輕自己,把日子隨隨便便混過去的意思。做人的道理本來應該如此,在這抗戰期間,尤其要注意。你們想,現在的抗戰不隻是士兵和士兵的戰鬥,而是咱們全國人和敵人的拚命。你們就包含在全國人中間,你們個個人如果都能夠珍惜自己,咱們的陣勢就加強了。反過來,如果你們中間有一部分人不知自愛,或者把身體弄得很壞,或者把思想弄得糊裏糊塗,或者把知識弄得不明不白,這不但對不起自己,並且對不起全國人,因為這樣就削弱了咱們的陣勢。這樣一想,你們當然覺得自己肩膀上的責任多麼重大,決不願意隨隨便便混日子了。

所謂鍛煉自己,就是隨時隨地學習,隨時隨地實踐,使自己具有經驗和能力的意思。這也是普通做人的道理,而在這抗戰時期,要想加強我們的陣勢,尤其不可疏忽。你們想,要喚醒民眾,使大家拿出力量來對抗敵人,如果沒有說得動人家的理論和熱誠,怎麼成?要做一點後方工作,使前方的士兵得到許多便利,如果沒有運輸、通信、看護、守衛等等的實際技術,怎麼成?即此兩端,可見其餘。對抗敵人是一件很繁複很艱難的事情,不是掛在嘴邊說說的,不是懷在心頭想想的,必須靠著經驗和能力,這件事情才可以真實地做出來。這樣一想,你們當然覺得要盡你們的重大責任,非趕緊鍛煉自己不可了。

我曾經接到幾個少年的信,又曾經遇到好些少年。信是從被敵人占領的地方發出的。信上說起從前僅僅聽見“帝國主義”的名詞,現在卻看見了帝國主義的麵目了,說他像強盜還嫌不確切,簡直畜生都不如。又說,現在雖然處在它的爪牙之下,但是在最近的將來總得把它撲滅掉。至於我所遇見的少年,他們有的告訴我曾經冒險進火線,救回受傷的士兵,怎樣辨別槍彈的方向,怎樣躲避飛機的轟炸。都有了很豐富的經驗。有的告訴我因為避難走了許多地方,哪裏的形勢很險要,可以守禦,哪裏有什麼物產,可以供給軍需,凡是教科書上沒有寫明的,都一一“讀”過來了。我對於這些少年非常敬佩,因為他們能夠在這抗戰期間珍惜自己,鍛煉自己。

前麵說的隻是幾個例子罷了。各人的遭遇不同,原不可一概而論。但他們的精神是值得效法的。少年們,我希望你們都有這種精神!

刊《少年先鋒》2期(1938年3月5日),署名葉聖陶。

組織起來,來做抗戰的工作

現在,戰區越來越擴大了。住在戰區或是鄰近戰區的人,一部分是預先跑開,遷移到後方去住,這叫做“避難”。槍炮的射擊,飛機的轟炸,白刃的交鋒,想起來的確有點可怕,的確是一種“災難”;“災難”來了,有方法“避”總得“避”一下,這原是人情之常,沒有什麼可以非議的。但是,這回抗戰叫做“全麵抗戰”,這裏所謂“全麵”,不單指各地域各方麵而言,也包含著各種人的意義在裏頭。換一句話說,就是各種人都要參加抗戰,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工農商學,都要在抗戰方麵盡一分力量。如果單讓士兵去抗戰,其餘的人都袖手旁觀,好像沒有他們的事,這就說不上全麵抗戰。

全麵抗戰並不是一個人發下了命令,叫各種人非去參加不可,而是咱們全中國人一致的意願,自發的信念。我們全中國人認定日本帝國主義是咱們最惡毒的仇敵,是世間最凶狠的敗類;咱們為自己的生存起見,為人類的安全起見,都得起來同它拚一下命。照以上所說的一想,那麼,不管其他,隻顧“避難”的人就不免有點抱愧了。全國人正在齊心合力幹一項艱苦的工作,而自己卻從其中溜了開來,這就是對不起全國人,豈不要抱愧?或者說,“避”到了後方去,還是可以做種種關於抗戰的工作的。話是不錯,可是要知道,在前方也不該專讓士兵去擔負打仗的工作的。一般人如果能夠幫助士兵,給他們種種便利,打仗的工作就可以做得更好。不然的話,士兵打仗的工作就非常吃力,不容易取得勝利。所以,一地方的人假如都“避”了開來,這一地方的人至少對不起士兵。“避”開“災難”固然是人情之常,但各盡責任尤其是目前的要務。跑到後方去,工作還毫無頭緒,而留在本地,可以實做的工作卻很多:這樣想時,將會覺得能夠不“避”還是不“避”來得好了。

以上是就一般人說的。現在說到少年們,情形也相同。少年們已經不是所謂“孺子”了。“孺子”能力薄弱,一切需人撫護,在這抗戰期間,自然應當退到最安全的地方去(可惜我們沒有做到這一層)。而少年們都已有了普通的知識和應付生活的能力,在校的並且受過了童子軍或者軍事的訓練,依情理說,依事實說,總之可以上抗戰的火線了(當然,這裏的火線是廣義的)。少年們可做的關於抗戰的工作很多,本誌前兩期曾經說過,這裏不再說。隻希望少年們大家能選定一種或幾種工作,在本地盡心盡力地做起來。絕對不要“避難”當然是不可能的,可是總得把“避難”的心思排在第二,而把努力幹抗戰工作的心思排在第一。即使說本地成了戰區,不得不“避”,但是鄰近戰區的少年們,能夠不“避”最好不“避”,進一步說,就是本地不幸被敵人占領了,少年們如果並不跑開,還是可以做許多的工作。這種工作當然帶點危險性,然而隻要有熱誠和機智,危險就不足顧慮了。

少年們要做關於抗戰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先得組織起來。“組織”這個詞兒,現在很流行,但是少年們對於“組織”的觀念或許還有點模糊。其實換一句平常的話來說是很容易明白的,“組織”就是許多人聚在一起,一同來討論,一同來做事的意思。一個人在一處,想念頭想不周全,做事情做不出來,覺得毫無辦法。許多人聚在一起,你提出一個意見,我發表一種主張,任何念頭都想得周全了。你幹這一方麵,我管那一部分,任何事情都做得出來了。這其間最要緊的是想就得真個用心想,做就得真個用力做。僅僅開幾次會,隨隨便便討論一陣,會散了之後,大家若無其事,還是一點工作不做:這絕對算不得有“組織”。進一步說,許多人生活在一個共同意願之下,為要實現這個意願,一切個人的私利都拋開了,想就隻想怎樣實現這個意願,做就隻做實現這個意願的事:這才算真個有“組織”。

少年們,要知道自從這回戰事起了之後,我們的生活方式改變了,再像以前那樣依附在家庭裏,學校裏,並不是說不合理,實在事實上有些辦不到了。彼此組織起來,各個人作為集體的一分子,將是今後必然的生活方式。莫說現在在抗戰期間,須要大家組織起來,才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就是取得了勝利之後,有不知多少複興的工作等待我們去做,如果我們不能組織起來,分頭去擔負,這種繁重的工作怎麼做得成?所以,這回戰爭對於我們的生活有劃時代的意義,從今以後,我們要永遠過有“組織”的生活了。將來且緩談,單說目前,少年們請接受一句簡單的話,就是:——組織起來,來做抗戰的工作!

刊《少年先鋒》3期(1938年3月20日),署名葉聖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