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自未來的高嶺之花(1 / 3)

童穎穎的莫名其妙在這天晚上發揮到極致。說過“不必再說”之後,就真的無論怎麼問都不肯多說了,趁朱暄一個不留神就跑得無影無蹤。他以為無論如何她都得回宿舍,羅妍卻說童穎穎請假夜宿在外——她們的確住在一個宿舍,但彼此關係似乎不好。且不提羅妍之前直接說過童穎穎不是好人,就看她們同進同出從來不帶童穎穎,也就可見一二了。而羅妍那種性格多半不會受人威脅,所以論斷羅妍是受童穎穎的指示去安排這些鬧劇,未免偏差大了點。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考占滿了腦袋,又忍不住擔心童穎穎會不會遇到危險,朱暄平日好好的睡眠硬被折騰得做起奇怪的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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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小而精致的房子,鋪著木地板。家具都是淺色的,線條非常簡潔。

一隻白色的貓在地板上玩著人造毛做的老鼠。

老鼠背上有一條尼龍繩,連著一根塑料杆。

自己的手正握著這根杆。

“……那天我誰都沒見到,就看見一條公路,最後一頭霧水地回去了。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缺德事,但我直覺判斷,跟後來把謠言傳得滿天飛的那夥人是同一批。”

自己在衝著廚房說話。跟客廳之間隔著一道沒關嚴的磨砂拉門,依稀看得見裏麵有一個人影正在忙碌。

或許是沒聽見,那邊一點回應都沒有。他看見自己的身體站起來,往廚房方向走。一陣陣刺痛從腳底傳上來,好像有一個傷口在前掌心的位置,但視線一點沒有往那邊瞥。

“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遇到誰了。”

廚房裏的女性留著齊耳根的棕黃卷曲短發,發梢微微向裏麵勾,後麵露出一截細幼的脖頸。

她正一邊做飯一邊聽歌。突然被扯掉耳機,便回過頭來,又吃驚又開心地笑了。

“這麼積極啊?不用幫忙啦,你受傷了就好好呆著。還想要飲料嗎?”

她沒戴眼鏡,鼻梁處有對稱的兩塊紅斑。看起來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五官沒什麼變化,整個人感覺卻相差很多。不再是黃瘦炸毛的流浪貓,更像一隻家養的貓。

“我見到席方然了。”朱暄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那很像童穎穎的女性,臉上的笑容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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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有課,朱暄不得不早起,打著哈欠往學校去。到學校之前,他腦海裏都徘徊著夢境的內容。這明顯應該怪童穎穎,都是她胡說八道給他腦袋裏種下奇怪印象,以至於在夢裏顯現了。

席方然就在正門門口,笑意盈盈地等著什麼人。最近大概會有什麼活動,一群學妹學姐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著話,隻有席方然一個人始終帶著恬淡微笑,不慌不忙地逐一給予回應。她的皮膚太白,頭發又極黑,因那高挑頎長的身段和出眾的容貌,她站在那裏有一種失真的美感。仿佛隻有她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是照片或者圖畫中對比度太高的虛假人像,不慎走入現實世界。

朱暄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站住了,準備等那些學姐學妹散一散再跟席方然說話。

他們電話裏約好的時間不是現在,可見麵不打招呼似乎也不太對。上課會不會遲到不是現在首要考慮的問題,要緊的是用什麼態度上前打個招呼才算恰如其分?

一直潛藏在心裏的那股特別奇怪、說不清楚的感覺這時候起了作用,他像心裏擱了一塊石頭似的有點不舒服。

這是他一直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說的事。對席方然的欣賞之外,他另有一種近乎於動物直覺的感受,覺得席方然似乎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女性。誇張一點說,就像是好多年前就已經死掉的人,現在被另一個人借屍還魂了一樣,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他偶爾會下意識地以為席方然在說謊,或者別有用心,哪怕她當時隻是在台上致辭、宣布學校活動事項,根本不可能欺騙到任何人。這種突如其來的懷疑沒有根據也沒有佐證,純粹是不可告人的微妙感受導致判斷混亂。他自己也知道這非常不對,所以深深藏在心裏,半分也不肯表露出來。

當然,就算表露出來,傷害的也是朱暄自己。別人隻會覺得這人腦子有點什麼毛病,無憑無據就空口造謠,想要敗壞“校園公主”的名譽。明明暗中欣賞對方還散布這種言論,那可真是扭曲變態陰暗下作占全了。要不了幾天傳得人盡皆知,大學期間校園戀愛什麼的就徹底甭想。

除開這一點之外,席方然真是平生所見最接近“完美”的女孩子。比起那些星光閃耀的偶像另具有一種動人的清純,又不是純粹小白兔一樣的天真、軟弱、乖巧。在某些時候,她身上隱隱透露出某些堅強的力量,是他認為最值得欣賞的特點。

但似乎別人的感受與此十分不同。死黨們私下裏閑聊提起過對這一特點的觀察,其他兩個都以為他的意思是指“席方然像個假小子男人婆”。後來他就再不說了,跟他倆一樣,談及席方然時永遠單純地圍繞著外貌和氣質……

朱暄散逸的思緒飄到這裏時,席方然已經看見了他。她向身邊人解釋幾句,抽身朝這邊走過來。那些學姐學妹似乎也有要走的打算,半途卻都忍不住回頭望,有點好奇從未在席方然身邊出現過的朱暄到底是誰?看見了也並沒有引起更多好奇,還是照樣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了,就好像他隻是另一個來跟席方然問章程的同學那種氛圍。

“嗨。”朱暄調整好笑臉,朝席方然擺擺手,又把手放回口袋裏。跟著又感覺這個九十年代港片裏學來的瀟灑姿勢有點做作得像傻冒,所以趕緊把手拿出來。等他再一轉念意識到這麼著急拿出來顯得更傻的時候,就實在不好意思再放回去了。隻好硬著頭皮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麼巧。你怎麼在門口站著?有什麼活動等著人集合嗎?”

“我在等你。”席方然平靜地微笑著。狹長上挑的眼睛眯起來,透過長而密的睫毛對著他凝視了幾秒。

那種疑慮的感覺又來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強烈。她此前從未真正意義上的“認識”過朱暄,這時看著他卻好像時過境遷又碰到死對頭,眼神裏帶著許多摸不透的複雜意味,格外讓人不安。

“不是說好午休時中庭見麵嗎?”

“……我記錯了日程。午休時我另有安排,反而早上比較有空。”

心裏不起眼的小石頭蹦得更歡暢。這一次倒應該算是有根據,因為從理智判斷朱暄也不相信席方然說的是真話。她這麼細心的人,會把日程搞錯?可是自己本來今天就會跟她見麵,她又有什麼必要撒謊來多爭取半天?

朱暄已經想不過來那麼多。席方然的美麗越靠近越耀眼,特別是現在,六月底早上的陽光斜照著,好像加了什麼聖光類增益加持一樣。他很想在她麵前保持比較良好的形象,但大腦本身好像有另外的想法。他自己都能意識到自己的思想狀態不太正常,情緒正朝著“肝膽相照”、“生死與共”那種境界裏滑落,激動得恨不能當場掏心掏肺,跟她義結金蘭——簡直毫無理由。想要當場拜堂還比較正常一點,至少是因為她真的好看。

朱暄最後那點理智,能堅持抓住不放的也隻是“這不是通常找人幫忙的氣氛,不能什麼都聽她的”這一個念頭。

“你在電話裏那麼神秘,不會是想拉我去做什麼黑客的活吧?我可先說好,我的技術還沒那麼好,而且犯法的事情堅決不做,陰損的事情堅決不做。別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有原則的。”

他停在這兒,拿不準這沒頭沒腦還意義不明的發言是不是有點太認真了?

席方然並不覺得意外或吃驚,借著低頭掏出手機的功夫偷偷笑了笑。是那種認為他在故意逗笑,雖然拙劣,但她很領情的笑——體諒又溫柔地給了一個化解尷尬的台階。

“你今天有其他安排嗎?”她問。

朱暄立刻想起童穎穎。還沒開口,就被席方然打斷。

“全放鴿子。”她將手機放回口袋裏,“很快學生會的人就會來這裏找我,隨後一整天就很難脫身。你要跟我一起‘逃跑’,隻有趁現在。”

話音剛落,當即應驗。朱暄越過她的肩膀看到遠處筆直的大道上有三五個人正朝這邊狂奔,距離太遠看不清麵孔,但他認為那就是來找席方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