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主的棋盤(1 / 3)

��\u0000�n“……這太離奇了,無論是誰都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相信。我想不如親眼看見,自己做出推理,相比之下容易許多。”

回到甜品店的時候,席方然的腿已經明顯腫起來,走路也開始一瘸一拐的。朱暄說可以帶她去醫院,席方然卻不肯。她說那樣太浪費時間,不願意站出來講述事情經過也基於同樣理由,那會花費至少半天。

“我們的時間有限,要好好計劃如何有效利用。”席方然堅持自己的主張。最後朱暄隻好去馬路對麵的藥房買藥油和熱敷袋——用的還是席方然的錢——又跟甜品店店員要來冰塊,給她敷一敷傷處——幸好這個不用錢。

“不過你是如何這麼快得出這個結論的?我還以為要給多一些暗示呢。”她側著頭對朱暄笑。一半是因為心情愉快,一半是因為太癢了。

她脫掉了鞋襪,光光的右腳被朱暄拉著放在膝蓋上。按照看體育比賽學來的知識,先用冰敷,減輕皮下充血和疼痛,48小時後再熱敷。融化的冰水從紗布裏滲出來,滴在皮膚上,又從兩側滑下去。每次他用冰袋順著她的腿骨按壓,她就笑著一陣發抖,癢得四下亂蹬,連腳趾都蜷起來,還嚷嚷著“好冰”。

“別亂動了!傷成這樣你還這麼高興。”朱暄忍不住跟著笑起來,抓住腳踝防止她縮回去,“我昨天才見過一個自稱來自未來的怪人,這樣那樣不著邊際地說了半天,所以馬上聯想到了。”

“你真相信我是從未來回來的?”

“信了也沒什麼損失,就姑且信囉。”

他說得潦草敷衍。似乎跟童穎穎那時一樣,都是隨口胡說。但他自己知道,這次是有點認真的。

心底那無形的小石頭消失時,他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席方然從頭到尾行為古怪,早餐時提到蛋糕口味,暗示她對本應陌生的朱暄十分了解。校門口提前告知學生會的人會追來,蛋糕店裏預言陶穗梓會出現,又順著朱暄的想法解釋為“傳八卦”——仔細推想過去就知道不對勁。陶穗梓得知被退單,很可能隻是很短時間之前的事,還不夠這群女孩子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她們徒步跑來卻沒有很疲累,一上來就一起說話,看得出沒有問話經驗。也就是說,她們在附近某處被告知需另行準備點心,等不及打電話聯係其他店鋪送貨,倉促間瞎找,頭一家就來到這間店。這能花多久?

席方然差不多二十分鍾之前就跟自己在校門口見麵了,之後電話都沒拿出來。她從哪兒得知消息?就算知道,又怎麼能判斷陶穗梓一定會來這家店?這裏雖然是校區附近,也有很多其他選擇。

如果她對這一切都早有知曉,隻是刻意佯裝不知來演出一場層層鋪墊的活劇,那就合理得多。為讓他作為唯一觀眾親眼目睹,她才必須在校門口等著,強行把會麵時間提前到早上,不容拒絕。最後這一場奇跡般的救人行動更是,沒有事先準備,幾乎不可能做到這樣完美。她在每件小事中都故意留下破綻,知道他能順著線索推翻所有假設,找到唯一的答案,也可見對朱暄的本性了解得相當透徹。

席方然這一套安排用心曲折,比起童穎穎不著邊際的口若懸河,她的做法效果直白、震撼得多,說服力與吸引力更是天差地別。童穎穎可以劃歸那種憑直覺做事的普通人,而席方然擅長事先計劃,執行中把控到位,放在整個人群中看都屬罕見,更別說同年齡段對比——朱暄自己較接近童穎穎那個坐標。有席方然這個參照,他莫名感到好像被擠到了弱者的位置,盡管她隻是個瘦弱柔美的女孩子。

“如果你沒有救下‘碎桃籽’,她會怎麼樣?”

席方然愣愣地眨著眼,想了兩秒才“哈”地一聲笑出來:“人家那是麥穗的穗,桑梓的梓!桃子哪裏有籽,起外號也應該叫‘碎桃核’。”

“好的,從此她就叫‘碎核桃’。”朱暄覺得自己被小看了,索性變本加厲,“我記不住名字的時候就喜歡先起個外號代替著,好稀奇嗎?你連我喜歡吃什麼蛋糕都知道,難道不知道我這個習慣?”

“我從哪裏知道呢?你在我麵前從來不這樣。”

這次換朱暄呆住了。這句普普通通的話因含混不明反而充滿暗示,仿佛他們之間有大段微妙的故事等待著發生。他忽然意識到席方然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這是一個多麼過分的親昵姿勢。剛才急於治傷顧不得客氣,現在回想彼此配合得如此順暢自然,才是最不自然的。好像經曆過類似情況,全程不必語言交流,也無需害羞緊張,一個眼神就知道下一步怎麼做。

他不由得開始猜想,如果席方然真是從未來回到過去的旅行者,那她見到的未來是什麼樣?那段未來裏的自己又是什麼樣?她說“你在我麵前從來不這樣”,必定沒見過他私下裏對著足夠親近的人如何沒品又愛胡說。是不是未來的自己仍舊在她麵前處處假裝,努力表現良好?她那麼了解他的個性,想來不是泛泛之交,那是不足夠熟絡的朋友?不常見麵但互為知己的那種?或者其他什麼情況?為什麼……她跟一個不太熟的朋友之間,會留下讓對方隨意親近的習慣烙印?

“如果我沒有救下陶穗梓,她會骨裂住院。她的同伴買不到合適的蛋糕,隻好轉回來把‘相聚’店裏那些形狀不合適的全部買走充數。中午你要買蛋糕的時候,就已經一個都沒有了。”席方然指著玻璃窗,“如果不知道這些事,今早我會去街對麵那家你買藥油的藥房買一些維生素,出來時隻看到事故發生後的場麵。”

為什麼大清早跑這裏來買維生素?她知道學生會的人幾點幾分會匆匆出現,說明原先行動軌跡跟現在差不多,都是丟下急事擅自跑出來惹得別人到處找。可維生素不是急用藥,任性而為也不像她的風格。

既然知道會有事故,為什麼不幹脆在甜品店就把人攔下?被晾在一邊的那段短暫發楞,是誤以為自己中途插嘴已經拖延得足夠對方錯過會翻倒的車?還是……在計算時間,專門等待事故發生?要上演救人一幕,她自身必須承擔風險,現在的腿傷就是證據。這麼拚命,難道隻為說服自己嗎?意義在哪裏?從個人能力和能動用的資源來看,自己都比不上她,沒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所以一定另外有不得已的特殊理由?

要問的問題太多了,全都堵在喉頭,最後一句也沒有問出口。

昨天麵對童穎穎時,因為完全不信她的瞎話,所以說什麼聽什麼都無所謂。現在對麵的人換成席方然,朱暄又經曆過她布設的一整套鋪墊,心情已經有所變化。像懸疑電影看到一半,他迫切想看看後續會發生什麼,反而拿不準是不是什麼都需要問。一點線索就可能帶來很大的改變,朱暄看過關於時光穿越的幻想作品都默認遵循改變越少越好的原則,那是有道理的。

何況席方然種種用心都讓他有不安的預感。她要拉上他一起麵對的,絕非什麼保護某某不要受傷或給某某留下好印象之類日常難題。她剛才是不是還說“時間有限“來著?

大早上生機勃勃的太陽穿過落地窗,照著一片粉紅色裝修的甜品店,還有椅子上的兩個人。分明是晴天朗日之下溫馨又甜蜜的一幕,卻含著一絲深夜行走於荒野似的不安和神秘。

直到甜品店員過來打破這怪異氣氛。她問席方然傷得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別的幫助?又問還要不要冰?席方然搖頭謝絕,說他們馬上就會走了。

“你會疼得走不了路的。今天最好別去太遠,需要跑很多路的地方。”朱暄從側麵看看她的腿骨,肉眼可見地比之前又腫了許多,“你既然知道會發生什麼,怎麼不躲開?”

“躲不了,當時陶穗梓抱著我的腿呢。再說,我避開了,她不是還跟以前一樣會受傷嗎?我就白出力了。”席方然左右晃晃腿,“沒關係,這隻是皮外傷,我可以忍一忍。”

“所以你就打算咬牙帶傷去調查事情,讓我在你旁邊走著,什麼都不用管?這造型讓路人看見準得以為碰上活的反社會暴徒了,不光眾目睽睽之下行凶毆打少女,還挾製人質招搖過市。回頭我給扭送進局子裏去,你負責救我嗎?”

席方然掩著嘴笑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調查事情的?”她問。

“要不然昨天你跑去城建檔案館做什麼?”朱暄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展現實力的機會,趕緊將天賦盡力發揮,“昨天晚上通話時,我在手機裏聽到你身邊的音樂,但沒有多想。剛才聽到外麵放的歌才突然想到,正好你身邊跟我身邊都在放同一支懷舊歌曲,還唱到同一句,這個概率太小了。你打電話過來之前,我遇到幾個學妹,她們說有看到你,明明從檔案館走出來的是其他人,可她們始終堅持說沒有認錯。現在一想,也許她說的是真的,後來出現的那個女孩子是你的……?”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的‘總角之交’。”席方然主動跟上解釋,“她的媽媽跟檔案館館長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也是我媽媽的好閨蜜。我們小時候一起出去,常常被人誤認為是親姐妹。”

“所以昨天她負責當你的合作夥伴,拖住館長並引開注意力,好讓你進去找東西?”朱暄想了想,“要到城建檔案館找,應該不是關於‘碎核桃’或者其他同學的事吧?”

“嗯,果然你能推斷出來一些。”席方然轉動著眼珠,並沒有為朱暄的表現感到驚訝,反而有點不放心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具體在找什麼嗎?”

“我應該知道嗎?我在裏麵隻待了一兩分鍾,都沒來得及看到你本人,總共就撞上這麼一點關於你那朋友的線索,”朱暄像拿到一張判分不公平的考卷一樣著急起來。種種跡象表明席方然身邊可以做幫手的人選很多,他生怕遭到淘汰或降級,無緣參與後續重要劇情。

“新手都有一個適應教程的!你先多少指點一下思路,我應該從哪個角度考慮才能知道更多?”

“你不應該知道。三天之後會發生什麼,你在其中會起到什麼作用,都不應該是現在的你所能知道的。”席方然撩開耳旁頭發,上半身前傾,目光灼烈地逼視著他,“可是,童穎穎難道沒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