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名精選出來的城守軍整齊的列隊在西門等候著我,都照事前的命令穿好了夜行的黑衣,兵刃也換成了苑軍慣用的三尺長劍,胯下清一色的高頭黑馬,看上去甚是威猛。我不禁暗自喝彩,有如此雄兵,何愁大事不成?
我檢查了一下,每個人的囊中都準備了充足的幹糧和一套繳獲的苑軍戰俘的軍衣,我滿意的點點頭,喝道:“出發!”西門吱呀呀開了一半,五十人魚貫而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按照我計劃的路線,先向西遠離兩軍戰場,沿行山山脈向北二百裏,再順苑國北界向東行四百餘裏,就可到達壽春,雖然繞了不少路,可這樣隱蔽性較大,行軍也較安全。
離城向西直奔出一個多時辰,算來已遠離樊城四十多裏,前麵幾日所行的路線都在大居境內,無需隱蔽,故可養足精神白天行進,我便命隊伍停下歇息。五十餘人一齊行動,片刻間便豎起帳篷,除了值夜的軍士在數十丈外警戒,其餘人都呼呼大睡了起來。
我坐在帳外,望著漆漆的夜空,盤算著此行的細節,想著想著,心中開始雜念紛起,苑將閻冥令人莫測難算的用兵,馬乾竹砸向我的長鉞,樊城醫聖奇正對天下大勢的方略和與暹夫人瑤嫦之間淒美的愛情,都令我不能集中精神思索,隻覺眼前混亂之極。
而杜大司馬午後與我密探的一席話,楊過等人不能隨我出征等事,均令我心中如有梗塞,胸口煩悶不已,再回頭看看營帳中休息的士卒們,此行不知能不能把他們安全的帶回樊城,一切都是如此的猜測不透,困擾著我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長長歎了口氣,隻覺想找人說說話,便向西行出幾十步,來到值夜的軍士身邊。正要開口,忽然前方似乎傳來什麼響動之聲,我一愣,難道這裏會有苑軍?
那值夜的軍士轉過身來,衝我小聲道:“大人,前方似乎有動靜!”我點點頭,道:
“你快去叫弟兄們準備妥當,隨時聽我號令。”那軍士答應一聲,快步奔了回去。
又過了一陣,響動越來越大,黑夜之中出現幾點火光,再過片刻,火光連成一條長長的火龍,伴隨著車軲轆的吱呀聲,看這陣勢,竟似不下千人!
看對方行進的路線,竟是直衝我們所在的方向而來,在這空曠的平原之上,我軍若是走動,必然立刻為對方所知悉,難道就要硬碰硬對決麼?
我心中不由緊了緊,回過頭來,隻見我手下五十名軍士都已收拾妥當,列成陣勢排在身後,我心才稍微安定了些。就算被對方發現了,憑我們的本事,還有精選的良馬,打不過還可以走,對方有車淄等物,定然追我們不上的。
對方快走到近前了,我仔細觀瞧,火光之下,當先數十名兵卒都是大居軍士的褐色衣著打扮,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隻是不由奇怪,我軍怎麼會夜間出巡呢?
那些軍卒也發現了我們,立刻停止了前進,前麵的數十名士卒劍出鞘、弓上弦,打頭的卒長大聲喝道:“什麼人?”
我笑了笑,道:“這位兄弟,我等都是自己人,你們是哪位將軍的部下?”
那卒長臉帶疑慮,問道:“你等所穿看來並非我大居軍士服色,到底是什麼人?”
我正要解釋,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那卒長身後傳出:“前麵怎麼回事?”隨著話音,一個瘦身長衫的中年人騎馬越眾而出,手撚腮須,雙目炯炯,朝我望來。
我一見之下,心中大喜,原來此人正是鹿賈!
鹿賈呆了一呆,忽然大笑道:“原來是秦大人!哈哈!沒想到我們在這裏相遇!”笑了幾聲,又奇道:“咦?秦大人怎生這般打扮?”
我微笑道:“鹿兄,請借一步說話。”鹿賈回頭向身旁之人交代了幾句,便縱馬向我行來。和鹿賈並轡行出數十丈外,我問道:“鹿兄怎的暗夜行軍啊?”
鹿賈笑道:“我自從被主公封為押糧使後,便整日操勞此事,這不,籌措了十多日,才得了這兩萬石糧,便趕來樊城向大軍交命了。我怕路途之中有什麼意外,今日一大早到了行山太子關,便讓隊伍停下來,我要趁夜運糧入城,出其不意,讓歇同以為我軍在樊城之內還在挨餓,他好安心做他的圍城好夢!哈哈。”
我笑了笑,道:“此計大妙,隻是深夜運糧,風險甚大!”鹿賈道:“從太子關至樊城隻有七十餘裏,加緊趕路一夜便至,他歇同以為我不敢深夜行軍,我偏給他來個意外!再說我軍不是把苑軍阻在樊城以東了麼?城西這一帶應該還算安全罷。何況秦老弟也知道,我鹿某是個生意人,專愛幹這風險甚大之事,風險越大,得利越多!對了,你們這身黑衣打扮,是要去往哪裏?莫非想去偷營?可我看你們人不多啊。”
當下我便將原由大致說了一遍,鹿賈豎起大指道:“妙極!若能成功,管保讓歇同吃不了兜著走!對了,我剛才好像沒看見楊過他們幾個啊?難道你沒帶他們?”
上次從居商出發到樊城來奪元恨帥印的路上,鹿賈和楊國、鬥介、石厚、隨衝明等也是相互熟知了的,知道他們從不離我身邊,此番未見,自然要問上一問。
我歎了口氣,把楊過等人被杜可暫遷入軍中效力的事說了,鹿賈低著頭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問道:“杜大人怎麼說?”
我道:“杜大人對此事卻沒說什麼,楊過他們本來要向杜司馬告假的,但一時找他不到,而我此行又必須抓緊,這才未能跟我前來。隻是,隻是…”我想起午後杜可與我的一席談話,不由得猶豫起來,不知該說不該說。
鹿賈側頭看著我,道:“隻是怎樣?”我想了想,覺得鹿賈與我性情相投,彼此間是十分佩服的,不如對其明言,看他怎麼說,或許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呢,便將杜可的話原原本本道將出來。
鹿賈聽罷,一言不發,隻是低著頭沉思,我見狀也不言語,任他思索。隔了良久,鹿賈緩緩道:“耀衝老弟,此事今後不可再提,究竟如何,我也說不準,且再看看吧。
不過你今後可要小心些才是。”
我心中疑慮更甚,道:“小心什麼?”鹿賈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也說不上來,總之一切小心,興許你我隻是多慮,但願隻是多慮啊。”
我也良久未語,片刻之後,鹿賈道:“耀衝一路小心,願你馬到功成!我還須趁夜趕路,就不多說了,等你回來,咱們再好好喝一杯!”
我點點頭,目送著鹿賈回到等候多時的糧隊。隻見隊伍重新開始行動,向著樊城方向行去,仿佛一隊長長的螢火蟲,在黑夜中慢慢消失。我不由得將思緒拉回到等候我命令的士卒們身上,不知我們此行的結局會是如何,是否也如這燈火一般,將被如黑夜一般的未來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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