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行山山脈向北疾馳了三天三夜後,來到了苑國最北的邊城當河,明日從這裏便要折向東行,進入苑國腹地了。在離城十裏外茂密的樹林中,我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就地休養。軍卒們得到命令後立刻顯露出疲憊之色,大部分下了馬便倒地躺下,連選擇臥身之地的力氣都沒有了,片刻間鼾聲四起,更有甚者,直接從馬上滾落下來,在馬腿下便沉睡起來。
我不能責怪這些士卒們毫無軍紀,連續的奔波,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馬背上打個盹,任是誰都阻擋不住倦意的,包括我。可我還是不能休息,我要睜著眼睛為他們守夜。
我躍上樹梢,向四周掃視了片刻,確信沒有被發現的危險後,便在樹杈上靜坐下來,做起了吐納功夫。漸漸地心神歸於寧靜,隨著氣息在身體經脈中流轉,眼耳鼻口處於極度沉寂之中,卻又對周遭事物無不洞察於胸。
兩個時辰之後,我收氣起身,隻覺倍感清爽,元氣大複,忍不住便想在林中奔行片刻,長期在馬上乘坐,實在需要曆練曆練腳力了。再看看樹下的士卒仍在酣睡,便向林中奔去。
真氣流轉,我奔行加速,身邊的林木向後飛馳,自己不覺間就行出一裏多地,卻仍不氣喘,我不禁對自己的康複愈發滿意,看來不用多少日子便能恢複到傷前的狀態了。
正打算折頭回行之時,忽然前方隱約傳來嗬斥之聲。我心中一緊,此地屬苑國所轄,若是我軍動向為苑人所悉,此行便功敗垂成了。想罷,我飛身上樹,借助夜色和樹木的掩護,向發聲之處潛去,便欲一探究竟。
從樹上屏住呼吸向下一望,眼前一處農戶的居所,幾間茅屋甚是簡陋,一圈竹籬圍著茅屋,院子當中兩人正在揮劍惡鬥,旁邊幾個人分兩邊站立觀戰,正在爭執。
左首一位年輕的公子哥兒衣著甚是華麗,腰懸長劍,儀表華美,神態卻十分倨傲,負著雙手,眼皮上翻,陰陽怪氣的道:“不就是一個娘兒們麼?本公子看上她算她運氣,可惜死了,哼,壞了我的興致!”
右首那人看上去三十上下,一身素白長衫,要間佩玉,一邊緊張的看著場中相鬥的二人,一邊向左首的公子哥兒忿忿道:“公子來自上國,敝國上下對公子的到來無不歡欣迎納,公子就是不說,本人也早已在壽春為公子布置妥當了,美女是不缺的,可不知公子仍要對我曾兄弟的結發妻子下此毒手,豈不知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那公子哥兒哼了一聲,道:“這一路上走的盡是荒野之地,我嘴裏都淡出鳥兒來了,今天不就是開開葷麼?那娘兒們自個兒想不通要自盡,怪我何來?再說了,一個奴才,我要他的女人,他不乖乖給我送上來,還兀自好勇鬥狠,那不是反了麼?”
右首那人臉現怒色,卻強自抑住,道:“咱們為防敵人發現,秘密前往壽春,走荒野之地原是題中之意,公子離為何此刻卻抱怨起來了?曾兄弟雖是我府家將,但與本人交情甚篤,我一直拿他當兄弟一般對待,可從來沒當他是下人。”
那公子離瞟了他一眼,忽然哈哈笑起來:“原來是公子言的弟妹啊?哈哈,怪不得那麼標致,嗬嗬,有味道,有味道啊!”
公子言穩聽此話,一張臉憋得通紅,手按佩劍,怒視公子離,話音發顫,道:“公子欺人┈欺人太甚,雖是來,來自上國,鄙人豈又懼你,你?”
公子離一臉不肖,道:“哼,如今玩也玩了,你待作甚?”
公子言嗆啷一聲,拔出佩劍,順手就向公子離刺去,公子離抽劍抵擋,沒過三合,便將公子言手中長劍嗑飛,公子言連連後退,公子離劍尖卻始終在他哽喉之間晃動,怎麼退也躲不開。
公子離劍術高出公子言甚多,此刻隻是不停的戲弄公子言,劍鋒在公子言身上抖動,口中卻陰陽怪氣道:“言兄何必如此,若是言兄珍惜此女子,小弟自當補報,隨後便從敝國挑選美女,以慰言兄,哈哈!”
公子言竭力閃避,無法說話,眼珠子卻都要氣得瞪出來了。他身旁那名護衛向要上前護主,卻被公子離身後另一名護衛接住,一時之間攻不過去。
此時場中相鬥二人堪堪就要分出勝負,一人拚了命的惡鬥,招招懼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想來應是被公子離辱妻的曾姓護衛,雖然竭盡全力,卻仍然不敵對手,被一劍刺在腿上,頓時跌倒在地。
獲勝的護衛用劍架在曾姓護衛的脖子上,回頭望向公子離,道:“公子,如何處置?”公子離一邊用劍作弄公子言,一邊惡狠狠道:“以下犯上,這般忤逆之人,給我殺了!”
公子言大叫道:“不可!”這一出聲,氣息不暢,也摔倒在地,被公子離製住,動彈不得。
眼見如此情狀,我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喝一聲,從樹上抽劍掠下,血鴻直取欲殺曾姓護衛之人。那人聽得喝聲,愣神抬頭望來,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我一劍當胸刺穿。
我手腕一抖,長劍抽出,更不搭話,直取公子離,此人是首惡,首惡不除,難平我胸中惡氣。
公子離身法一轉,長劍已從公子言喉哽間撤回,劍身一顫,點向我胸口,來勢之快,實所罕見。我大吃一驚,揮劍封格,同時抽身後退,才勉強躲過。看來天下高手輩出,我是小覷了他了。
三招一過,我才發現這公子離果然劍術了得,劍法身法之快,幾已直追白衣劍客專合,招數之間也十分相似,原來與公子言相鬥,於他而言,不過兒戲。公子離對自己的快劍看上去相當自負,嘴角微笑,兀自好整以遐道:“嗯,不錯,閣下功夫甚好,卻不知師從哪位劍客?”
我毫不打話,心道:你要跟我比快麼?奉陪到底!想罷手中加力,跟公子離以快打快。再鬥十招,我發現公子離劍術與專合雖同出一爐,卻仍有差異。專合的快劍既快又狠,快中有穩,狠中有辣,那種快劍算得上快中的極致,因此當初對決之時我不敢與之鬥快,施展計策才將他殺了。
公子離也是既快又狠,但快中帶著輕佻,狠中帶著浮躁,顯見臨敵經驗極少,與專合相比畢竟差了一些。想到這裏我故意示弱,出招漸顯敗象。公子離嘴角含笑,出招越來越快,再過三招,我膝下一軟,身子晃了晃,公子離揮劍當頭閃電般劈下,我使出六分力勉強隔開,公子離眼神狂喜,同樣的招式再次使出,我揮劍抵擋,但手中又減弱了一分力道,公子離惡狠狠大叫道:“狗賊受死!”第三次依樣劈來,但氣息已散,神情開始鬆懈,似乎在等候勝利的到來了。
此時不勝,何時再勝?我運足十分力道向上猛嗑,公子離掌中長劍拿捏不住,直飛出三丈之外,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胸前門戶大開,被我一劍直搗了進去!他死前瞪著眼睛,嘴上喃喃道:“我,我,你居然,居然能殺我…”至死都不相信這結果。
另一名相鬥的公子離護衛見狀不妙,奮力格退敵手,撒腿就往樹林中跑去,忽聽林外有人喊道:“放他不得,快殺了!”我連忙展開身法,追了上去,不想此人武藝竟然也甚了得,纏鬥多時才將這名護衛也殺了。
回到農舍前,隻見公子言身旁多了一人,頭戴方巾,尖腮臉,一縷山羊胡,正在望著地上公子離的屍身歎氣跺足。公子言嘴角顫抖,雙手反複揉搓著,站在那人身旁,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始終沒說出來。
曾姓護衛瘸著腿從農舍中抱出一個女子,那女子早已死去,頭耷在他胸前。來到我身邊,他小心翼翼將女子放在地上,跪下向我磕了三個頭,語氣哽咽道:“壯士替我報了殺妻大仇,此恩此德,曾五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也要酬壯士高義於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