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全)(2 / 3)

見我一言不發,她深吸了口氣,轉過頭去,背向我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有什麼你就說好了。”

我也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道:“那我就說罷。我還是那個意思,我們去樊城,你把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告訴你父親,讓他提防你二叔。有些事情,真的和你想得不一樣!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是不會騙你的。”

長泉冷笑道:“哼,我可以跟你去樊城,我甚至可以相信你,但就算我相信你的那些胡言亂語是真的,我父親會信麼?”

我想了想,不得要領,便道:“依你之間,便當如何?”

長泉道:“你跟我回壽春,咱們看看情況再定行止。你不是說我二叔有什麼陰謀麼?那我們就等著,如果他真象你所言意欲篡政,便是立時揭穿也來得及的。此刻你身份已然泄漏,我給你重新安排一個地方歇息,咱倆也可以時時相見,你看可好?”

我不禁苦笑,公子言圖謀此事已久,豈能在事發之前讓你看出端倪來?等你明白了他的用意之時,早已來不及了。可是一想到能和長泉時時相見,我心中又不由一陣迷離,猶豫不決。

長泉見我不說話,眉頭一皺,氣呼呼的把頭扭向一邊,道:“你若是不答允,便回你的居國罷。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咱們再也不要相見了!”雪白的項頸隨著呼吸清顫,煞是嬌豔。

我心頭一蕩,便什麼都不顧了,道:“好,我跟你回壽春!”

長泉一聽之下,興高采烈的轉過頭來,笑吟吟的看著我,道:“你真好!”

之後的幾天,我住在壽春城外長泉買下的一座小園裏,她晚上返回壽春,和宣儀公主同住,白天便悄悄來到我這裏,和我相伴。長泉的簫奏得極好,練劍之餘,她便時常吹奏給我聽,尤其是一首“嫵媚”,曲調甜美,還帶著絲絲纏綿,令我十分著迷,聽了幾次之後,便央求她教我。

聽說我對音律一無所知之後,她竟也不氣餒,從最基本的宮徵角羽教起,再到吐氣吹吟,繼而指法拿捏,半個月下來,我也能大致不離的將這支“嫵媚”吹奏下來了。雖然奏出來的音調十分生澀,但也著實令我興奮。

這般在小園中過了二十餘天,雖然不敢出園門一步,倒也有滋有味,樂趣無窮。以往二十餘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和殘酷血腥的爭鬥,仿佛便如昨日黃花,恍然隔世,不曾發生在我身上一般。這般悠閑的日子久了,憋得難受之時,也曾想出去走走,但因為我的身份已然敗露,壽春周遭張貼了無數懸賞捉拿我的布告,因此總是被長泉苦苦拉住。為了不使我氣悶,她也盡可能的找來許多書簡,讓我消遣無聊。有時候也曾和她討論過公子言之事,但這些日子中卻沒有什麼消息,我內心裏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一些,好讓我盡享和長泉相處在一起的快樂,因此也並不著急。

這日一大早,我起身洗漱已畢,用了兩碗米羹,一些點心,在園中漫步起來,隻覺陽光明媚,雖是已入深秋,但身上卻暖洋洋的,十分舒適。轉身回到屋中,取出青竹簫,依著長泉所教曲譜,練習著“嫵媚”。練了一會兒,隻覺自己這幾日學簫以來進步顯著,曲調漸漸已能吹奏得順暢了,婉轉處平潤順滑,不複初練之時的生澀感,心中不禁喜悅。

月洞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掌聲,跟著一位女子輕聲讚歎:“這卻又進了一層呢!”我一聽便知是長泉來了,轉過身來,果見她從月門外邁步而入,臉露微笑。

我嗬嗬笑道:“你說我在音律上是不是很有天分?”長泉抿嘴一笑,道:“也不害臊!”笑語中,眉宇間竟略帶絲絲憂慮。

我一怔,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長泉呆了一會兒,轉頭望著花園泥土裏的黃葉,輕輕道:“昨日夜間傳來消息,我國國君已經下詔,命我爹爹在樊城和你們居國的杜司馬訂了盟約了。”

這件事情本已在我預料之中,隻是此刻由長泉說了出來,令我從這平和溫馨的生活中忽然間回到了園外紛爭的世間,心中萬分失落,看來這種平靜的生活馬上就要離我而去了。

我輕輕問道:“現在長墉關戰事如何?是不是廖軍進攻很急?”長泉點頭道:“廖軍增兵兩萬,目前在長墉關一線已投入八萬大軍,容午耬將軍快要支持不住了。”

“廖軍主帥是不是伯符?他們幾日開始攻打長墉關的?”

長泉望著我,怯怯的道:“主帥正是伯符,他暫攝僮不機之位,僮不機因為保護廖慕不力,十多日前已被廖韓公召回國都問責了。伯符代主帥之位後,接廖韓公旨意,便起兵攻打長墉關,兩萬廖軍援兵是五日前到的。”

我聽完後不由一急:“這些事情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長泉臉色稍白,嚅嚅道:“廖慕被刺,廖軍當然進攻了,我想這些事情是很平常很自然的,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沒跟你說。”

我氣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的話,現在呢?因為涉及到你爹爹了,你著急了,才來跟我說?”

長泉咬著嘴唇,俏臉由白轉紅,半天沒有吭聲。我歎了口氣,不忍怪責她,便道:“算了,咱們先看看該怎麼辦吧。下一步,你爹爹就要從樊城率軍前來壽春了,你打算如何?”

長泉想了想,抬頭望著我,小聲問道:“你真的聽我二叔說,他會矯命奪我爹爹兵權?”我點點頭,道:“你若還是不信我,我便毫無法子了。”

長泉默默點了點頭,道:“可是我爹爹武藝不弱,身邊又猛將精兵雲集,我二叔怎麼去奪兵權呢?”

我冷笑道:“你以為你二叔武藝低微麼?”長泉道:“我二叔武藝雖然不低,但也不算太高,不然就不會讓我拜在我師父伯恒門下學劍了。”

我搖了搖頭,道:“你說若是你二叔和我比劍,誰勝誰敗?”長泉道:“自然你贏了,我二叔在你劍下估計走不過十招。”我歎道:“你錯了,走不過十招的,應該是我。”

長泉張大了嘴,吃吃道:“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二叔的劍術我是了解的!他和一般的劍手鬥劍,自保尚可,要說他是高手,我是絕對不信的!”

我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暖暖的灑在身上,但眼前卻忽然現出雷雨交加的那個夜晚,那形如鬼魅的一劍,那從樹上墜落的屍首,以及猙獰怪笑的黑衣公子,心裏一寒,不由一陣哆嗦。

整整一個上午,我們在一起話語不多,完全少了前些日子的歡樂。才過午時,她便說要回去打探消息,在我一再讓她“一切小心”的叮囑下,匆匆離去了。

這幾天裏,長泉每天上午來,待不多久便匆匆離去,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外麵的消息,也由她一點一滴的傳了過來。

十一月十日,廖、苑各出水軍戰船百艘,在長墉關上遊魚鱗磯對峙。

十一月十一,廖、苑水軍正麵接戰,苑軍損失較重,無力再戰,退入長墉關水寨。

十一月十二,長墉關水寨被廖軍戰船圍困,苑軍緊守不出。

十一月十五,歇同和杜可在樊城下正式訂約,苑國從此放棄對樊城的托管權,由居國永久托管樊城政務和軍事,作為補償,居國贈送苑國黃金萬兩,綢緞千匹,美女百名。兩國歃盟,永複兄弟之好。

十一月十六,長墉關水寨為廖軍攻破,苑國水軍損失殆盡,容午耬率軍退入長墉關。洪河天險已破,廖軍登上南岸,長墉關被圍。

十一月十八,歇同率副將郎先、偏將閻冥和馬乾竹等,合精兵三萬,東進壽春。

十一月二十,景軒於壽春公示征兵,得三千人,合城衛軍兩千人,共計五千,建壽春護軍營,日夜操練。

十一月二十五,歇同大軍由北繞過都城苑唐,進至臨榀,距壽春二百裏。

至二十七日,廖軍七次攻打長墉關未果,關內苑軍向壽春告急,景軒仍未出兵,但命護軍營宵禁壽春,四門緊閉。

二十九日,歇同大軍進至壽春,離城三十裏下寨,景軒送五千石糧,三百頭牛犒軍。

也就是從三十日開始,至十二月初三,一連四天,長泉都再沒有來過花園。我心裏漸漸焦急不安起來,再也坐不住了。第四天夜晚,我決定夜訪壽春,去探聽探聽虛實。

在屋中檢查了一遍夜行裝備,收拾妥當,正準備掩燈出門,忽然一物破窗而入,我一驚,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小小的紙團。推門出得園外,月牙掛在天邊,四處黑漆漆一片,沒有發現一點蹤跡。回到屋內,拾起紙團,展開一看,上麵寫著幾行字:“長泉有難,公子府內。驚悉有變,歇同大營!”

我渾身一個激靈,果然長泉出事了!可傳信之人是誰呢?以那麼輕的紙團便能破開窗戶打進來,此人手上勁道著實了得,而能眨眼間銷聲匿跡,其輕身功夫也是驚人的了。心中盤算一番,能夠知道我所處之地的,除了長泉,會有誰呢?冥想多時,不得要領,紙條上“長泉有難”的字樣卻越來越大,在我眼前直晃,心中一橫,不管如何,先去救了她再說吧。

出了小園,便向壽春行去,行了三四裏地,遠遠的便看見壽春城牆。由於處在戰時,城門早已緊閉,城牆上也安排了值守的軍士,但這如何難得倒我?貓腰在城牆根下繞行一周,瞅了個值守疏忽之處,掏出繩索,掛在城垛之上,展開輕功,嗖嗖幾下便來到垛口處,左右望去,巡守軍士背對著我正向另一個方向行去,於是翻身而入,將繩索收好,在黑夜的掩護下來到壽春城內。

近一個月沒來壽春了,除了夜間宵禁後,大街上空無一人外,倒也沒什麼變化。轉過三條大街,便來到公子言府上。想著上次來時,便無意中發現了公子言的驚人秘密,心中感喟不止,如今相隔一月再來,不由背脊處涼颼颼的,一陣陣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