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上)(2 / 3)

我呆呆的注視了半晌,一陣寒風吹來,身上頓覺蕭索,這才回過神來,再看宣儀,身子在寒風中一陣微顫。我忙回到屋中,取來披肩,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給她披上。

宣儀將披肩在身上緊了緊,轉過來,衝我淡淡一笑,道:“多謝秦大人。”我道:“眼下已是初冬,園中甚涼,公主請隨我到屋中取取暖罷。”宣儀點了點頭,當先回到屋內。

這座小園是長泉臨時買來的,為怕別人察覺,隻雇了一個老嬤嬤給我打掃做飯,平日裏並沒有其他人。我衝屋外高聲叫道:“嬤嬤!嬤嬤!”卻無人應答。宣儀笑道:“我讓她出去采買菜蔬了,一會兒才能回來呢。”聽她說到“菜蔬”二字,我腹中忽覺一陣饑餓,肚子裏“咕咕”叫了起來,我臉一紅,躬身道:“失禮之至!失禮之至!”宣儀抿嘴笑道:“不敢當!不敢當!”

老嬤嬤不在,我隻好自己動手了。來到廚房之中,選了一些幹柴,拿起火爐子,端到屋子裏,折騰了一會兒,火星便從爐子中騰騰竄起,屋中頓時一片溫暖。

我和宣儀坐在爐火麵前,看著跳動著的火焰,各想各的事情,好半天沒有說話,天色卻漸漸黑了。園外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我一聽便知老嬤嬤回來了,脖子夠得老長,向屋外望去。宣儀抬起頭來看著我,道:“別著急,一會兒就能吃了。”我歎了口氣道:“擇菜淘米還要好半天功夫,等飯做好了,我這邊也餓過勁了。”宣儀笑道:“我還真想看看秦大劍客挨餓是什麼樣子呢,嗬嗬。”說著卻轉身起來,向廚房走去。

我奇道:“莫非公主殿下要為本劍客燒菜做飯?這可實在不敢當!”宣儀在對麵廚房中道:“公主又怎麼了?公主便不能下廚麼?秦大劍客不須多禮。”我喃喃道:“我倒不是怕別的,我怕這飯菜做出來的味道實在不敢當。”

話音剛落,廚房中飛出一支竹筷,“嗖”的一聲插在爐子裏,濺起一片火星,筷子也立時燒著了。我嚇了一跳,心道:“好厲害!”隻聽廚房中宣儀喝道:“哪兒來你那麼多廢話!”我一怔,這公主看上去華貴冰冷,但作派卻如此淩厲,果然與眾不同,竟然是一派江湖中人的秉性。剛與她接觸之時的拘謹一掃而光,隻覺心情放鬆了許多。

過了片刻,宣儀端著一隻敞口的瓦罐進到屋裏,隨身挎著一罐水。她將瓦罐架在火爐之上,在裏麵灌注清水,又轉身回到廚房,拎出一個籃子,裏麵放著各式菜蔬、肉片和碗筷。待瓦罐中清水沸騰後,她澆了一勺香油,又擱進一些蔥蒜之類的調品,慢慢煮著。片刻之間,香氣四溢,彌漫在整個屋中。

我忍不住狂咽口水,道:“果然好湯,我先嚐嚐!”說罷便要拿勺盛湯。忽然眼前一花,隻覺手背一痛,卻是被宣儀持筷子敲了一下,我愕然道:“怎麼?沒我的份?不太好吧,大家那麼熟了。”

宣儀冷冷道:“誰讓你吃了?這還沒好呢!”說罷,將籃中的肉片夾出,放入瓦罐之中,少煮片刻,又將菜蔬一件件倒進瓦罐裏。我拍了拍腦袋,歎道:“原來如此,這叫什麼做法?那麼簡單?不過倒也快捷。”

宣儀沒有作聲,隻是看著瓦罐中的菜蔬和肉片,看了一會兒,夾起幾片熟肉和青菜,擱在碗裏,遞給我道:“饞嘴的東西,吃吧。”

我吃了一口,大叫一聲“好燙!”,卻迫不及待的把碗裏的菜一掃而光,張嘴邊呼著熱氣邊道:“好吃!不錯!又燙又好吃!”

宣儀眼裏漾出笑意,一邊攪動著瓦罐裏的菜,一邊道:“我小的時候,便經常這麼吃。”

我道:“你們越國這道菜委實不錯,不過你以前下在罐裏的,定然比這個還好,想必是各色山珍海味了。”

宣儀搖了搖頭,道:“哪裏有什麼山珍海味?能有點牛羊的肉片就算很不錯了。”

我一愣,看著宣儀,心中不明所以,難道越國的公主連肉都吃不上麼?

宣儀抬眼掃了我一眼,繼續垂下頭,攪動著瓦罐裏的菜蔬,又盛了一碗遞給我,道:“你也許不相信,那也不怪你,隻怪我生的時候不好。本來我們越國是東方最富足最奢華的國家,因為我們那裏的田地肥沃,我們那裏的湖泊寬廣,老百姓撒下種子和魚苗,不用怎麼看管,一年便有好幾次收獲,所以越國連最貧窮的人家過年都可以吃到新鮮的魚肉和菜蔬,連幹最重體力活的奴隸收獲時都可以穿著用上好布料做成的衣服慶祝。”

我越聽越不明白了,問道:“那後來怎麼連公主都吃不上肉了?”

宣儀淡淡一笑,道:“我不是說了麼,我生的時候不好。我剛出世的那年,廖國便出兵攻打我們越國和吳國。我們吳越土地上生長的男人比女子強不了多少,向來被裹在綾羅綢緞中,過著花天酒地的閑暇生活,哪裏能跟廖國如狼似虎的精兵猛將相比?幾個仗打下來,吳越聯軍損失慘重,丟了十多個城池。”

我忍不住插道:“那苑國呢?苑軍可也是天下有名的精兵啊。”

宣儀道:“苑軍驍勇善戰那是不假,可跟同樣有著雄武之師的居國相互牽製數百年不休,如何顧得過我們來?直到三年前吳國被廖國吞並,我們越國眼看也要亡國,他們的壽春就要暴露在廖國大軍的戰車麵前之時,才總算出兵擋住了廖軍,我們越國也因此才得保半壁江山。可這都是之後的事情了,我們越國在之前的十八年裏已經國窮民困,一片潦倒了。”說著,宣儀眼眶微紅,深深吸了口氣。

強國諸侯為爭天下,興兵四處征伐,這都是目下極常見的事情,可卻也是令天下百姓最痛苦的事情。我輕輕歎了口氣,眼前想起遊蕩江湖時所見所聞的處處慘狀,心頭一陣蕭索。

宣儀又道:“這仗打到後來,我們越國女子和男子一樣拿著刀劍來到戰場上,和廖軍拚殺。我父王和母後也親率越國的百姓到前方抗敵。我便是在軍營中出生的,出生後的十多年裏,顛沛流離,不停的行軍,有時奪過來一座城池,幾天後卻又陷入廖軍手中。在不停的轉移中,為了趕時間,軍營裏常常把各種能夠弄到的食物放在瓦罐裏一起煮,這便是我給你做的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