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全)(1 / 3)

第二天,我和宣儀在小園焦急的等待著長泉的消息,一直到日落,都沒有她的哪怕一絲音訊。我們商議了一下,決定到軍營周圍看看。

天色黑下來以後,我們換上了夜行衣,來到歇同大營外。大營裏燈火通明,營壘森嚴,我和宣儀對視了一下,相互間放下心來。既然大營毫無動靜,說明一切還十分安全。

就在這時,營寨裏響起一片馬蹄聲和腳步聲,繁雜的號令和鑼鼓也開始響起,我們連忙伏在草叢間,心裏驚疑不定。

隻見寨門支呀呀打開,一彪騎兵從大營裏馳出,緊接著是大隊大隊的苑軍軍士,仔細分辨將旗的旗號,卻因為夜色朦朧,看不清楚。苑軍離開大營約莫一裏地,便順著一條官道向南而去。

大隊苑軍消失在夜幕中後,營寨的大門重新合上,一切恢複了平靜。我和宣儀又等了片刻,實在查不出任何動靜之後,便折返回了小園。

回到屋裏,沏上茶水,我們各自揣測著歇同的意向,琢磨著公子言的心思,牽掛著長泉的安危,好半天沒有說話。

宣儀忽然道:“那是去苑唐的官道,歇大將軍派了兵將回國都護衛苑離伯了,卻不知是哪位將軍前往。”

看來在這幾日間,公子言和歇同之間就要展開較量了。

“你說公子會勝還是歇大將軍會勝?”宣儀問道。

“按說歇同兵權在手,又提前得知了公子言將要謀變的消息,應該是穩操勝券的。可現在壽春這邊還有廖軍和景軒的勢力在其中牽製,鹿死誰手,尚難說得很。”因為期間內情十分複雜,我想了半天,還是理不出頭緒,便隻好這麼回答她。

“廖軍和他二人的爭鬥又有什麼關係?”宣儀不解的問。

於是我便把伯恒的事情向她說了一番,宣儀聽完垂頭不語,歎了口氣,又道:“那景軒呢?”

我想了想,道:“景軒這個人你了解麼?”

宣儀道:“他們景家是苑國立國之初由大湯天子赦封的貴族,在壽春經營了三百多年,根基深厚,而且一直以來和倪國王族相交極好,三百年來倪、景兩族世代通婚,可說兩族有著直接的血緣關係。因此各國都不敢招惹他們,表麵上他們景家歸苑伯節製,但實際上自成一體。廖國和苑國都極力在拉攏他們,有他們的支持,便能控製住壽春,更重要的,還等於得到了倪國的支持。”

我這才恍然,景軒的傲氣和自信,原來是有深厚根基的。於是道:“景軒會如何動作,確實難以猜度,我離開壽春前,曾給他留過一封書信,將公子言的籌劃告訴了他,不知他會支持誰。”

我看見宣儀眉頭緊鎖,滿腔愁懷,心下不免惻然。心愛了好幾年的男子,忽然之間變得那麼陌生,這就已經夠讓人難以釋懷的了,更何況還親耳聽到了他要殺自己的親外甥女的事情,可她仍然那麼鎮靜,我不由暗自欽佩。

隻聽宣儀忽然道:“秦申,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沉默不答,我不能回答,也不願回答,更不知道怎麼回答,換作是我,我該怎麼辦呢?

門外響起老嬤嬤的稟報:“公子爺,園外有人敲門,說是送信的。”

我一愣,莫非是長泉著人送信來了?忙道:“快讓那人進來。”

過了片刻,一位青衣老仆推開房門進來,從懷中取出一隻蠟丸,躬身交給我,道:“這是我們家公主給此間主人的書信,請收納。”

我連忙掰開蠟丸,抽出一封書帛,展開觀看。隻見上麵字跡清秀,正是長泉的手跡:

申郎、如姐姐:

見信安好?妹已將一切告知我父,父親大人決心已下,命副將軍郎先率偏將軍馬前竺秘密前往苑唐護駕,但望晝夜兼程,攻苑莫不備。父親將自率大軍屯於壽春城外,並已送書於景軒,將二叔之事告知,約其拿人。待擒獲二叔之後,便起兵解長墉關之圍。

此刻妹既無法出營,亦不願出營,待此間事了,便赴小園,與申郎共結連理,和如姐共敘別情……

此後還有一些話是勸解宣儀的,讓她不要難過雲雲。

我看完後欣喜若狂,那“共結連理”四個字在眼前直晃,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宣儀奇怪的接過去看著,先是微笑,繼而歎了口氣,問那仆人道:“老人家怎生稱呼?”

那仆人連忙回道:“這位小姐,老奴苑安,是老公主殿下身邊的人……”

我一愣,道:“老公主殿下?”

那老撲拍拍額頭,笑道:“瞧我這嘴,嗬嗬,老奴以前自小跟隨在我們公主身邊,公主下嫁歇大將軍之時,我也跟到了歇府,一直在公主身邊侍候,因此叫慣了,改不過來。小公主離府已近兩月,老公主殿下十分思念,便命我來壽春尋找小公主,勸她回去。這次在姑爺軍營裏見到小公主殿下,我可真是高興啊,好幾個月沒看到她了,她可越來越懂事了……”

那老仆在一邊向我嘮叨,宣儀則微笑著去書房中取過筆墨和一塊布帛,提筆寫了起來,我湊過去一看,大意是告知長泉,我二人在小園中等她,讓她莫要牽掛。後麵還有一些取笑她的言語,被宣儀以手遮起來不讓我看了。

她將書帛卷成球,放入蠟丸中封好,遞給那苑安,叮囑他一定親手交給長泉。苑安接過來道了聲告退,便出去了。

宣儀笑吟吟的看著我,並不說話。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了,道:“公主,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怪異的眼光看我?”

她笑嗬嗬的道:“恭喜你啊。”

我一句話沒敢多說,在她的取笑聲中,逃回了自己的臥室。

因為有了長泉的消息,我們便不再擔心了,隻是在小園中靜等她的歸來。宣儀則在園中一直陪伴著我,我們二人說說笑笑,打發日子,有時也四處走走,希望從經常往來各地的販夫走卒之處得些消息,卻沒有什麼結果。我也曾問她為何不回越國,她都說想留下來看看苑國這場邊亂究竟會如何,以便將來為越國早作打算,再追問幾句時,她便笑著說想喝我和長泉的喜酒,而且,若是公子言失敗被俘後,她便能相機解救。說到這裏,她笑意盈盈的問我:“你會不會幫我呢?”

我道:“到了那時候,我肯定比你先去救公子言。”

宣儀一愣,道:“你真會這麼做?你不恨他?”

我忽然壞笑道:“等我救出他來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一劍此刺他個透心涼!讓你從此死了這條心,老老實實的待在我身邊,陪我說笑!”

宣儀抿嘴笑道:“那我也要提劍殺一個人!”

我笑道:“你要為他報仇麼?嗬嗬,你殺不了我的,你還得再練幾年。”

宣儀道:“我不殺你,我要殺的是英妹妹。”

我道:“你好狠,想讓我也嚐嚐孤單的滋味麼?”

宣儀眼波流轉,悠悠道:“若是要我陪在你身邊,我能讓你心裏還有別人麼?”

我臉一紅,話說到這份上,便不好意思再接口。宣儀也避過我的目光,扭頭轉向別處,好半天沒有說話。

我見她沉默著,便歎道:“你若是思念公子言,不如回壽春一趟,看看他罷。”

宣儀歎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又低下,良久不語。

日子就這麼平靜的流走,我仿佛又離開了喧鬧紛爭的塵世。有時候想來,其實一輩子能過這樣的生活,也真的算是一種幸福呢。

這天,我們來到去往苑唐官道邊的一處茶棚,點了一壺碧螺春,一邊喝一邊側耳細聽別人的談話,想要打探些苑唐方麵的動靜。茶棚裏來往的客商和行人談資甚是豐富,從貴族軼事直到尋常百姓的起居等等,我們兩人聽得津津有味,可卻始終沒有苑唐的消息,甚至連從苑唐來的人都沒有一個,我實在忍不住了,便起身向幾個做客商詢問,那幾個客商一聽說打探苑唐的消息,都紛紛搖頭,其中一位道:“苑唐?這幾日封城了,不讓進出。公子若是想去,便須待開城之日再作前往的打算。”

我道:“敢問何時能夠開城?”

那客商甚是健談,向我道:“這卻不知了,我是做綢緞生意的,本是想到苑唐進一些貨,可遠遠一看,四門緊閉,城上禁守森嚴,便隻得做罷。後來一想,幹脆到壽春來算了,這裏的綢緞價應當更低一點,隻是運費不菲,這卻需仔細盤算一番了。公子是做何營生的?不如與我合力到壽春販一點,量大的話,也許進價可以更低一些呢。”

我含含糊糊將此事岔開,追問道:“不知苑唐為何封城?先生知曉否?”

那客商道:“許是和廖國接戰有關罷,誰知道呢?”見我似乎沒有與他合作綢緞生意的打算,便也不再多說,吃了幾碗茶便催促著同行之人上路了。

我回到座上和宣儀商議了一陣,卻也沒有什麼主意。這是一位衣裳襤褸的少女向我們走來,懷抱一隻灰色的小山兔。宣儀一見便愛不釋手,立即催促我買了下來。我們將兔子帶回小園,悉心喂養,倒也增添了不少樂趣。可惜第三天上,這隻小兔子溜到井邊玩耍時,不小心掉了下去。宣儀驚呼著,便想乘絞桶垂下去尋找,這種事情當然不能由她幹,於是被吊到井下的自然便是我了。小兔子浮在水井邊壁上,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等我將**的兔子帶上去的時候,宣儀連忙用毛巾將它裹了起來,送到爐灶邊煨暖,竟絲毫不顧我也渾身淌水,凍得發抖。

我心下不忿,換回幹衣後來到屋內,見宣儀還在抱著小兔子烤火,便咳了一聲,道:“幹烤兔肉?味道一定鮮美,要不要我去拿些椒和鹽來?”

宣儀沒有理會我,隻顧著觀瞧那隻小兔,過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眼角上滿是淚痕,道:“小兔死了,小兔死了。”我一驚,連忙瞧時,那小兔子躺在宣儀臂彎裏,眼睛半睜著,鼻尖唇角卻再也沒有一絲動靜了。

看著宣儀懷抱小兔失神落魄了好半天,我才過去從她懷裏抱過小兔,向屋外走去。宣儀追出來道:“你要去哪兒?”

我道:“送它去見他的祖爺爺啊。”見宣儀不明所以,便不再多說,讓她去拿一個木盒來。宣儀轉回屋裏取了個木盒,交給我,道:“你要埋葬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