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全)(2 / 3)

我來到一株小鬆下,挖了個坑,將兔子放在木盒裏,埋了進去,又削了個小木片,用刀刻上“宣儀愛女之墓”的字樣,深深地插在埋兔子的坑前。宣儀“撲哧”一笑,用手輕輕打了我一下,道:“你的愛女才對呢!”

我一本正經的道:“公主殿下說得極是,小兔也是我的愛女。”

宣儀嗔笑道:“厚顏無恥。你剛才說什麼見它的祖爺爺什麼的,那是何意?”

我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道:“月宮之中,嫦娥起舞,吳剛伐樹,月兔搗藥。這月宮之上的情景,與我們的小園何其相似?這月兔,便是我們家小兔的祖爺爺了。現如今把小兔埋在這裏,它便可以時時和他的祖爺爺相見。”

宣儀也抬頭望著月亮,道:“你說嫦娥成天起舞,她要舞給誰看?吳剛不停伐樹,他又要做什麼呢?”

我隨口道:“嫦娥當然要舞給她心愛的人看,公主殿下,你看她如此勤奮,而我卻從未見你起舞過,你是否該反省了?”

宣儀掩口笑道:“那吳剛老在砍樹,豈不是也比你辛勞多了?從明天起你要天天砍柴。”

我們二人嬉笑著,望著明月,其樂融融。

園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和宣儀對視片刻,連忙走過去開門。我心裏不知為何,竟忽然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我打開門上的眼洞,向外看時,隻見一個青衣老仆斜倚著門牆,不停的咳嗽,身旁一匹戰馬也在不停的喘著粗氣。仔細分辨,這老仆便是前幾日來小園送信的苑安。

我心裏一緊,連忙取下門閂,將他攙了進來。

隻見苑安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想向我說些什麼,卻顫巍巍的好半天說不出來。宣儀安道:“老人家,別著急,有什麼話慢慢的說。咱們先到屋裏歇息歇息。”我攙扶著苑安來到屋裏,心裏卻一個勁的向下沉。

宣儀沏上一碗茶,苑安渴得很了,連忙接過大口就喝,卻沒顧到太燙,一口茶喝下去又噴了出來。宣儀忙給苑安又倒了杯水,道:“老人家,先別喝茶,這水是我勾兌涼了的,你先喝這個吧。”

苑安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光了,淚水卻又淌了滿麵。隻聽他哽咽道:“照楊君突然發難,姑爺和小公主,他們,他們都讓照楊君帶到壽春裏去了。”

我聽得咯噔一聲,心下頓時亂了,道:“這不可能!歇大將軍大軍在手,公子言憑什麼能將他帶走?”

苑安道:“今日午時,照楊君到大營來求見我家姑爺,姑爺就把他招到帥帳相見。”

我跺腳道:“糟了!那照楊君劍術極高,歇同怎的如此托大?難道長泉沒有將我的話放在心上麼?”

苑安泣道:“照楊君劍術很高麼?老奴卻不知曉。不過老奴在後帳之時聽得小公主殿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覺得奇怪,便悄悄挑簾看著。不知怎的,閻冥將軍竟率兵將姑爺和小公主殿下綁了起來。那個天殺的畜生!虧得我家姑爺如此提拔他,平日裏還到我家府上恭維巴結,怎想卻是個狼心狗肺之人……”

他這一開口痛罵起來,便滔滔不絕了。宣儀催道:“後來呢?”

苑安又罵了兩句,道:“後來,那照楊君命閻冥搜捕我家姑爺的親信之人和嫡衛部屬,便帶著姑爺和小公主殿下回壽春了。我趁著兵營裏大亂之時,偷了姑爺的戰馬,闖了出來,所幸這馬力神駿,終於把追兵甩掉,路上我左思右想,便打算先來這裏給公子和小姐報信。二位是我家小公主的朋友,望二位小心在意,我這就要返回苑唐報信,求主公解救我家姑爺和小公主。唉,也不知為何,照楊君和我們本是一家人,此刻竟會下手相害。”

我在這裏陪苑安喝水休息,宣儀便去命老嬤嬤做飯做菜,並給苑安的戰馬喂養草料。我又仔細詢問了當時的細節情況,可看起來苑安也不太清楚。他吃完飯後便騎馬向苑唐趕回去,留下我和宣儀在小園中苦苦思索。

我道:“照楊君終於動手了,其實我們早已經做了防備,卻萬萬沒有防備到閻冥這一手。”

宣儀歎了口氣,點頭道:“我平日也聽說過這位閻冥將軍,此人有萬夫不擋之勇,尤其是一手神箭,被苑國譽為第一神箭手。他是歇大將軍親手提拔起來的,向來唯大將軍之命是從,被倚為左膀右臂,卻沒想到第一個發難之人竟然是他。可惜郎先將軍去苑唐護駕了,若有他在,閻冥也不敢輕易動手。”

我道:“天意如此,人事難為。我很久前便得悉了公子言的陰謀,可惜最終卻沒能阻止他,由他一步步實現了。現在歇大將軍被擒,大軍易手,屆時聯合廖國的伯恒,苑離伯縱有郎先相助,又能撐得幾時呢?何況苑莫是否被郎先所破,仍是未知呢。以照楊君三個字的名望和聲譽,要登臨苑國國君之位,天下何人敢責?”

宣儀默默點頭,半晌無語。我又道:“公主,我曾將偷聽得來的公子言謀略向你說過,現在他已經得到兵權了,下一步國君之位也是唾手可得。你該回越國了,眼看你們越國也將危矣!”

宣儀道:“就算我們越國早作準備,又怎麼能當得住苑、廖兩國大軍壓境呢?可是,可是他,他真忍心對我們越國下手麼?他曾為了助我越國抵抗外敵,辛苦奔波了十餘年啊。”

我冷笑道:“自己兄長的位子都能奪了,自己親姐姐一家都能忍心殺了,區區越國在他眼裏,又算得什麼?隻怕十餘年對貴國的熟悉和了解,倒是對他侵吞貴國更為有利罷。”

宣儀悵然道:“隻怕真是如此。我們越國為何如此多災多難啊?”

我安慰了她兩句,道:“等救出了長泉和歇同,我便陪你回越國,抵擋苑、廖兩軍的進犯。”

宣儀眼前一亮,盈盈向我深施一禮,道:“那我就先多謝你了,有‘皮甲神將’相助,定會好一些。”

我苦笑道:“什麼‘皮甲神將’,多難聽啊。也不知誰想出來的,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再說我一無兵二無財,赤手空拳去你們越國,未必能幫上什麼忙。”

宣儀笑道:“你的名頭可是著實響亮呢,樊城一戰大顯神威,隻殺得苑軍將士心驚肉跳,我可時常聽聞呢,你就不要過謙了。你說我們如何解救英妹妹?”

我沉吟了半晌,道:“她既然被公子言帶到了壽春,便隻能再探壽春城,隻不過此次不知還能不能有上次那麼好的運氣,輕易就把她解救回來。”

宣儀想了想,道:“此刻也不知壽春城內是什麼樣子,興許亂成了一鍋粥也說不定呢,到時我們趁亂再次潛入照楊君府,也許真能將她救出來。”

我搖搖頭道:“那卻未必。壽春城由景軒掌控著,亂不起來的。景軒此人我打過交道,高深莫測,胸中有大計。”說到這裏我忽然心中一動,道:“明日我便去壽春城內,相機行事。”

宣儀道:“那我也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我擺手製止,道:“這次不同往次,上次長泉被你我相救,你又失蹤了那麼久,公子言肯定算到是你幹的了,而我則不同,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我居然還在壽春。”

宣儀仍然堅持著,但我卻更加堅定。一來怕她遇到危險,二來她的容貌太過顯眼,容易被人關注,和我一起入城,被發現的幾率不小。她聽完我的顧慮,仔細想了想,便隻好同意在小園中相侯。

我道:“你在這裏也不是白等,你也要多做準備,一旦我將她們救出來,你這邊必須安排好盡快撤走的退路。”

夜已很深,為了養精蓄銳,我們便分別回房休息。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長泉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晃動,攪得我心中焦慮不安。越想越著急,我再也按奈不住,翻身起來,換上夜行衣,取過革囊,檢查了一番所帶之物,悄悄掩上門,越牆而出,直奔壽春城。

壽春的城牆對我來說已然是輕車熟路,摸出繩索,套上城頭,趁值巡軍卒巡走的空當,幾個起落便翻身進入城內。轉過幾條大街,來到一條小巷,縱身躍入左側高牆大院內,乘著夜色潛到一片竹林小園中。

此處正是我一月之前拜會景軒的地方,就在林內那座小樓裏,我和景軒坦誠相談,結下君子之約。但不知這個時候來找他,是否合適呢?也許他已經和公子言達成了某種協議,又或許他仍然保持中立之姿?我在鬆林外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冒險一試,求他設法搭救長泉。

我舉步來到鬆林之內,一眼便看見那座小樓,此刻卻黑漆漆的掩著門。看來景軒不在這裏,應該是歇息了。我正要轉身到別的院落去尋他,卻忽然看見月門外一人挑著燈籠向林中走來。我連忙閃身躲在樹後。

此人挑燈走進林來,直奔那座小樓,從背影分辨,依稀似曾相識。我心中一動,莫非便是景軒?便悄悄跟了過去。隻見他推開小樓的門,進入屋中,片刻間小樓中燈燭通亮。我走到窗邊,順著窗隙看了進去,原來這人正是景軒。他端坐在琴案之後,閉眼冥思著什麼。沉思了片刻,抬起雙臂,將長袖收回去一些,左手壓弦,右手便彈了起來,所彈奏的正是那首《坦耶》。此情此景,便如我和他在這裏初會之時,一模一樣。

此刻的我,已經隨長泉學過音律,雖然粗疏,但比起往日對此道一無所知而言,著實進步不少。細耳分辨音律,鄺鄺然胸中大有天地。隻是這一片琴聲之中,竟夾雜著一絲異樣,渾不如我初聽之時那般坦澈超然,就好像蘊藏著一絲零亂和鬱結。

我心中奇怪,以他的琴技,不該如此啊。一月不見,難不成退步了?正在疑惑間,隻聽琴聲嘎然而止,探頭看時,景軒手撫琴尾,良久不語,繼而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勾心鬥角,何時而止?期期君子,何日而寧?”

我心中拿定主意,景軒真誠心君子,定不我詐!隨即邁步推門而入,朗聲笑道:“景爵爺,一月不見,別來無恙否?”

景軒一驚,喝了一聲:“誰?”仔細看了我一眼,隨即臉露詫異:“你為何還沒走?”

我歎了口氣,道:“深夜叨擾,必有所求!我觀爵爺乃坦然君子,實話實說,我有一事,指望能得爵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