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軒眉角一挑,道:“你既然要找我,說明此事甚難,既然難辦,我為何要幫你?”
我肅然道:“此事確然難辦,而且辦成之後,我也無以為報。我此刻登門造訪,便是想交一個朋友。景爵爺若是不嫌棄,秦申意欲高攀,以爵爺為友!”
景軒哈哈大笑道:“你就是這樣交朋友的?委實太過容易了罷。”
我冷冷道:“我交朋友的方式雖然簡單,但我的朋友,卻並不多!”
景軒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緩緩點頭,道:“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
我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此事已有指望了,便道:“無他,唯望景兄搭救長泉公主和歇同大將軍。”
景軒聽罷眉頭緊鎖,道:“此事實為不易。”起身在屋中低著頭來回走了好一陣子,猛地抬起頭來向我道:“我隻能救出長泉,救出來後送往何處?”
我歎了口氣,以景軒的性格,看來要救歇同無望了,也罷,先把長泉搭救出來再說吧。我來到書幾前,將我所住的小園去處寫了下來。
景軒點了點頭,道:“老弟如此信任,我景軒定盡全力!”
我躬身施了一禮,轉身步出小樓,身後傳來陣陣琴音,赫然正是那首《坦耶》,不過此刻聽來,洋洋灑灑,赤誠感人,竟與剛才所聽之時有天壤之別。
回到小園,隻見宣儀的屋裏亮著燈,便舉步過去敲門。宣儀出來開了門,見我一身夜行打扮,詫道:“你去哪兒了?莫非去了壽春?”
我點了點頭,將夜會景軒之事說了,她驚道:“你竟然冒如此之險,可真是魯莽了一些。若是那景軒有加害之意,你還回得來麼?”
我道:“景軒此人我應該不會看錯,他不會負我。再說他也不會武功,有什麼差錯,我拿他為質便是了。”
宣儀沉吟了片刻,道:“話雖如此,你我還是要提防著些才好。”
我道:“我來找你便是為此。你速速更換衣裳,立刻出門。”
宣儀愕然道:“去哪兒?”
我道:“我已將此處所在告知了景軒,他若有二心,轉眼間便會有兵馬來拿你我二人。因此你要立刻前往苑唐,一來那裏還是苑離伯控製的地盤,你去那裏做些準備,我一接到長泉,便去苑唐躲避;二來這裏現在已經十分危險,你要離開才是。”
宣儀道:“我去了,那你呢?”
我道:“我要在這裏等長泉,這是我和景軒約好的。”
宣儀急道:“那如果這是景軒的詭計,他誆你在這裏傻等著,結果卻派兵拿你,到時候不是白白送死麼?”
我苦笑道:“那就算我自作自受吧。如今隻有賭這一把了。”
宣儀搖頭道:“人命大事,豈能兒戲?不如這樣,你去苑唐,我留在這裏等長泉。”
我歎了口氣,道:“我的公主殿下,我去苑唐有用麼?苑離伯見了我不一刀宰了我便算運氣的了。你放心,若是景軒真派了兵馬拿我,那是多大的動靜啊?我一旦覺得不對,立刻便去苑唐找你,好麼?”
宣儀猶豫再三,終於答應了,匆忙收拾好東西,騎上馬,出了小園直奔苑唐方向而去,走不多遠。勒住馬韁,回頭踟躕了片刻,道:“你一定要活著,我在苑唐等你!”言罷,奮鞭催馬而行。
望著宣儀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我心裏忽然空蕩蕩的,一陣微風吹過,寂寞蕭索之意,和這風一樣,那麼的冷,那麼的讓人感到無助。
回到屋裏,望著燭火發呆,一直發到月落日升。扭頭看看窗外,天色已然亮了。我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既然這麼久都不見動靜,說明景軒並沒有欺我,否則我此刻恐怕已經坐在壽春城裏的大牢之中了。
但焦慮之心也越來越急,不知道景軒能用什麼辦法救出長泉呢?我坐不住了,來到園中,走來走去。就這麼一直走著,連老嬤嬤做好了飯菜叫我都沒有聽見,直到她徑直來到我麵前,衝我大聲道:“不吃飯身體怎麼受得了?”我這才從思念和焦慮中醒來,對啊,不吃飯,等長泉來了,我怎麼能有體力帶她離開呢?於是隨著老嬤嬤來到廚房,飽飽的吃了一頓,又包了一些餅和饅頭,放入包裹之中,心裏才定了下來。
直等到又一次月上枝頭,園外終於響起了馬蹄聲。我仔細分辨,隻有一匹馬,於是情不自禁歡呼了一聲,來到園門一看,果然便是長泉。她神色萎頓,一見我便大哭了起來。我憐惜的抱著她,心中不停道:“感謝老天!感謝老天!”
長泉哭了一陣,才終於止住悲聲,道:“申郎,你要救救我爹爹,他被關在我二叔府上的地牢中。”
我歡喜不已,她的要求,我怎能忍心拒絕?明知道要救歇同是幾乎不可能的,卻還是點頭答應著:“放心吧,我一定想辦法。”
長泉擦幹淚,開始向我講述了之前的經過。原來公子言那天到歇同大營拜訪之時,竟是孤身一人去的。於是歇同安排閻冥在帳後伏下武士,一旦言語不合,便要將公子言拿下。長泉倒真的把我的話聽了進去,刻意交待了閻冥多備一些劍術高手。豈知這些安排和布置竟然都成了虛設,當歇同下令拿下公子言的時候,閻冥率武士從帳後闖出,卻將歇同和長泉擒住,交給了公子言。原來閻冥竟是公子言自小撫養長大的孤兒,被公子言安插在歇同身邊。這一下隻氣得歇同口吐鮮血,身子頓時垮了。其後二人被公子言分別關在照楊君府上的地牢中,一天裏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卻也沒有人來拷問和用刑。直過了一天,才有人將長泉從地牢中提了出來。本來長泉已然做好赴死的準備,卻沒想見到公子言之時,他一句話沒有說,便將她交給了身邊的景軒,景軒將他送出了公子言的府第,命人持著通關令牌,放她出了壽春城,她便打馬狂奔到了這裏。
我問道:“你來時,後麵有人嗎?”
長泉搖頭到,我出了城,城門便關上了,我還特意繞著城外轉了一圈,見沒有人跟著,才放心過來的。”
我點了點頭,吩咐老嬤嬤把飯菜重熱了一番,把長泉拉到廚房,她馬上拿起筷子下箸如飛般吃了起來。我笑道:“寶貝兒,吃慢點,小心噎著。你看你,渾沒有個公主的樣子。”
長泉邊吃邊笑道:“這可餓壞我了,你先別管我,等我吃完再說。”
看她又吃了一會兒,我道:“景軒送你出府門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長泉一口氣喝了碗湯,轉頭向我道:“是你托景軒搭救我的麼?我二叔挺給他麵子的,居然真的就放了我。他很小聲的說,他也救不了我爹爹,讓你另想法子。噢,對了,臨出我二叔府門的時候他還說了一句‘你轉告秦申,我給他一個時辰’的話,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一呆,細想著這句話,一時不明所以。給我一個時辰做什麼?他要我幹什麼呢?想了半晌,不甚明白,我轉念又開始考慮起另外一個問題,景軒對公子言說了什麼,竟然能令他將長泉放了?難道公子言也懼怕景軒有倪國作靠山這個背景麼?如果是害怕景軒,他大可以當麵釋放長泉,背地裏再追回來殺了啊。”
想到這裏,我忽然腦光一閃,拍了拍額頭道:“我明白了!”
長泉又夾了塊肉,放進嘴裏嚼著,轉過頭來道:“怎麼了?你明白什麼了?”
我沒有作答,隻是問道:“你從壽春回來一路上耗費了小半個時辰是吧?你吃飽飯沒有?”
長泉點頭道:“差不多了。等我在喝一碗湯。”
我苦笑道:“咱兩在這裏已經又耗了半個時辰了,沒時間了,姑奶奶,別喝了,逃命要緊!”
長泉愣道:“逃命?不急在片刻吧。我來的時候看了,後邊沒有跟著人。”
我道:“景軒跟你話別的時候,是讓你告訴我,一個時辰之後,他要和你二叔派兵來擒拿你我二人了。”
長泉呆道:“不會吧?他們這麼捉捉放放,放了又捉,不累麼?再說了,他們又不知道咱兩在哪兒,怎麼擒拿你我啊?”
此刻我也不願多費口舌,拉起長泉就往外走,給她帶過馬來騎了上去,我轉身到屋裏去過包好的幹糧和行囊,也去馬房騎了一匹,和長泉打馬便出了小園,向苑唐方向狂奔。
剛奔出二裏地,便聽見身後小園方向隱隱傳來地動般的馬蹄聲,過了一會兒,身後升起衝天的火光,看來小園已被追兵燒了。
一邊策馬狂奔,我一邊暗自佩服景軒的智謀,難怪要套問我住在何處,卻原來是向公子言“進獻”“欲擒故縱”之計,拿我當誘餌,騙公子言釋放長泉,然後再暗地裏利用時辰上的拖延,放我逃走。
打馬奔行了五、六裏地,眼見馬兒不支了,我們才漸漸緩下來,任它們休息一陣。利用這點功夫,我把詳細經過向長泉說明了,她吐了吐舌頭,讚道:“景軒人不錯,算得君子,日後我一定要湊明我伯父,大大獎賞他才是。”
休息了一會兒,後麵天際塵土揚起,馬蹄聲又動地般響來,我和長泉對視一眼,都臉露懼色,立刻催馬急行。看這陣勢,公子言出動了大量騎兵,看來是非要得我和長泉而後快了。
就這麼追追停停,停停追追,一直奔行了三日,才逐漸將追兵甩遠。到了第三日晚間,長泉向我道:“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可到苑唐,到時候咱們便安全了。”我二人心中歡喜,催馬前行,馬兒也仿佛知道了主人的心思,嘶騮騮撒著歡的跑著。
忽然前方一騎飛馬而來,我和長泉仔細看去,竟赫然是宣儀。我們兩個相視微笑,長泉一抽馬鞭,率先迎了上去,高聲呼道:“如姐姐,妹妹我在這裏!”
宣儀策馬向我們匆匆過來,驚喜的看著長泉,二女下馬抱成一團。嬉笑親熱了一陣,長泉道:“如姐姐,你是來接我們的麼?”
宣儀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我心裏一沉,急忙問道:“苑唐出事了?”
宣儀緩緩點了點頭,道:“現如今,咱們隻能去別處了。”
我和長泉頓時怔住,好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