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幾個心腹大臣裏大部分都持反對意見,居異伯剛剛燃起的雄心熱火慢慢恢複了冷靜,沉吟半晌,揮揮手讓眾人退下,宣布此事日後再議。秦申見此事定不下來,回到府中,跟長泉說了。長泉這段日子裏事事艱難,而這回提出的建議又受挫阻,眼見報仇的機會越來越小,不禁鬱鬱寡歡。秦申因為要忙著籌備偏將軍府一應事宜,公務甚是繁忙,無法陪在她身邊,怕她愁出病來,心情也是十分不好。
這日來到路赫大將軍府,和他商議如何勸說居異伯同意進兵方略之事,商議了許久,不得眉目。路赫見秦申眉頭緊鎖,便勸他道:“這等軍國大事,原不是一說便能定下來的,隻要國君心存此念,早晚有你領軍出征的時候,秦大人不必如此焦急。”秦申歎了口氣,道:“這個道理我也懂,軍國大事,向來如此,但有些事情,你便有通天的能耐也是辦不到的。”路赫聽出其中有話,便道:“莫非秦大人還有別的煩惱之事?不如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
秦申搖搖頭,道:“這件事情誰都幫不了的。”便將長泉整日裏憂愁苦悶,身子日漸消瘦,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之事說了出來。說完又道:“路大人,你說一個人心中煩惱,又怎是別人可以化解的?”路赫想了想,道:“長泉公主遭遇如此大難,確是旁人無法化解得開的,一切還要她自己想開。你不如陪她到四周看看山水,或者打打獵,也許會好一些,若是任由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愁也要愁壞了身子!”
秦申點頭道:“我也勸過她出去散心,隻是她不肯一個人去。她在居商並無熟人,我也要忙於公務,沒有工夫陪她。”路赫道:“這好辦,我讓小女陪她,小女今年一十八歲了,與她年紀相若,兩人應該能夠相處得來。你看如何?”秦申喜道:“如此最好,隻是麻煩了尊小姐。”路赫笑道:“這是哪裏話來?我那丫頭最喜玩鬧,平時也結交了不少朋友,讓她帶長泉公主出去散心,她也會很高興的。我明日便讓她去府上找長泉公主!”秦申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謝了。”路赫道:“你我之間,何言謝字?隻是我有一事不明,但不知秦大人為何還不娶長泉公主?照我想來,喜事一成,公主心情必然轉好許多呢!”秦申歎了口氣,道:“公主目下正在居喪,一年之內不談此事啊。”路赫“哦”了一聲,默默點了點頭。
回到府裏,秦申將路家小姐第二日要來找長泉出門散心的事說了,長泉歎了口氣,繼續坐在桌邊發呆,秦申陪了她一會兒,見她這個樣子,心中酸楚,卻苦無良策,隻好叮囑她早點睡,然後出門回房。轉過頭來,卻看見長泉屋中燭火依然未滅,跳動的火焰不時將長泉的身影在布窗上輕輕抖動。
第二日秦申依舊在前院衙門署理公務,由將軍府文墨令捉筆向大司馬府行文申請,調轉楊過、鬥介、石厚和隨衝明到自己帳下聽令,並親自到城守將軍衙署和居奇豹商議,想調曾隨自己出征樊城的精銳士卒五十人做自己的親兵。按例,偏將軍可擁有親兵五十人,篩選權在將軍本人,一般都從自己族裏征召,也有的在市井百姓中遴選,但秦申一無族人,同時對城守軍的士卒素養頗為欣賞,因此便直接去找居奇豹。別看居奇豹和秦申關係融洽,但要調動他麾下精銳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居奇豹搖頭晃腦連連擺手,秦申強裝笑容厚臉相求,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終於得了三十人。
忙碌完這些事後,已經日落西山。秦申回到將軍府,想起自己又是整天沒回後院,長泉公主獨自寂寞無人相陪,怕她悶壞了,便匆匆向*轉了過去。到了長泉屋外,見屋裏黑壓壓沒有掌燈,便輕輕敲了敲門。旁邊廂房裏轉出一名丫鬟道:“老爺不必敲了,公主殿下出門了。”我一愣,道:“出門?”那丫鬟名喚月娥,原是路大將軍的使喚丫頭,在樊城時曾照看過受傷的秦申,等秦申從苑國回到樊城後,見長泉身邊無人伺候,諸事不便,想起月娥,便向路赫提了出來,想要月娥過去幫忙照看長泉。路赫二話不說,當即將月娥送給秦申,並將月娥的奴籍轉到秦申名下。秦申自小便無主奴尊卑之見,當即銷了月娥的奴籍,月娥喜出望外,此後服侍秦申和長泉更加盡心了。
那月娥點頭道:“正是。今日一大早的,路大將軍府上小姐來探望公主,在公主屋中談了好半天工夫,公主留她吃了午飯,便隨她出門去了。公主讓奴婢待老爺回府後轉個話兒,說是出城散散心,晚點兒回來。”秦申這才想起來,昨日路大將軍便答允了讓路家小姐過來陪長泉的,便放下心來,道:“公主可說回來吃晚飯麼?”月娥搖頭道:“這卻沒說,不過看這日頭,恐怕不回來吃飯了,老爺是否餓了,我立刻讓廚房做了送過來。”見秦申點了點頭,她便連忙去準備了。
秦申用完晚飯後,在院中練起劍來,練了一會兒,感覺十分氣悶,隻覺自己劍術似乎這段日子裏毫無進境,停下來思索了一陣,不得要領,許是這段時光事務太過繁忙,無法專心於劍術,想到這裏,便即釋然。
這時側院外傳來一陣車馬之聲,帶車馬走遠,側門門環撞擊聲響起,月娥從東廂房出來,向秦申道:“老爺,當是公主回府了,我這便去瞧瞧。”話音未落,果然側門房的仆役高聲唱道:“公主回府!”隨著唱音,長泉從月門外轉了進來,一見秦申便笑著道:“你回來了!猜猜我今天得了什麼?”
這是秦申自打回到居商後頭一次見到長泉露出笑容,不由呆了一呆。長泉側頭望著他,抿嘴道:“呆子!發什麼呆呢?快猜猜,我今天得了什麼?”秦申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心情也是大好,看了看她身上,發現並無別的物事,再仔細瞧去,卻見她頭上發髻中插著一支玉簪,這支玉簪與她平日所戴不同,竟是一柄打造精美的小劍,便笑道:“你今天逛集去了麼?買的這把小玉簪倒是挺不錯的。”長泉一瞪眼,道:“誰那麼無聊去逛集了?告訴你吧,我今天比劍得了頭彩,這把玉簪是長公主給我的彩頭!”秦申一愣,道:“比劍?你今天比劍去了?你說得長公主,便是昭義公主麼?”長泉得意的道:“不是她還能是誰?今天昭義公主府上比劍大會,居商城文武貴族家的女眷都去了,下場比試的便有四十三人,最後還是我得了頭名!”秦申隻聽得喟然一笑,便不再多言,陪著長泉進屋說話去了。
居淺伯在世時曾育有三女二兒,大女兒和二女兒均逝於幼衝,獨剩三女兒和兩個兒子公子反及公子異,三女兒便是現今的昭義公主。居淺伯偶感身疾後暴斃,當時的太丞居向極力擁公子異繼位。但公子異尚自年幼,而同父異母的哥哥公子反已然一十六歲,且十分聰慧,因之一部分大臣便擁公子反繼位。於是居向與城守將軍居裏和舉兵,將公子反和一幹擁戴之臣殺了,而公子反的勢力當時也出奇兵攻入了公子異府上,幸虧有這個平素最喜愛公子異的姐姐昭義帶人趕到,救下了公子異。公子異繼位居異伯後,由太後監管朝政,進居向為大司呂,同時進昭義為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最喜熱鬧,常在自己的公主府舉辦各式各樣的盛會。她本人身份尊崇,又對居異有救命之功,她出麵所請奏的事情,無論是當時掌權的太後也好,居向也好,還是如今的居異伯也好,都從來沒有駁回過。因此她府上的盛會常年不斷,花樣翻新,而長公主府的請柬更是十分搶手,乃是無數商人大賈高價索要的奇貨。
原來今日路大將軍的千金路芳受父命來陪長泉,談了一會兒後力邀長泉參加昭義公主府午後舉辦的比劍會,各家貴族的千金和夫人都要來比試劍術。長泉原本不想出門走動,但耐不住路芳軟磨硬泡,一想到比劍,心中也不禁有些癢,終於忍不住隨路芳去了。結果憑借她師傅伯恒所傳的劍術,接連打敗七名敵手,奪得了這柄昭義公主親賜的玉簪。
秦申見她說到得意之處時露出了許久不見的明眸皓齒,心中歎道:“還是女兒家明白女兒家的心事,這路芳一出手,便讓長泉的心情好轉許多,可比我這大老粗來的輕省多了。”
第二日秦申仍要忙於公務,長泉則與路芳等居商權貴諸女前往西郊行獵。忙碌一天,日頭偏西,衙役來報,說城守將軍居奇豹來見,秦申忙起身出府門相迎。居奇豹仍是豪邁的一笑,道:“秦老弟,這幾日裏你我談的都是公事,今日我此番前來,特意請你出門,咱兄弟倆撇開公事不談,如何?”
秦申笑道:“不談公事,卻談何事?”居奇豹眯著眼睛,嘿嘿道:“不談公事,自然是關乎風月了!”秦申一聽便明白了,這居奇豹要約他逛窯子。想起長泉公主孤伶伶一人隨自己前來居國,自己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對她不起,當下秦申推辭道:“小弟本不願掃大哥的興,隻是……隻是多有不便哪。”居奇豹笑道:“兄弟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已打聽清楚,長泉公主隨昭義長公主她們去西郊行圍打獵去了,少則兩日,多則三五日方能回來,留兄弟一人在府上,豈非寂寞得緊?再者,今日我二弟非要當麵拜謝兄弟你,目下已在雪風樓搶位而坐,專等你我前往呢!兄弟切不可駁了我這麵子!”
秦申初到居商之時,曾大殿之上擊敗當時居商第一高手鍾離西,為居奇豹之弟居奇虎出了口惡氣,後又在華太宰府上親手搏殺鍾離西,著實替居家兩兄弟報了大仇,是以兩兄弟對秦申著意接納,隻是後來秦申忙於撲平華太宰勢力,並趕往樊城奪兵參戰,一刻閑工夫都沒有,所以一直沒有見過居奇虎。今番聽說居奇虎特意要感謝自己,不好推辭,便隻好點頭笑道:“既如此,便隨居兄走一趟吧。也好與貴弟喝上幾杯。”
居奇豹大喜,拉著秦申便上了馬,而人並轡而行。秦申道:“適才聽說貴弟前往雪風樓搶位,這雪風樓是何處,怎的如此紅火?”居奇豹笑道:“這雪風樓的主人,說起來跟兄弟你還有一段緣分呢。”秦申奇道:“哦?雪風樓的主人是誰?”居奇豹道:“兄弟可還記得初到我居國時,範太丞在府上設宴款待兄弟,宴上曾有一絕色歌姬?”秦申想了想,脫口道:“商雪兒?”居奇豹色色的笑道:“果然是才色冠絕天下,兄弟隻見過一次便也記得!不錯,這雪風樓的主人,便是我大居國第一美人商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