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上分析,小說節奏的形成有兩個因素:內在的因素是作者的感情,外在的因素是作者對小說的時空處理有關,這種處理直接受到作者的時空觀的支配,作者的時空觀的形成和一定的社會相聯係……,那麼創作主體和社會節奏是怎樣聯係的?
馬原回憶自己的創作時說:“從1982年到1989年間,我在西藏形成了自己的生活節奏。在那種悠閑的生活節奏中,我找到了特別好的寫作方式,寫作上特順。從1989年調到沈陽,落差很大。內地加速度的生活節奏,帶來了我心理上的失衡。”[6](p348)
生活節奏不會直接轉化成寫作節奏,但會改變作家的心理,因而也可以改變創作主體的寫作節奏。那麼社會生活如何作用於主體的節奏呢?美學家朱光潛先生在《節奏的性質》一文中說:“主觀的節奏的存在證明外物的節奏可以因內在的節奏改變,但是內在節奏因外物節奏的改變也是常事。詩與音樂的感動性就是從這種改變的可能來的。有機體本來就很善於適應環境,而模仿又是動物很原始的本能,看見旁人發笑自己也隨之發笑,看見旁人踢球,自己的腳也隨之躍躍欲動。看見山時,我們不知不覺挺胸昂首,看見楊柳輕盈搖蕩時,我們也不知不覺輕鬆舒暢起來。這都是極普遍的經驗,外物的節奏也同樣逼著我們的筋肉及相關的器官,去適應它、模仿它。”[7](p111)這段話談起主客節奏互相影響。還沒談及如何交融。在後麵的一段話裏,朱先生提及了“心理模型”。也就是外物節奏作用於主體,主體內節奏發生改變,而產生一種新的節奏。這種新的節奏印在心裏,成為“心理模型”。積澱久了,也就成了主體的生物鍾。生物鍾“其結構特征是主體能動性與時間係列(生命時間係列)一一對應,而且作為一種深層結構潛藏於大腦神經係統中和心理節奏值、節奏模式歸宿為生物鍾,這是心理能沉澱為生理能的象征。這為生理能轉化、升華為心理能做了極深的準備。”[8](p463)也就是說主體之心與社會一起搏動,社會節奏也就與主體一起同構。當創作主體深深地為社會時間所感動,積聚起來的神經能量被激活。主體高度緊張,有的全身發抖,也有的如同著魔。千奇百怪的靈感來襲都和這種神經能量達到了極致,便會尋找疏泄的渠道。主體便會給社會生活內容賦形。主體內在的節奏也就沉澱在小說的節奏之中了。馬原創作滑坡的問題跟他生活的節奏有關,生活的節奏變了,內在的節奏也會跟著變,實際上,他應該尋找另一種表現方式。但這種方式不是短時間能找到的。
小說節奏對讀者的影響也很大,不同時代的讀者總是有不同的節奏愛好,我們可以以三代武俠小說為例。第一代以金庸、梁羽生為代表的武俠小說工於描寫,人物的外貌、舉止、儀態、嗜好、個性細細刻畫。風物、景色、民俗慢慢道來。武打的兵器,武術的來路,武鬥的動作一一細述。給讀者以在爐火邊聽老故事的感覺,悠然神往。以古龍為代表的第二代小說去掉了打鬥場麵的敘述,都是一劍致命,細寫的倒是一種氣氛。讀者在這種氣氛中感到了緊張。這種緊張的氛圍的消解小說也因此結束,給讀者的感受是一種逍遙人生的旦夕禍福感。以溫瑞安為代表的第三代小說去掉了古龍小說的賞花飲酒的流浪文人氣。直接把公案一般的故事進行迷一般的解答,刀光劍影的緊張,偶爾一兩句氣氛點染,小說的節奏明顯加快。給讀者緊張和刺激。
由此可知,小說的節奏不僅是形式的創造物,更是拓通天人、融通主客、溝通作者和讀者的重要手段。
一本小說在大的節奏上由它的篇幅主導,在小的細則上,看它的內容和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