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度陳倉(1 / 2)

陳青鸞在客棧的廚房內躲了會兒清閑,端著食盒上了樓,正與形容狼狽的王刺史擦肩而過。進了屋子一瞧,蘇仁麵前的碗筷潔淨如新,便假做抱怨道:“這窮鄉僻壤的,督公也別太挑嘴了,終日飯也不吃兩口,是要辟穀修仙不成?”

蘇仁的視線落在陳青鸞手中的食盒上,停了一停,又輕飄飄地轉到別處。隻懶懶地道,“食物粗糲難以下咽還是可以忍的,但那個蠢物碰過的東西,本督嫌髒。”

陳青鸞但笑不語,將蘇仁麵前動都未動過的菜肴往邊上挪了挪,空出一塊地方來放下食盒,打開之後,一抹甜膩的酒香彌散開來,蘇仁自然而然地端了起來,觸手溫熱,他心中浮起一絲暖意,口裏卻道:“你當日還說叫本督每日去你店裏都能吃到新鮮菜式,結果輪到你自己下廚,便總是這麼一個東西,難不成隻會煮這一道湯?”

陳青鸞也不惱,偏頭笑道:“督公您先試過再說,這回的湯,每一位材料都與之前用過的不同呢。”

蘇仁嚐了,果然如陳青鸞所說,與他記憶中的味道相差甚遠,然而還是甘美異常,隻是過於甜膩了些,他皺了皺眉,“你可是放了兩遍糖?”

陳青鸞托腮,“那怎可能,是妾身有意多放了些,督公今日心情不佳,才應該多吃些甘甜的東西才好。”

蘇仁皺眉搖頭道:“你將我當小孩子一般哄?”

陳青鸞笑著擺手道:“怎麼會呢,隻要是人,甜食下肚都會高興的。”

蘇仁冷哼一聲,“謬論。”卻還是緩緩將一整碗甜湯都喝盡了,陳青鸞這才去招呼小二進來收拾桌子,忙完之後,突然想起一事,十分好奇地看向蘇仁道:“我看那王刺史走的時候憋得臉都紅了,督公那一會子功夫是怎麼為難人家了?”

蘇仁此時已經又躺回了榻上,懶懶地回應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本督要他用五十萬兩買下他滄州大小官員的烏紗帽,他卻還嫌價格不公道,坐地還價隻願出二十萬,那還有什麼可談的,本督便叫他回去列個名單出來,看是要保哪一半。”

陳青鸞聽罷,有些不解地道:“上一回朝廷撥下來賑災的錢款也不過十萬,他們還肯出到二十萬,也當真是很舍得了。”她突然“呀”了一聲,輕輕擊掌道:“妾身明白了,朝廷撥下來的銀子,名義上是十萬,但運到滄州的,都是從別地調運過來等價的糧食。這邊久旱成災,糧價就高,他們直接將糧食私吞了之後在黑市賣出去,這錢就能翻好幾番,僅這一筆怕是就不止五十萬兩了罷?”

蘇仁冷哼一聲,“果然是個商戶女,一提銀子腦筋轉的比誰都快。隻不過五十萬怕還是說少了,若他們監守自盜假做流民截了糧食分散藏匿,每次都隻取少量賣給富戶,那何止五十萬,怕是百萬進賬都不為過。”

陳青鸞不僅感歎,“尋常百姓中,為幾十兩銀子便殺人越貨的也大有人在,這些地方官勞碌一輩子,所得俸祿怕是都及不上貪墨這次賑災糧錢的零頭,這樣大的誘惑擺在麵前還能不動心的,當能稱得上是聖人了。”

蘇仁道:“貪心不足,鋌而走險,又妄想要用那一點銀子就打發本督,聖人的邊靠不上,蠢人倒是十成像了。”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然而蘇仁心裏最是有本清楚帳。雖然依此地的狀況來看,糧食確能賣上十倍的價格,但原本沿途的押運官就要克扣下三成,到了滄州府內,縱然官員再能一手遮天,總還要做做樣子,所以再貪也要留下一成發放出去。而他們監守自盜,卻總不能讓府兵出手去假做流寇,務必要勾結那些貨真價實的山賊強盜,給他們分的好處又要占上一成。這樣算下來,五十萬量不多不少就是他們此次的全部得利。

原本王肅還是帶著幾分誠意,雙手奉上五萬兩白銀加上一本微有瑕疵的賬本,如果蘇仁收了,雙方各自拿捏住了對方的把柄,從此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若蘇仁還嫌不足,王肅甚至願意提高價碼直至二十萬,隻要過了這一關,一切都好說。

隻不過他有誠意,蘇仁卻沒有,滄州府上下官員的所作所為,早已超過了他能容忍的底線。他如果包庇了,將來被人翻出來,就是無法翻身的重罪,所以沒得談。

此後幾日,王肅沒再出現到蘇仁麵前,隻有柴縣縣令苦哈哈地每日將賑災情況稟告給蘇仁。因為隻這一處開倉放糧,所以漸漸便有許多逃難的流民聚集到了柴縣,其中一些成群結隊,終日聚在離糧倉不遠的巷子裏,隨著這群人的隊伍日漸壯大,當地百姓都畏其凶惡情願繞道而行,蘇仁對此卻毫不理會,左右沒來礙著他的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