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青鸞有些心神不寧,正翻來覆去地在榻上翻滾,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隨即耳畔聽得一聲低語,“來了!”
她猛地坐起,隻見窗外隱隱閃耀著火光,隻聽得門外有人高聲喊道:“這閹狗屯糧不放,餓死了多少百姓!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殺了這狗賊祭天!”話音一落,便有許多聲音附和,陳青鸞從窗縫偷眼向外望去,隻見客棧外的街道上至少站了數百人,都舉著火把,將客棧圍的水泄不通。
人聲鼎沸之時,客棧大門突然從裏邊打開,一個人探頭探腦地自門內向外道:“各位義士,你們若要擒殺那閹宦,小的絕不敢攔,隻求各位能高抬貴手,且別讓人死在我店裏,姑且給我把養家糊口的營生留下。”
為首那人剛要答應,隻聽人群中一人高喊:“不行!那閹狗武功高強,咱們若進去跟他拚殺,要犧牲多少無辜兄弟性命!不如直接放火燒了這樓幹淨!”
掌櫃的大驚失色,隻道萬萬使不得,然而這群人哪裏肯聽,推攘之間,有人遠遠將火把丟了過去,那火把撞在客棧圍牆之上,打著轉掉落在牆根。天幹物燥,木質圍牆頓時燒了起來,嗆人的黑煙彌散開來,叫人完全看不清客棧內的情形,隻隱約看到二樓有人推開了窗子,又縮了回去。有那手快的人瞅準了時機將手中的火把直接投進了窗子。那掌櫃的一句謾罵還未出口,便有人接二連三地丟出火把,掌櫃的急忙進去把熟睡中的妻兒拉了出來,剛到門外,隻聽身後嘩啦啦地巨響,竟是房梁已經倒了下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當被付之一炬,愣了一會兒,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圍觀百姓中有人心中不渝,直說這樣毀人家業實在喪盡天良,那匪首麵上掛不住,轉身欲尋方才那主動放火之人,哪知那人早就湮沒在人群之中,尋覓不得了。
這廂出了這樣大的的事,柴縣縣令竟遲遲沒有到場,他卻不是不想來,而是實在分身乏術——除了去圍殺蘇仁的那群暴民之外,另有一群山匪已經全副武裝地襲擊了糧倉守衛,若有人旁觀了全程,便能發現這些劫匪不僅人手一把雪亮的鋼刀,更是人多勢眾訓練有素,守衛中有幾人見抵擋不住,本欲投降,卻被那匪首一刀一個盡都殺了。待縣令帶增員趕到時,糧倉早就被洗劫一空,徒留一地血腥。
那匪首自騎著快馬,出城之後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攔下,說了幾句之後便扔下了手下眾人不知去了何處。
運送糧草的車輛馬不停蹄,卻是越走越偏僻,林中道路千回百轉難以辨認,卻始終有丈餘寬,可叫馬車行駛無礙。
於黑暗之中繞過一片山崗之後,便見隱約火光,竟是一處戒備森嚴的寨子,駕車之人都自動自覺地放慢了速度跳下車來,牽著馬排成一列,在門口依次接受檢查後方才進入。
恰逢今日負責盤查的人個子矮小,生的賊眉鼠眼,偏巧這人健談的緊,與誰都要打個招呼閑聊兩句,待查到最後一個時,他隨手撩開車上的苫布,先是一愣,隨後擠眉弄眼地用手肘懟了懟那車夫道:“一會兒等我啊,咱哥倆喝上一壺去。”
那男子點了點頭,沒再多與他言語,拉低鬥笠遮住了麵上駭人的傷疤,便同前麵的人一樣進了寨子自去卸貨。成袋的糧食都被堆到了倉房裏,車馬卻是要各人自行照顧,他將車停在屋門口,解了繩索牽馬去喂,回來時正好見到方才那小個子正探頭探腦地往屋裏看。
他咳嗽一聲,把人嚇了一跳,小個子回頭見是刀疤臉,嬉皮笑臉地晃了晃手裏拎著的酒壺道:“丟下那小美人兒不管,就不怕被別人搶了去?”
刀疤臉冷著臉道:“你不同旁人說,又有誰會知道?”
小個子嘿嘿笑個不停,湊到刀疤臉身旁小聲道:“想要叫我不告訴別人,那就把那小娘子也借給兄弟我爽爽唄——哎哎哎你別動手,我又不爭著嚐鮮兒,等你玩兒夠了再叫我就成,這酒你留著喝,別說做兄弟的不夠意思!”說罷連蹦帶跳地跑走了。
刀疤臉一手拎著酒壺,一手將木門推開,但見床上躺著一個姑娘,她雙手被繩索綁在身前,神色裏絲毫不見方張,正百無聊賴地望著棚頂發呆,聽到聲響便轉頭看過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還帶著笑意,無聲地說了一句:“可算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