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富豪林雨澤之子林帆被李唯西所救”,“美國哈佛歸來的心理博士”,“為FBI破案數百起”等字眼不斷地在衛磊腦中循環,他搖了搖頭,繼而走進了心理科測量室。
測量室裏,胡梨從一大早就忙得不可開交。文靜請了假,所有的患者——初診的,複診的——全都要在她這報到,讓她一個實習生險要招架不住。
那對父子也在。衛磊皺了皺眉,聽見胡梨正與他們交談。
“你叫郭洪泉是吧?你兒子需要先做個測評表才能知道有沒有心理疾病,你別著急。”
“我能不著急嗎!”郭洪泉拿著手機,恨不能立刻離開這裏,“我上百個員工就等著我到了才能開會,我兒子還得了失語症,半個月了一句話不說,你能趕緊地看看他嘛!”
“那也得先排隊做測評。”
胡梨邊說邊又安排另外一處的胖男人:“簡一凡的患者是吧?來填個表。”
見胡梨不搭理自己,郭洪泉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我們排隊排……”
隻是話沒說完,後背就奇癢難耐,郭洪泉忍著繼續道:“大夫我最近經常刺撓,待會啊我去買點藥,孩子先放你這。”
沒等胡梨答應,郭洪泉的電話又來了,氣得他一接電話就破口大罵:“哪個孫子這麼一點活還幹不完!直接辭退!別怪我這個當老總的不給你們臉,公司不賺錢,大家一起喝西北風!”
說話間,胡梨拿著表走到衛磊麵前,語氣已有一些不耐煩:“掛號了嗎?排隊了嗎?誰讓你直接進來的?”
“我……我……掛……掛號了。”衛磊結結巴巴地開口。
“那先填個測量表。”胡梨直接將表格扔給他,“哪裏不舒服?”
“我……每……每天……”
衛磊還沒說完,科室裏的其他患者就出了岔子。胡梨急忙轉身進去,再也沒顧上衛磊,更沒聽見他後麵說出來的話。
“每天都……夢見殺了我老板……”
不遠處,郭洪泉暴跳如雷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科室。
“你們先把客戶維護住,手底下的人能辭就辭,看誰不順眼就讓他滾蛋!這次危機過不去,別說我這個老板做不成,你們也別想賺一分錢!”
ICU病房,李唯西正在和林帆做心理谘詢。林帆全身包紮著紗布,說話聲卻極清澈幹淨。
“你是說,你父親平時說話非常溫和?”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樣,李唯西眉心微緊。
林帆點了點頭,不過隨之又說道:“平時都是非常溫和的,但每次我單獨在家的時候,他對我都非常嚴厲。”
李唯西略作思考,笑了笑:“或許你父親對你的要求更高。”
林帆沒有說話,似乎不願提起他的父親。李唯西自然看出了這種排斥,轉而道:“對於自己的性取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三年前吧。”林帆並不避諱,“那時候我有女朋友,但平時哥們也挺多,待久了有個哥們說男人在一起也很有意思。出於好奇,我就開始接觸同性。”
“你談了幾次同性的戀愛?”
林帆想了想,“記不清了,剛開始的都很短,時間最長的就是現在的‘男友’了。”
“能說一說為什麼和現在的‘男友’相處最長嗎?”
“我們趣味相投,價值觀也相似,聽我的話,是個很乖順的人”
“那你的傷?”
林帆垂眸,“他沒傷害我,那天原本是平靜和愉快的一天。”
李唯西以明朗的目光看著他,“所以你不忍心他被你父親懲罰,寧願死掉的那個人是自己。”
林帆有些羞澀,但仍然點了點頭。
李唯西繼續問道:“還有一個問題,我想確認。相比於異性戀,你對同性的感覺會更加強烈嗎?”
林帆一時有些怔愣,“我不明白。”
李唯西剛想解釋,病房的門忽地被打開,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打扮極為精致,穿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李唯西看向她,心裏一驚。而先於他的作出反應的,是女孩子的驚叫。
“Lee?真的是你!”
李唯西極為意外:“Amber?”
心理科走廊,精瘦的郭洪泉不斷地抓撓自己的後背,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樓下走。
衛磊追過去,拍了拍郭洪泉。
“我……有……有……止癢的……的藥……”
郭洪泉看著毫不起眼的衛磊,有些懵怔。還沒說話,衛磊就又解釋道:“我……我以前也……也很癢……後來……來……好了。”
郭洪泉大喜,連忙握住他的手:“這換季換的,癢得難受死了。真是謝謝你了啊。”
衛磊咧嘴衝他笑了笑,他聞到了郭洪泉嘴裏哈出的因長久吸煙而變得渾濁的口臭氣,但絲毫沒表現出任何異樣。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了。
重症加護病房,林莞一把摟住李唯西,直接靠在他的懷裏。
李唯西半抬著胳膊,一時竟無所適從。
“姐姐。”病床上的林帆喚她。
林莞的頭發蹭著李唯西的下巴,讓李唯西更是無措:“Amber你是林帆的姐姐?”
“對啊,你以後不用喊我在美國的名字,莞莞就行了。”
林莞終於站直了身子,撩了撩剛剛燙卷過的秀發,在陽光的照射下猶為驚豔動人。雖然深秋已過,她仍然隻穿了短裙,新款紅色短款外套和腳踩的酒紅色短靴搭配起來讓她時尚感爆棚。如今她用一雙寶珠一般的眼睛直直盯著李唯西,隨而嬌笑起來。
“我還是喊你小西西!屬於我的小西西。”
林帆皺眉:“你對我的醫生太熱情了吧?”
林莞瞥了他一眼,不無驕傲地說:“這哪是你的醫生,這是我在美國的男朋友!”
“啊?”
林帆太過驚詫,扯得身上的傷口跟著一痛。
李唯西一直審視著林莞的表情和動作,好像沒有聽到她剛才的話,目光流轉道:“之前一直想不通林帆住院為什麼媒體會來得那麼早,醫院沒有泄露消息,林父也不會泄露消息,現在看來,是你暗自通知的媒體吧?”
林帆微怔,林莞下意識抬高了下巴,笑意不減:“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聰明。”
“為什麼要曝光這件事?”林帆有些生氣,他一直對媒體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這是在救你!”林莞衝他翻白眼。
“讓你父親身陷漩渦,好過你自己遭受痛苦。事情鬧得越大,你的朋友就越安全。”
李唯西看他姐弟二人的感情十分親厚,腦海中不覺搜索起來當年初見林莞的樣子。林莞坦率直爽,性格與林帆毫不相同,同樣的家庭環境,他一時想不到有什麼原因使林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你們真的是男女朋友?”林帆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李唯西這才想到要回應他,隻是還沒說話,病房裏的燈忽然全部熄滅,接著聽到極為刺耳的火警警報聲。
“失火了,大家快跑!”
外麵一時騷亂起來,人潮不斷向外湧,踩踏聲哭叫聲此起彼伏,整個醫院再一次失控。
心理科內,衛磊正安靜地坐在李唯西辦公桌前,等待著他的到來。
走廊裏的郭小寒咬著唇簌簌流眼淚,鼻子不斷抽動發出嚶嚀,死死拽著胡梨的衣角。
胡梨將郭小寒拉到懷裏,捂住他半張臉,嚇得瑟瑟發抖:“別哭,你爸快來了,快來了。”
火警警報還在響,保衛科和醫生陸續在疏散病患,但最終得到的消息是並沒有發現哪一處失火。整個醫院尚還沒有恢複電力,隻暫時啟動了發電機第二電源,保證重點科室的供電。胡梨拉著郭小寒的手,一時不敢走遠,焦急地等待著。
李唯西帶著宋摘星和簡一凡同時趕到,看郭小寒滿臉是淚,宋摘星問道:“怎麼樣了?”
自從衛磊帶著郭洪泉和郭小寒父子合照來到心理科後,胡梨就在電話裏向他們說明了一切。八分鍾,隻有八分鍾的時間拯救郭洪泉,否則八分鍾後郭洪泉就會立刻爆炸,屍骨無存。
八分鍾,連出警都來不及。就算警察到了,現在人流那麼多,等抓到衛磊的時候,恐怕郭洪泉也早就沒命了。
“有衛磊的基本資料嗎?”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宋摘星連忙問。
胡梨哭著搖了搖頭,“測量單還沒填完,隻寫了自己的名字和工作,是個電工。”
時間根本來不及!三個人麵色難堪至極,幾分鍾連衛磊這個人都不能完全了解,更遑論拯救郭洪泉。
“通過墨跡實驗能快速了解一個人,阿星在這方麵最有經驗,要不讓阿星試試?”簡一凡求助似的看向宋摘星。
宋摘星點了點頭,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是還沒動身,一把被李唯西拉住。
“你現在狀態不好,讓我來吧。”
宋摘星還想爭取,李唯西順勢扯了扯她的袖子,希望讓她安心,“以衛磊現在的樣子,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地配合我們做墨跡實驗。而且他危險性很大,你帶著孩子盡快下樓吧。”
李唯西說完,隨即按了門把手的手柄。就在要進去的時候,胡梨腦中一閃,連忙喊道:“他是個結巴!”
李唯西眸光一暗,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還剩七分零二秒。
谘詢室內,衛磊筆直地端坐在那,李唯西坐到衛磊的對麵,和他打了個招呼。
衛磊衝他笑了笑,那笑意從嘴角一直蔓延到全臉,讓李唯西心中一凜。
“能做個自我介紹嗎?”
跟李唯西預料的一樣,衛磊沒有說話。八分鍾,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讓自己多了解他一分。
“我們做個遊戲怎麼樣?”
李唯西在他麵前表現得十分隨意,看他瞳孔微微一閃,接著道:“如果下麵的話我說得對,你就配合我做個遊戲。遊戲有兩種方案,畫個圖或者回答我五個問題,你任選其一。”
衛磊似乎來了興趣,點了點頭。
李唯西稍微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開始說道:“你的穿著十分講究,雖然不是高級的衣服,但過分整潔幹淨,說明你是個特別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同時也在證明自己與眾不同。你平常自卑多於自信,與父母相處並不融洽,或者說,你父母中肯定有一人經常和你吵架。你小時候可能常常尿床……”
李唯西沒有說完,但是看到衛磊的麵部表情正在發生細微的變化,他捕捉到這一點,連忙乘勝追擊,“你小時候經常尿床,有幾次玩失蹤,故意看到父母為了尋找你焦急地呼喊,這給了你自信心,要想引起別人注意,就要製造一些麻煩。”
衛磊再一次笑了起來,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李唯西拿出五幅墨跡圖片,還有一隻筆和一張白紙,讓他選擇。這顯然變成了一次交易,倘若還想讓他繼續說,就要做出選擇,兩人互不退讓。
衛磊選擇了他右手邊的鋼筆和白紙。然後十分諷刺的,在上麵畫了一個長方形。一筆完成,沒有任何贅餘。
李唯西皺了皺眉。剛剛想問衛磊的五個問題,其實是問他五幅圖片代表什麼。這是典型的羅夏墨跡實驗,通過回答這些毫無意義的墨跡圖片像什麼,而投射出衛磊的心理狀態。但直接讓他做,他肯定會非常排斥,所以李唯西給了他選擇,以爭取在短短的幾分鍾內,讓自己盡可能地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