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微量的愛(2 / 3)

李唯西再次走近床邊,看著蘇靜芳的衣服半眯眼睛,“你看她的樣子,像是專門打扮的很好看,故意勾引她前夫嗎?”

宋摘星考慮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脂粉抹得太重了,衣服也不合適。”

李唯西沉吟道:“如果一個女人被丈夫拋棄,孩子沒錢看病,自己過得生不如死,她會怎麼做?”

“會想挽回男人的心或者,”宋摘星抬頭,“會報仇。”

李唯西低眉看她,“蘇靜芳去找她前夫,看見前夫帶著情人衣食不缺,或許她有某一時刻想殺他,但是自己身體有病,沒有力氣,根本不可能作案。”

宋摘星心中有些難過,“多少女人都曾這麼無助過,眼睜睜看著男人算計自己,拋棄自己,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蘇靜芳真的請她前夫來這裏,又怎麼能確定她前夫一定來呢。”李唯西環視四周,屋子簡陋不堪,又小又舊,“何況想重新挽回他的心,又怎麼會帶他來這種地方,連氣氛都沒有。”

“兩種可能性都被否定了。”宋摘星呼吸微滯,“你是說,假手男人在撒謊?”

李唯西搖頭,“我並不確定,隻是覺得他的話有一些漏洞。”

他慢慢在房間中踱步,再次檢查了床鋪和衣櫃,最終將那本兒童寓言讀物再次拿了起來。

“房間中東西不多,如果想要了解蘇靜芳的想法,就要了解她看過什麼,接觸過什麼。”

寓言故事中分成中西神話兩塊,中國古代神話包括混沌開天、女媧造人、大禹治水、誇父追日等故事,西方神話則包括諾亞方舟、伊甸園、大地女神該亞、天神宙斯、金羊毛等。大多是一些科普故事,李唯西靜靜看了幾篇,忽然抬頭問她:“時越說下午小雪媽媽去過西山病院?”

宋摘星走近他,“找你的路上我詳細問過時越情況,蘇靜芳一向不喜歡小雪,不常去看她。最近小雪要出院,聯係了蘇靜芳,結果她去的時候還推了小雪一把。”

李唯西聲音低下來,“蘇靜芳為什麼那麼討厭小雪?”

“這一點連時越都不清楚。”宋摘星歎氣,目光暗淡,“小雪的病多數跟家庭離異有關係,但是父母都不配合,所以小雪的病才遲遲沒好。而且據時越提供的消息來看,蘇靜芳忙著賺錢,空餘時間也不多。”

李唯西緩緩站起身,“你再聯係一下時越,多問問當時蘇靜芳離婚時的細節。”

宋摘星點頭,“小雪住院時時越有和蘇靜芳聊過,我去打聽一下。”

宋摘星出門打電話的當空,一個中年男人忽然站到門口,驚呼一聲。

“嚇死我了!”

李唯西猜測他就是蘇靜芳的前夫,看了他一會。中年男人身高約莫一米八,上衣身穿短袖襯衫,下身著黑色長西褲,手上戴著一隻國外產的手表,腋下夾著一個皮包,微微有些駝背,正一臉震驚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是誰?”

李唯西見他腋下夾的錢包價錢就得過萬,走到門口淺道:“我是西山精神病院的醫生。”

中年男人嫌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蘇靜芳,臉色有些慘白,“她怎麼死的?”

“還不知道。”

中年男人掏出根煙,緩緩進入房間,隻是轉瞬就捏起了鼻子,“什麼味兒啊。”

“是血摻著尿液的味道。”李唯西同他解釋,“蘇靜芳有尿毒症,細菌分解唾液中的尿素形成氨,導致呼出的氣體有尿味。”

中年男人退後,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太惡心了。”

李唯西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問道:“蘇靜芳最近去找過你嗎?”

中年男人麵色一寒,“上午還見過,問我要錢。”

“當時她是否有什麼異樣?”

中年男人想起她抓著自己情人的頭發大吵大鬧的樣子,撇了撇嘴,“瘋婆子一個。”

李唯西不動聲色,“你借給她錢了嗎?”

中年男人叼著煙,歪著頭半捂著打火機啪嗒一聲將煙點燃,狠狠嘬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寂寂道:“醫院讓她做透析,我勸她別給自己看了,花多少錢都是打水漂。”

“你沒借給她錢,她有什麼反應?”

中年男人斜著眼睛看著李唯西,抬手彈了彈煙灰,“打我,打我老婆,我一腳把她踹倒就開車走了。”

李唯西心中一沉,看來蘇靜芳並沒有傷及她前夫。他走近床邊,看著抹得滿臉通紅的蘇靜芳想了一會,接著轉頭問他:“她約過你來這裏嗎?”

中年男人訕笑,“來這破地方幹什麼。”

男人無意再回答李唯西的問題,順手將煙丟在牆角,“你報警沒有?”

李唯西看著他,“蘇靜芳死的有些蹊蹺,我想查一查。”

“你又不是警察,費這功夫幹什麼?”中年男人說著就掏出手機準備撥號。恰好宋摘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看見中年男人在這,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是誰。

宋摘星目光清冷地看著他,驟然出聲:“你們離婚的時候她就得了病,你竟然還卷走了那麼多錢,你怎麼做得出來?”

中年男人拿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皺眉,“你又是誰?”

宋摘星隱著哭腔,一字一句道:“你把她當過你的妻子嗎?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給她一刀,你帶著所有的積蓄離開她,將錢花在情人身上,你就這麼心安?”

中年男人瞪眼,“我可是給她留了房子的。”

“郊區那個破房子還不夠小雪的住院費。”宋摘星氣急揚聲,“當你把錢花給自己,花給情人的時候,你想想蘇靜芳在過什麼樣的日子!她住著破破爛爛的地下室,吃著最便宜的藥,一天打三份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胡說什麼!那是她命苦,跟我有什麼關係!”

男人抬起胳膊想扇她一個耳光,卻被身後的李唯西一把攥住腕子,疼得呲牙咧嘴。

李唯西從沒見宋摘星這麼罵過人,想來時越和她說了諸多蘇靜芳的事情。

中年男人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兩個,猛地抽出胳膊罵道:“我馬上報警,你倆都給我滾蛋。”

他說完隨即出門,不願再多待半分鍾。

宋摘星淚光迷蒙,吸了口氣和李唯西說道:“蘇靜芳和蔣超結婚十幾年,蔣超從一無所有到身價不菲,都是蘇靜芳默默陪在他身邊,跟著他吃了很多苦。蘇靜芳查出尿毒症的時候蔣超第一時間就轉移了自己的財產,等蘇靜芳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後來蘇靜芳沒了大女兒,為了給小雪看病才將唯一的房子賣掉。我猜蘇靜芳咬著牙過這樣的日子,就是因為小雪還在。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喜歡小雪,聽時越說她推了小雪那一把用了很大的力氣,小雪哭了很久。”

李唯西勸慰道:“蘇靜芳的病也很重,或許她沒有辦法顧全小雪。”

宋摘星看著他,“你和蔣超聊了嗎?他有殺害蘇靜芳的嫌疑嗎?”

李唯西搖了搖頭,“他沒多說。”

“我看著並不像他幹的。”宋摘星心情鬱鬱,“蔣超報了警,警察很快就會到這裏,可我們什麼都還沒有查到。”

李唯西走近她,“蘇靜芳不是他殺。”

宋摘星驚訝,“她到底怎麼死的?”

“自殺。”李唯西沉默片刻,接著道,“下午去西山病院,是和小雪道別。”

宋摘星呼吸微滯,有些難以相信。她看著一身裝扮的蘇靜芳,皺眉問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唯西牽起她的手,“我還需要再去見一下隔壁的鄰居。”

宋摘星猜到他已經有了線索,稍稍振奮起來。她跟著李唯西再次進入假手男人房間時,假手男人正癡癡地看著手中那個電話號碼。

李唯西走近他,拿起那張紙條說道:“蘇靜芳死的時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雪,所以想讓第一個發現她屍體的人先給時越醫生打電話。”

假手男人揚了揚唇角,嗓音低沉嘶啞:“她經常罵自己的女兒,有病還要給她添麻煩。但是每次罵完之後,就又誇小雪聰明,乖巧,說每次喊她媽媽的時候她心都化了。”

李唯西:“你那麼在意她,知道她那麼多事情,又怎麼會是一個普通的鄰居。”

坐在床邊的假手男人抬起頭,目光鋒利如刀,“你想說什麼。”

李唯西解釋道:“蘇靜芳房間中有半碗涼粉,還有一雙筷子,看似是飯都沒有吃完就被人殺了,但是我檢查過蘇靜芳的口腔,她死前並沒有吃過東西。”

宋摘星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或許是買回來沒吃呢?”

“筷子上染著涼粉的汁液,涼粉分量也不足,即便這樣也不排除你說的可能。但是有一點,房間中沒有打鬥的痕跡,床上也沒有掙紮的痕跡,凳子卻平白倒地,晚飯撒了,玻璃杯碎了,都會誤導警方房間中有人來過。”

“你是說現場是偽造的?”宋摘星皺眉,“為什麼?”

李唯西緊緊盯著假手男人,“因為有人想嫁禍給蔣超。”

宋摘星眨了眨眼睛,她終於明白過來,“雖然蔣超有殺蘇靜芳的動機,但是蘇靜芳本身就命不久矣,他完全沒必要動手。隻要蔣超不給她錢,她過陣子也會死的。”

李唯西點頭,他的目光依舊攏在假手男人身上,“你發現了她的屍體,就將自己的晚飯挪到她的房間,摔碎了杯子造成打鬥的假象,當警察調查到她上午去找過蔣超時,會自然懷疑到蔣超身上。”

假手男人沒有說話,李唯西繼續說道:“蘇靜芳死的很安詳,想必也是解脫。她的病到了很嚴重的階段,隻能做透析換腎活命,可她根本沒有錢看病。”

李唯西甫一說完,假手男人眼眶中湧出霧氣,他抖動唇角,“靜芳她太傻了,她還有機會活著,還能活很久。”

李唯西淺淺出聲:“單單活著,都會讓她覺得辛苦。”

假手男人冷冷道:“那個男人幹的事兒喪盡天良,他連靜芳唯一的房子都不放過。趁火打劫,讓人按最低價收過去的。”

宋摘星心尖一痛,“蘇靜芳賣房的時候不是她大女兒剛死的時候麼……她為了給小女兒湊錢看病才不得已賣了房子。”

假手男人眼眶濕潤,泛著濃濃的苦澀,“老天爺不開眼,讓靜芳嫁了這麼一個男人。”

宋摘星別過頭,不忍聽他再說。

李唯西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他猜測蔣超剛剛也沒和自己說實話,他看著假手男人說道:“我想聽一句真話,蘇靜芳上午到底為什麼去找蔣超?”

假手男人流下一行濁淚,“她去求蔣超,求他給她一些錢。她的小雪要康複了,她要看好病帶著小雪好好活下去。可是蔣超不僅不給她錢,還盼著她盡快死掉,這樣他就能撫養小雪了。”

“判給蔣超的大女兒已經死了,蔣超想把小雪接過來?”

假手男人:“蔣超的情人年輕,長得好看,花錢像流水一樣,根本不關心孩子,大女兒在她那裏病的越來越嚴重才會自殺。靜芳什麼都沒有了,他還要把靜芳的小雪搶走。”

李唯西心中豁然明晰:“她已經沒了任何尊嚴,去求蔣超卻被他們夫妻合力打了一頓,她徹底絕望了。”

假手男人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臉,那隻手黑黢黢的,都是皺皮,幹巴巴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我根本不知道她要自殺,晚飯她送我涼粉的時候還笑著。我要是知道她活不下去了,我一定會時時刻刻跟著她。”

宋摘星嗓子發酸發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是好人。”宋摘星抿著唇,“好人會有好報。”

李唯西靠近他,輕聲問道:“晚飯時蘇靜芳有留下什麼話或者東西給你嗎?”

假手男人搖頭,“她跟往常一樣,就算病得那麼嚴重,她每天都會幫我打掃房間,一直感謝我為她做的事。”

李唯西淺淺皺眉,又問道:“她之前送過你什麼嗎?”

假手男人默了一會,轉了身子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圖畫。上麵用蠟筆畫著一家四口,爸爸媽媽牽著兩個女兒在樹下唱歌,畫法稚嫩,像是孩子畫的。

假手男人哽咽道:“這是她送給我的。”

李唯西細看了看,歪歪扭扭的手繪圖色彩豔麗,畫著藍天白雲,爸爸穿著黑色西裝,媽媽穿著白裙子,兩個女兒則都穿著花裙子,頭上戴著花兒,手腕上戴著小珠子,每個人都很開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