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綠特意避開顧念深,往人多的地方去。還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曾遇見過一種很漂亮的蝴蝶,五彩斑斕,在陽光下,翅膀還會閃閃發光,所有人都去追逐捕捉,她也動心得不得了,但她告誡自己,要躲得遠遠地,哪怕晚上輾轉反側,閉上眼心裏想的都是那隻蝴蝶,但她也絕不靠近,那樣美麗到不真實的東西,讓她覺得危險,而事實也亦是如此,幾天後,那隻蝴蝶被一個契而不舍的小孩捉到,可他隻快樂幾分鍾,就中了毒,原來,蝴蝶的翅膀上,含有劇毒。
小資聖母薩崗說過一句很著名的話,愛情是奢侈品,有最好,沒有也能活。而顧念深對她而言,就是那隻蝴蝶,她的確動心,但更想保護自己。
中午時,遊泳池旁,格外陰涼些,許多人都聚在那兒聊天,她頂著的東曜秦總的頭銜,又是顧念深曖昧不明的對象,圈裏的人都樂意與她結交,而她自己這些年,也涉足各個領域,雖不算精通,但做為應酬談資倒還綽綽有餘。
陸西年過來的時候,她剛好有些渴,他端著的她最愛的果汁遞給她,笑容溫潤,與平常並無二致,可見到他,她就會想起他那晚信誓旦旦的話。
所以,這些天,一直刻意保持著距離,不敢和以前一樣,陸西年早就有所察覺,眼見著此刻,大家聊累了,都各自找地方休息時,他問道,“阿桑,你現在是視我為洪水猛獸了嗎?”
一下被揭穿,她不知道該接些什麼。
“我的話是我各人的決定,阿桑,你不用有負擔,如何選擇,是你的問題,但我發誓,有生之年,絕不逼迫。”陸西年道。
話說到這份上,秦桑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喝了口果汁,輕聲道,“了解你心意後,還若無其事接受你的幫助,西年,我不是多高貴的人,但這點自知和品格還是有的。”
“阿桑,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陸西年笑起來,明朗如冬日暖陽。
和他相處,總是讓人覺得很舒服,他恰到好處卻又不過火,話已說開,秦桑綠亦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因此,大方笑道,“那敢問,再來一杯果汁,如何?”她舉起手裏的杯子。
“領命。”陸西年接的極快。
彼時,鹿米米正密切地關注著這邊的動靜,陸西年走後,她立刻道,“小白,其實,陸西年也不錯,至少,阿桑一直在笑。”
容夜白笑了笑,看向身旁的好友,倜儻道,“阿深,看樣子,你的情敵不可小覷啊。”
聞言,他挑挑眉,“不可小覷又怎樣?”說罷,轉過身,靠在椅子上閉上眼小憩。
蘇南微是準備好了的,這一輩子,她隻受一個人的委屈,胸口的火氣早已燒到喉嚨,張嘴就能炸人,陸西年剛走,她就到秦桑綠麵前,氣勢洶洶地盯著她。
“秦桑綠,這幾年,你別的本領沒長,對男人左右逢源這一套倒學的快,不過,好馬都知不吃回頭草,你怎麼還不如一匹馬?”她譏諷道。
秦桑綠冷笑,這番話,是想表達她連畜生也不如嗎?
當真是被氣糊塗了吧?一點千金小姐的自覺也沒有。
“所以呢?你是氣連我的回頭草你都吃不到嗎?”秦桑綠慢吞吞道。
像一顆火種,點燃了她體內的導火線,“砰”一聲,炸的火星四濺,她看著秦桑綠的臉,恨不得撕爛了才好,忍了又忍,還是意難平,上前一步,狠狠地將她推下身後遊泳池。
她猝不及防,隻覺得身體落空,然後重重墜入水底去,連嗆了好幾口水,才反應過來,但她不會遊泳,求生的本能讓她拚命地向上掙紮。
這樣大的動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漸漸圍過來,看清掉下去的人是秦桑綠時,竊竊私語,但一時間,沒有誰願意下去救,蘇南微看著在水裏,失去平常優雅,拚命掙紮的秦桑綠,心情總算平靜了點兒。
陸西年拿著飲料過來,不見秦桑綠,走進人群,看見遊泳池下的場景時,連忙跳了下去。
鹿米米率先發現狀況,大叫著跑過來,“阿桑落水了,掉進遊泳池了。”
紀南方和容夜白還在怔楞時,顧念深已經起身離開,他過去時,陸西年剛好抱著渾身濕透秦桑綠上來,侍者拿了毯子過來,他給她披上,上了岸,她要從他懷裏下來,陸西年低聲詢問了兩句,然後將她放下來,她臉色蒼白,嬌弱地依在她肩上,他的手臂環著她,兩個人親密無間。
他覺得刺目極了,隻想將她攬過來,護在自己懷裏,冷冷地瞪著那一幕,紀南方已經趕過來,看見秦桑綠的樣子也嚇了一跳,忙說道,“阿桑,我找人帶你去樓上,先換件衣服。”
秦桑綠點點頭,在蘇南微麵前停下,她雖然生氣,但說實話,卻並想真的對她怎麼樣,難道要如法炮製,推她下去?
那豈不是變成了和她一樣的人,輕易地被你不喜歡的行為影響,做同樣的事,這才是別人給予的最大傷害。
聯想起之前鬧的沸沸揚揚的事,大家也都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蘇南微,而她,卻隻看向他。
顧念深臉色平靜漠然,但目光中卻陰霾重重,那樣的逼迫感,讓她覺得深深不安,蘇南微與他對視,隻看見他眼底寒冰一般的光芒,她的心一點點的涼下去。
“這是最後一次嗎?”秦桑綠輕聲問道。
這是她和自己不同的地方,蘇南微想,如果是她,被救上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推她下去,但她沒有,再看顧念深,看著她的目光是和自己明顯不同的,像是有光芒從眼底溢出來,照亮了整個臉龐。
“道歉。”他吐出兩個字。
蘇南微倔強地看著她,紀南方看了看顧念深,想說什麼就閉上了嘴巴,沒有人想到,卻是秦桑綠開了口,淡淡道,“我們爭執兩句,各有錯,算了。”
她轉頭盯著她,咬著唇,眼神逐漸堅韌,斬釘截鐵道,“不需要你幫我說話。”她說完,昂起頭看向顧念深,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欠她的。”
說完,衝上前跳下遊泳池,這一瞬間太快,大家都來不及發出驚呼聲,秦桑綠也有些驚愕,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顧念深,他眉頭微蹙,遊泳池裏,她淺綠色的長裙浮在水麵,秦桑綠知道被嗆水後的感覺,想起她跳下去前那一個眼神,像是有種破釜沉舟的絕望,但卻有股奇異的堅定,無所畏懼。
紀南方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後,立刻跳下去,秦桑綠知道,她跳下去時,一定不像她,她掙紮求生,但她不是,她由著自己沉在水底,紀南方抱著她上來時,她已經昏迷,整個人軟綿綿地躺在紀南方懷裏,沒有了平常飛揚跋扈的神采,其實,她隻是個年輕的,為愛拚命的單薄女子。
秦桑綠想,這樣的她,她還能怪她什麼?她有著她這一生也不會擁有的,無所顧忌,敢愛敢恨的勇氣,她轟轟烈烈的姿態,她有點兒羨慕。
停在顧念深身邊,紀南方眉眼低垂,輕聲道,“阿深,原諒她這一次,算送我的生日離去,可好?”
顧念深看著他,目光難掩震驚,他從沒有見他用這樣的語氣為一個女子說過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的?
蘇南微,她成了自己好友喜歡的人,那他該如何麵對她?
怔鬆間,秦桑綠已經由陸西年攬著離開,他看著那一對相攜離去的背影,隻覺得心煩意亂,放在她腰間的那手臂,應該是他,隻能是他,而不是任何一個人,侍者端著托盤過來,他伸手拿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關於政府拍地的文件已經正是下達,她召集公司高層開會,要求務必做出最好的標書,拿下這塊地,開了一個早上的會,散會後,踩著高跟鞋回辦公室,整個人都有一種精力高度集中後的疲累感。
梅西等在門外,見她回來,彙報道,“顧氏顧總來訪,在辦公室。”
秦桑綠點點頭,梅西為她推開門,果然,他西裝革履,端坐在沙發上,看見她,轉頭微笑,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的確是有的人,天生就具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風範,她禮貌地笑笑。
“等很久了嗎?”她問。
顧念深笑,“不算久。”
這樣老實,她還不知道接什麼,難道直接問,來找我什麼事?幸好梅西送咖啡進來,緩解了她的尷尬。
梅西出去後,顧念深站起來,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抬頭看向她道,“阿桑,城南土地拍賣,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了吧,我直話直說,我想同你合作。”
秦桑綠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說,詫異地看著他,一時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不敢貿貿然接下去,倒是顧念深,似乎沒有和她兜圈子的心思,接著道,“顧氏若真的出手想要那塊地,G市其他公司不做他想。”
他說完,靜靜地看著秦桑綠,他話裏的意思,她稍一想就明白過來,顧家兩位老爺,從政多年,都是政界要人,人脈極廣,政府那邊,不用施壓,自然有人願意做好事,而顧氏集團,在G市,實力財力都堪稱翹楚,實在也算不得走了後門。
等秦桑綠想的明白了,顧念深繼續說下去,“阿桑,你找最好的團隊做標書標底,資金人脈有我,建築這塊,後期可以交給東曜旗下的“經緯”來做,所賺利潤給你四成,顧氏做後盾,你沒有任何風險,名利盡收,也解決了東曜的資金問題。”
這是一件對她和東曜都百利無害的事,否則,顧念深要出手,那塊地根本不會落到東曜,之前,她是以為顧氏手裏不缺好項目,不會來花費時間要這塊地,但現在,顯然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顧念深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修長的脖頸,鵝蛋小臉,眉眼低垂,她坐在那兒,很沉靜,但就是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她不是珍珠,而是鑽石。
“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她想好了,淡然地看著她。
這說辭,在他的意料的之內,他的阿桑不是那種見到一點好處,就滿心歡喜的女子,她理智冷靜,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她會權衡利弊後做出自己認為最好的選擇。
他伸手手指,在實木桌麵上敲了敲,發出篤定的聲音,秦桑綠保持著淡然的表情,過了片刻,他點頭道,“阿桑,紀南方喜歡上了蘇南微。”
她有些驚訝,隨即想起那天他跳下去救她的場景,原來如此。
“但她傷到了你,阿桑,我不能不顧南方的感受,所以,這算是補償。”他解釋道。
兜了一圈,就是要告訴她,他做這一切都是為她,或,她因他而受傷,他這算是補償,有了這個名目,她也不算是欠他的了。
想的真周到,她抬起頭,微微眯起眼睛笑,像陽光下被曬的舒服的貓,露出狡黠又天真的笑。
顧念深的心驀地軟成一灘水,她真是個妖精,以前是,現在更是。
原以為,在他說過這些後,以秦桑綠性格,一定會接受合作拍地的建議,但她並沒有立刻應承,他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給她考慮的時間。
顧念深走後,她再次拿出城南的地圖看,密密麻麻的房子和線路,她看的眼睛和腦袋都疼起來,秦時天的話在耳邊響起來,阿桑,這個拿下,能讓“經緯”名聲大噪不說,更能帶動其他業務的發展,已解決了東曜的資金問題,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全力以赴這件事。
而現在,更有顧氏出麵,她還有什麼顧忌?錯過這次,她就一定會被股東們從總經理的位置上趕下去。
合上地圖和所有資料,她揉了揉腦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累,撥通內線,告訴梅西,上午不要進來打擾後,就脫了鞋子,蜷縮在沙發上,就這樣舒服的睡一覺吧,她能放任自己的,也就是這樣。
長大後,每次做選擇,都會再三權衡利弊,做出自認為對自己最好的,於是,漸漸地覺得快樂是一件很奢侈很難的事情,不再像小時候,做任何事,都隻是因為單純的喜歡。愛情也好,事業也罷,但凡需要權衡利弊,就不過是輾轉騰挪更好的生存技巧,談不上歡喜快樂。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隨心所欲無所顧忌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像蘇南微,或許,她愛顧念深愛的辛苦,但至少,那是她發自內心想要去做的一件事,就這行為本身而言,已足夠值得她羨慕。
她不是會故做姿態的女子,一旦想得清楚,就會開始行動。下午,打電話到顧念深辦公室,讓他的秘書轉交自己願意合作的話
陸西年這幾天每晚下班後都會來接她,他沒有再談論關於喜歡的事,就和以往一樣,接她回家,或兩個人一起去吃個飯,好幾次,她都想找了機會和他說一說,但今天,心裏忽然開朗起來。
這些年,她隻有陸西年和夏夏這兩個朋友,他喜歡她是他的事,連他都十分清楚,她又何必再顧忌重重,難道,她連交個朋友都不能隨心所欲嗎?
所以,當陸西年再提議一起去吃飯時,她答應了他,心裏極累,還有些亂,或許,換個環境,會好一些吧?
驅車到餐廳時,剛好是晚飯時間,“景色”的粵菜是G市最老牌地道的,兩層舊樓,像老上海裏的舊洋房,牆麵上爬滿爬山虎,單從外觀來看,一點兒也不顯露山水,但懂行的人都知道這裏,不乏達官權貴來此,進入餐廳又是另一種風情,大廳裏裝潢考究,但並不放一桌一椅,每層樓上有十來個包間,相互緊鄰,但風格迥異。
想要知道男人又多愛你,一餐一飯都能看出,愛你的人,總會費盡心思,帶你去看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
秦桑綠開心的時候,並不一定是笑著的,但歡喜的神情卻從眼底露出來,像舊時被教養很好的大家閨秀,自有一種含蓄內斂的風情,是現在很多女子都不具備的,陸西年看的迷了眼。
直到侍者過來服務,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個先紅了臉,好在秦桑綠並沒有多注意他,他徑直點好菜,侍者準備退下時,她忽然出聲,“嗯,來一瓶Charteau-Lafite。”
最近幾天,心情都有些煩悶,真是想好好放鬆放鬆,來一間好的餐廳,美味的佳肴,當然少不了美酒,喝的微醺,吹著風再開車兜一圈,難得有這樣的閑暇時刻。
陸西年笑道,“小的時候,一心想要成功,以為有了足夠的名利,就可以更好的生活,做曾經自己想做的事,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當你得到的更多,束縛和失去也就越多,有時間,反而會羨慕那個時候,騎著單車,吃著簡樸食物的自己。”
秦桑綠聽了嗤笑一聲,懶洋洋道,“你這叫矯情!你現在走出去,去問問那些正在底層掙紮的人,哪個不想要成功,人生啊,難道你不成功,一直過苦日子就不會有所失去和被束縛嗎,都是一樣,既然如此,我何不努力讓我的失去變成最大化的值得。”
陸西年被她一番話給堵住了,她真是牙尖嘴利,與他所認識過的豪門千金都大不相同,她似乎並沒有那種一出生就原本應該具有的優越感,反而像大多獨自奮鬥的女子一樣,勤勤懇懇,小心翼翼,但也從不虧待自己。
越是不了解,越是想要了解,越是想要了解,越忍不住要接近,越接近,卻越有更多的迷惑想要得到解答,這真是一個惡性循環,可他偏偏像上了癮,不可自拔。
吃東西時,秦桑綠是從來不顧忌的,隻顧著吃,和她吃飯,很容易被同化,吃到酣暢淋漓,她還盤起了腿,陸西年給她倒滿上酒,她端著酒杯晃啊晃,然後咯咯地笑起來,舉起杯子道,“Cheers。”
杯子互撞,發出“叮鈴”的清脆聲,她仰頭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陸西年這才發現不對勁,故作隨意地問,“阿桑,不開心嗎?”
“帥哥,佳肴和美酒,還有什麼值得不開心?西年,聽說過一句話嗎?人的美德,在於不追問。”她舉起空了的杯子朝他搖了搖。
陸西年心裏油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挫敗感,這麼久了,她心底還是對他戒備的,雖然也知道,她性格如此,但每次仍抱以希望。
好在還能陪她一醉解千愁,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為她和自己各倒一杯酒,然後,高舉起杯子道,“好,不追問。”
隨著杯子互撞發出的清脆聲,還有另一道聲音響起,她聽見有陌生男子的聲音說,我僅代表廣大的G市未婚女問一個問題,顧總最討厭什麼樣的女人?
顧總,她舉著杯子的手停在了唇邊,姓顧的不止他一個人,不會在這裏也能遇見他吧?
“喝酒的,尤其是喝的醉醺醺的。”他道。
秦桑綠剛喝了一大口酒,醇厚綿滑的感覺,還沒來得及擴散開,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就差點給噴了出來,忙著咽下去,憋的整張臉通紅,腦海裏忽然冒出多年前的畫麵來,那年,鹿米米和容夜白吵架,非拉著她去喝酒,結果喝多了,蹲在酒吧門口,東南西北都不知道,好在那間酒吧的老板認識容夜白和鹿米米,因此,幫忙給打了電話。結果,容夜白過來,看見喝醉的鹿米米,一臉的心疼和自責啊,可反觀顧念深,他穿著黑衣,站在風口,冷冷地看她。
她踉蹌著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衣擺,半嗲半怨道,“喂,拉什麼狗臉,我……”
還沒說完,就“哇”地吐了他一身,顧念深的臉黑透,憤怒地扯開衣服,隨手扔在地上,她借著酒勁,一點兒也不怕他,竟還抱著他的腰道,“阿深……嗚嗚嗚……我好難受啊!”
顧念深眉頭深鎖。
“阿深,親親,親親。”她拽著他,仰頭道。
一旁的容夜白嚇了一跳,這是秦桑綠會說的話嗎?再看眼石化了的顧念深,實在忍不住爆笑,顧念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轉過頭準備訓斥秦桑綠,但見她紅著臉,仰著頭的樣子,胸口一軟,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最後,隻好無奈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然後蹲下來背著她,十二月末的天氣,寒風呼嘯,可她在他的背上,卻感覺不到一點兒冷,模模糊糊的睡去,仿佛還依稀聽見他別扭的聲音。
秦桑綠,我警告你,我最討厭喝醉酒的女人了。
她咧著嘴,沒心沒肺地笑,說討厭,還不是照樣親她又背他嘛,根本就是和她裝大尾巴狼,嚇不到她的。
眼淚忽然落在杯子裏,濺起的清涼讓她驀地驚醒,才發覺自己是哭了,她青春裏所有的時光,幾乎都是和他在一起,她隨便回憶起那件事,都和他有關。
陸西年的目光黯然,但秦桑綠情緒調整的很快,眼淚不擦又能笑,聳聳肩,舉起杯子道,“為這短暫的走神幹杯!”
陸西年對她笑的極溫柔,至少她還是在乎他的感受的,這樣就好,畢竟,他比他早到她的生命中幾年,他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才行。
酒剛送進嘴裏,就又聽到聲音響起,男人再問,“那要是以後你老婆喝了酒,你還能和她離婚不成?”
某人淡淡道,“那要看是誰,或許有人,就算天天做我的討厭的事,我卻對她毫無辦法,這事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什麼準則都不做數。”
秦桑綠的眉心突地跳了幾下,胸口漲滿,明明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她就莫名覺得他是在說自己。
真要命,這種莫名其妙的影響力。
饒是好修養的陸西年也隱約露出不悅來,好好的一頓飯,被攪成這個樣子,秦桑綠也有些疑惑,這樣的餐廳,知名度極高,很重視服務,怎麼會隔音這麼不好?
陸西年按下服務鈴,沒多久,竟聽見侍者驚訝的聲音:“顧先生,紀先生,是要進去嗎?”
門被推開,紀南方一臉無奈地看著秦桑綠,“阿綠,你怎麼變遲鈍了,這麼久才喊服務生,爺的腿都快站斷了。”說罷,他又看向顧念深,抱怨道,“怎麼每次都是我做這種事?來來回回被人看,像演無間道似的。”
秦桑綠愣愣地看著紀南方,爾後忽然反應過來,目光轉向顧念深前,又飛快地轉過頭,他故意的?
陸西年冷冷地譏諷道,“看不出顧總還有這種嗜好?”
顧念深根本無視他的存在,像忽略空氣一般,灼人的目光直接落在秦桑綠身上,開口問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最討厭喝酒的女人!”
他語氣裏儼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秦桑綠抬起頭看向他,微皺的眉,黑曜石般的目光盯著她,太過認真的表情倒顯出幾分孩子氣的不滿,像是逮到偶爾犯錯的妻子一樣,秦桑綠的心驀地快速又劇烈的跳起來。
紀南方半張著嘴,顧念深這表情,是……在賣萌嗎?媽呀,真是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你討厭你的與我何幹?”秦桑綠嘴巴上依舊不服軟。
隨即,她聽見他輕微的歎息聲,然後,眼見著他走過來,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又羞又怒,掙紮著要下來,惡狠狠道,“顧念深,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聽見沒有?”
陸西年從位置上站起來,攔住了他去路,顧念深表情冷漠,看著他,氣場迫人,一字一句道,“我奉勸你,陸先生,旁人的家務事,少管!”
家務事?
紀南方又一次受教了,秦桑綠半個字也沒有同意,他竟然不要臉的就直接把狀況升級成了家務事!
但兄弟的終身大事,他紀南方當然義不容辭,上前一步,擋在陸西年和顧念深中間,笑眯眯道,“喝酒嘛,來,我陪你,爺可是千杯不醉的呦。”
顧念深抱著她一路向外走,服務生們都驚呆了,而女侍者,更是一臉的羨慕,能被這樣一個優雅英俊的男子抱著,該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事,可秦桑綠呢,她倒不是這麼想,臉色透紅,分不清是憤怒還是羞澀,因為人多,她硬生生咽下了要對他吼的衝動,隻能咬牙切齒道,“顧念深,放我下來。”
她含著酒氣的呼吸吐在他臉上,顧念深微微皺眉,輕斥道,“好臭,閉嘴。”
秦桑綠真是要哭了,被他這樣一說,連話也不好意思再說了,憤怒地瞪著他,心裏問候了他祖宗八十代,看著她這個樣子,幾分可憐,幾分憤怒,他的胸口忽地一抽,像被人紮了一下,疼痛後,竟軟軟地塌陷了下去。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臭,他忍不住仰起嘴角,這細微的動作,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到。
顧念深動作極快,開了車門,迅速將她扔在了副駕駛坐上,隨即綁好安全帶,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秦桑綠根本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在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裏,她的怒氣終於得到發泄,開了車窗,任風把她的頭發吹亂,然後憤怒得質問道,“顧念深,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想要你。”他接的極快。
秦桑綠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看著他的側臉,認真,堅毅,她知道他不是信口開河,隨便說說的人,這麼長時間了,從他回來到現在,他一直都在重複著這件事,此刻,她望著他,內心有股莫名地酸楚,她忽然就想罵一句傻瓜,但這個詞,又明明和他不搭邊。似乎有些疲倦,她靠在車椅上不再說話。
車子停在秦家外,她轉頭對他道謝,然後下車,關了車門,竟看見隨她一同下車的顧念深,他朝她笑了笑,若有深意,秦桑綠愣愣地不明所以,下一秒,卻又被抱起來。
“顧念深,你他媽得病了吧,快放我下來。”秦桑綠喊。
這是他記憶中,秦桑綠第二次說髒話,他胸口溫熱,這時光,就像是五年前,但隻是一瞬間,就回過神來,早已物是人非,他低頭看她一眼,情緒難辨。
秦桑綠拚命扭動著身體,試圖從他懷裏跳下來,可顧念深臂力極好,緊緊抱著她之餘,還能騰出手來掐她的腰,這種又酸又麻又疼的感覺,讓她倒抽一口氣,顧念深哼道,“阿桑,你最好老實點,你身上究竟有幾處地方不能碰,我很清楚。”
曖昧,威脅,秦桑綠氣極,咬著唇,憤怒地盯著他,一路被抱回去,微姨開門時,見這狀況被嚇了一跳,她的臉忽地燒起來,紅暈一直擴散到耳後。
秦時天和徐靜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顧念深將她扔在沙發上,然後看向秦家夫婦,解釋道,“伯父伯母,阿桑下了班去和別人喝酒,我把她帶了回來。”
對,雖然是這麼個狀況,可怎麼被他說出來,仿佛就變了味,她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無奈地開口,“顧念深,我已經是成年人,沒必要喝個酒也要報備吧。”
“我和你說過不要喝酒。”顧念深理直氣壯。
秦桑綠真想爆粗,把他祖宗八代罵一遍都不嫌多,但好在她極擅長忍,煩躁地開口道,“你說讓我即刻去死,我是不是也要聽。”
“阿桑,我怎麼會?”他倒是笑了。
秦時天與妻子對視一眼,含義不言而喻,氣氛忽而有些詭異,她正在氣頭上沒有細想,和父母打了招呼,鞋也不穿,赤腳就朝樓上跑,直到樓梯轉角處聽見母親說,“桑桑脾氣硬,阿深,你別和她置氣。”
她徒然愣住了,像是一道閃電劈中了她的天靈感,讓她一陣眩暈,恍然反應過來,好一個顧念深,這才是他的目的吧,不動聲色地設計好陷阱,她迷迷糊糊地跳了進去,還不知所以地陪他演戲,在她的家人麵前,製造出她已經和他在一起的假象,然後呢,剩下就該告知全世界所有人了吧,到最後,她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她氣的眼冒金星,扶著樓梯才不至於摔下去,一口銀牙咬碎了也沒有用,怪自己道行低,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個腹黑男,討厭鬼,秦桑綠簡直想跑下去踹他兩腳。
渾渾噩噩地回了房間,微姨跟進來,替她放了滿缸的水,倒了薰衣草精油在裏麵,想說幾句勸解的話,但看她臉色難看,又忍了回去,剛出門,就看見顧念深,他朝自己做了個噓的手勢,微姨點點頭,關門出去。
“洗的可真夠久啊!”顧念深聽見開門聲,慵懶地伸了腰。
秦桑綠擦頭發的動作嘎然而止,看著麵前臉上蕩著笑意的顧念深,再顧不得矜持和姿態,甩了毛巾到他臉上,憤恨地罵道,“滾!”
顧念深的目光落在她穿著白色睡裙的身上,她真是保守,連在自己的臥室,睡衣都是一板一眼,白色的係帶裙,低胸,走路時,若隱若現大腿上雪白的肌膚,他忽然覺得有些熱。
秦桑綠隨著他的目光看,臉騰地燒起來,忙去找衣服披,可顧念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圖,長手一伸,就將她攬進懷裏,秦桑綠長大嘴巴,在發出聲音前,被顧念深吻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在他懷裏不停的動,顧念深將她雙手禁錮在自己的腰間,肌膚相貼,這種溫熱的感覺,幾乎讓他顫栗,但他並沒有迫不及待的攻城略地,而是咬住她的唇,耐下性子,緩慢的廝磨。
多少年沒親吻過了?從和他分開後。秦桑綠口幹舌燥,心底也越發急躁起來,忽然,他在她的唇上輕輕咬下去,像是有股電流竄進她的身體,她所有的防禦此時都潰不成軍,顧念深見狀,眼底露出愉悅的笑意。
阿桑,她就像一隻小貓,和她硬來,隻會被她尖銳的爪子抓傷。
親吻是比擁抱更親密姿態,相濡以沫,大抵就是形容這樣,顧念深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兩個人像小獸一般,拚命撕咬對方,即便是這樣,仍然覺得不夠,秦桑綠迷了心智,他的氣息鋪天蓋地淹沒了她,身體裏仿佛還有聲音叫囂,要要的更多。
直到顧念深的手,穿過裙擺伸進放在她的胸口時,她才被自己嘴裏發出的聲音驚醒,驀地睜開眼睛,看著一樣意亂情迷的他,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又疼又慌,忙伸手推開了他,自己趁機跳下來。
她眼睛裏還有未曾褪去的迷亂,臉色緋紅,顧念深深吸一口氣,看著她道,“阿桑,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
她轉過身,去衣櫃裏拿衣服,背對著他道,“或許,換另一個人,也是一樣的。”
顧念深臉色驟然變冷,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輕易就挑起他的怒氣,明明知道說和做是另一碼事,秦桑綠不是那樣的女子,但還是忍不住生氣,那樣的畫麵輕易就跳進他的腦海,不能忍受她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關聯,哪怕是口頭上的也不行。
“陸西年嗎?阿桑,我勸你,不想讓他有什麼,最好保持距離,這話我已經說過一遍,沒有下次了。”他淡然道。
她憤怒地瞪著他,剛才親密擁吻像是一場夢,夢醒後,他們照樣相互廝殺。
顧念深的目光鎖牢她,整個人在頃刻間就散發出一股壓迫感,像原本還在慵懶曬太陽的獅子,忽然間,就站立起來,哪怕他不動神色,你也覺得有無形的壓力,半晌後,他開口道,“阿桑,我的耐心不是不大,但,都教你磨完了,你若不能忠於你的內心,我不介意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