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點頭說好,末了,笑著看向她,“秦總,您最近心情真好。”
“嗯?”
“以前,您是除了上衛生間,或開會,幾乎寸步不離辦公室的,看您笑,那更是少了,最近啊,您氣色也好了許多。”梅西道。
秦桑綠笑了笑,梅西退下後,才怔怔出神,忽然又想起那晚,夜深後,他身上的溫度已經降了下去,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這些年的一些事兒,後來呢,不知怎麼就並肩躺在了一起,關了燈,房間裏淌著微弱的月光,黑暗中,像螢火蟲的光。
孤男寡女,但並沒有發生任何的事,她還記得他說的話,他說,我不要你事後說這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和你有關的,事無大小,不分輕重,我都在意。
翌日,他送她去上班,之後每天都這樣,她上班前,他的車就停在她家院外,有幾次,她故意早起,並且時間錯亂,但好像,不管她什麼時候出門,他總在門外。
白天,偶爾會發幾條信息,開始時,她還覺得驚奇,在這個數碼電子的時刻,微信,語音通訊等等,誰還會逐字地發短信呢?有錢的男人肯為你花錢,這不稀奇,但肯在細微之處為你花心思的,這卻很難得。
手機忽然響起“滴滴”聲,她恍然反應過來,點開來看,又是他的短信:阿桑,將近春節,公司事忙,等過了這一段,我們去出去玩幾天。
好像是戀人間的情話,這樣一想,心裏就一陣燥熱,忙捧起杯子喝了大口的水,把手機扔到一邊。
臨到春節,各個公司都開始忙起來,年終盤點,財務核算,員工福利,等等。她幾乎忙的連吃飯都像在趕時間似的,但一想,忙了這段時間,春節後,倒可以好好休息了,存著這希望,立刻又精神起來。
公司在春節前一個星期就放了假,一年中,她也就趁這個時間,在家待的最多,徐靜高興壞了,每天變著花樣弄東西給她吃,。
前幾日,顧念深還日日來,下午一家人坐在客廳裏,她偶爾看書,或與媽媽聊天,他和秦時天下棋,晚上吃了晚飯,再驅車離開。
這兩日忽然不來,倒惹的大家都關心起來,忙著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那樣子,儼然成了一家人似的,秦桑綠無奈,隻好發個信息過去,他回的挺快,說是公司出了點事,有些忙。
終於到了除夕夜,鞭炮聲震耳欲聾,微姨一輩子未婚,早已經是半個秦家人,和往年一樣,他們還當秦桑綠是個孩子,紅包老早就準備好了,她接過來,開玩笑似地說,“哎呀,但把這些年的紅包加起來,我都算了小富婆了。”
“過了一年,就又老一歲呀。”徐靜感慨。
“哪有,還是最年輕漂亮的媽媽。”秦桑綠挽著她的胳膊撒嬌。
春晚雖然早已不是什麼新鮮,特別好看的節目了,但到底還是秉承傳統,年夜飯後,照例打開電視,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秦時天微微皺眉,半晌,忽然說了句,“奇怪,以阿深那孩子的性格,一定會打電話來拜年的啊。”
倒是秦桑綠不以為然,“爸,你別想多了,人家這幾年,不都沒打嗎,現在,都不多重視過年了,就一個形式而已,何況,人家還在國外待了幾年。”
“誰說這些年沒打。”徐靜順口接道。
秦桑綠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她,徐靜見自己說漏了嘴,但轉念一想,最近她和阿深的情況,便放心地說出了真相,“他去國外的這幾年,每年除夕都會給我們打電話,隻是不讓我們告訴你,說你有負擔,多想。”
五年裏,他背著她給她的父母打電話,像平靜的湖麵,被突然扔進去一塊石子,擊起無數波浪,她聽見自己微微有些僵硬的聲音,“除了拜年,還說什麼?”
徐靜像是沒察覺出她的異樣,接著說,“沒有啊,就問你可還好。”
“什麼呀,我瞧著,就是想問阿桑有沒有交男朋友。”微姨一心二用,邊看小品邊聊天。
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滋味,這說明什麼,這幾年他始終在想著自己?
所以,這回來後的種種,並不是詭異或另有所圖的表現,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阿桑,我還有半生的時間可以證明,她握起來的雙手,手心出了汗,心突然一陣“怦怦怦”地跳,腦袋亂嗡嗡的,一時間,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又想起了童年那隻帶著毒的,漂亮的花蝴蝶,那個時候,她也是日思夜想,直到看見別人中了毒,自己驚出一身冷汗,但又慶幸,管住了自己的心。
可是,顧念深對她而言,卻又不單單隻是那隻花蝴蝶。
門鈴響的時候,秦時天立刻說,“肯定是阿深,快去開門。”
頭頂的吊燈,白花花的光落在秦時天的臉上,他偏開頭,看著朝門的方向,臉上是歡喜的神情,眼底,隱隱還有些急迫,看得出來,他是喜歡,並認可他,但這不是普通的認可,秦桑綠的心,越發的焦躁起來。
外麵什麼時候竟下起了雪,他頭發上還沾著零星的雪花,亮晶晶的,徐靜忙站起來去拿毛巾給他,“快擦擦,回頭著涼了。”
“謝謝伯母。”他接過毛巾。
秦桑綠這才發現,在她家的顧念深,和外麵的顧念深不一樣,在這裏,他就是個普通的男人,脫去他的閃耀的光環,收起他冷情疏離的性子,變得誠懇周到,禮貌謙和。她看著他,心口忽而一熱。
他走過來,按中國傳統的方式給三位長輩都拜了年,然後坐在她身邊,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手,她低頭掙了掙,掙不掉,索性就由他握著,他微微低頭,附在她耳邊道,“新年快樂。”
微姨忽然轉頭,看見這一幕,抿著嘴笑了笑,她的臉“騰”地紅了。
春晚看了一半,實在沒意思,顧念深笑著道,“來之前,我想著大家可能覺得無聊,準備了一些玩的,我們去院子裏?”
大過年的,都想熱鬧熱鬧,於是大家一起出去,其實,也就是些尋常的玩意兒,司機從車上搬下來,秦桑綠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顧總,你可以再新奇點嗎?”是真的很難想象他居然會讓大家放煙火。
“過年,紅火熱鬧,大人才更喜歡。”他低聲在她耳邊說。
原來是為了討好她父母啊,秦桑綠反應過來,抬頭,正好看見他噙著笑看她,那樣子,說不出的曖昧。
除了煙火,還有一些螢火棒等小巧精致的東西,他說的沒錯,徐靜,秦時天,微姨,的確已經好久沒有放過煙火了,院子裏空地大,分兩組放煙火,點燃後,相互拉著退到後麵,忙仰頭看天空。
幾秒鍾後,“砰”一聲響,姹紫嫣紅,瞬間點燃夜空,接著像流星似的,四下飄散,消失不見,那片刻的美麗,真是到了極致。原來,美的事物,即便凡俗,即便你看過一千遍,但再見,仍舊會驚豔,會歡喜。
放完煙火,他拿來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分給大家,徐靜大概覺得不好意思,隻讓秦桑綠與他玩,好在,受不了女兒撒嬌,秦桑綠嚷嚷幾次,她便也同意一起玩了。
細細長長的螢火棒,點燃後,劈裏啪啦地響,小火花似的,四下飛濺,她玩心大起,竟拉著徐靜和微姨一起跳起了舞,整個院子裏,充滿動人的笑聲。
跳完一根,她們都累了,轉過身,看見秦時天與顧念深站在台階上,微笑地望著她們,頭頂的天空,像倒扣著的深海,有雪花飛舞盤旋,落在他穿著大衣的肩膀上,他拾階而下,緩緩走向她。
隨著他的腳步,她的心像漲潮的浪花,湧起一波又一波的悸動,微微顫抖著,他過來,牽起她的手,放在嘴邊為她嗬氣,隨即,又放進他大衣裏腋下,這是人身體上最溫暖的地方。
背景是昏黃的燈,氤氳著朦朧的光,還有她的爸爸媽媽,和微姨臉上溫暖的笑容,這是她曾經最最渴望的凡俗的煙火生活,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覺得幸福了。
將近十二點,除夕夜結束前,他依照家規,必須回去,她送他到門口,倚著門看他上車離開,寒風冷冽,她穿著薄毛衣,站在風口,全身都被吹的冰冷,但好像,有一股熱氣,怎麼也散不掉。
初一大早,他就接到她的電話,讓她下樓,他在外麵,她覺得疑惑,怎麼不直接進來?
院子外,他側身,靠著車站著,黑色大衣敞著,神情還似乎有些疲倦,但依舊英俊的不像話,她剛走過去,就被他拉緊懷裏,轉身低著車門,低頭吻起來,唇齒間,還有剛剛梳洗時留下的,牙膏的清新味。
許久,他才鬆開她,她仰頭瞪著他,顧念深忽然勾唇笑,“阿桑,怎麼每次接吻後,你都一副被強迫的樣子,難道剛才熱情如火的是別人?”
她被氣的臉通紅,顧念深揉了揉她的頭發,“阿桑,我要走了。”
難道又要回英國?她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喃喃問,“去哪?”
“一批進口貨物在烏克蘭出了點事兒,我得親自過去一趟,怕從此見不著你了,所以來告別。”前半句,他說的認真,後半句,噙著笑,似真似假的模樣。
“胡說什麼?”她皺眉。
他笑起來,神情愉悅,眼睛微微眯起,細微的紋路裏,盛著冬日清晨的微光,迷人的一塌糊塗,隨即,問道,“舍不得我?”
秦桑綠的耳根微微發熱,目光明亮,像昨晚的雪花融化後,她還是和過去一樣,倔強的小刺蝟,看人的時候,肆無忌憚,偏偏又不招人討厭,她也像一隻受過傷的小獸,戒備深沉,顧念深知道,想要她口吐真心,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天冷,回去吧,我看著你進去。”他看著她道。
她點點頭,心裏忽然湧出一種複雜的情愫,類似於眷戀,不舍,但又不全是,表麵仍舊風雲不起,平靜地對他說,“路上小心。”然後,轉身朝院子裏走。
在門口,她聽見他喊她的名字,幾乎是迅速地轉身,他坐在車裏,窗戶的風吹亂他的頭發,他說,“回來時,告訴你一個秘密。”說完,他朝她揮揮手,驅車離開。
吃早飯時,微姨問起顧念深怎麼沒有進屋,她如實相告,秦時天聽後,皺眉沉吟片刻,然後道,“顧氏人才濟濟,不是大事,斷不會讓阿深親自出麵,他可說,是出了什麼事?”
她正在吃餃子,聽他這樣說,滾燙的半個餃子咕咚就咽了下去,燙的心口微微疼,徐靜瞥了丈夫一眼,略帶責備的眼神。
隨即,對秦桑綠說,“沒事兒,阿深這孩子,從小就厲害。”
她點點頭,不想讓父母擔心,笑著道,“是啊,顧氏是他的,他出麵自然而然,沒什麼事兒。”
吃完飯,上樓去看書,她最近上火,微姨在下麵給她煮了去火的水果茶,端上去後,下來和徐靜悄悄說,“阿桑還是擔心的。”
“她和你說了?”徐靜忙問。
微姨一邊收拾廚房一邊和徐靜說話,“那孩子你還不知道啊,心裏一有事,不是看出就愛發呆,你去悄悄,她捧著書在陽台上發呆呢。”
“都怪老秦,沒事亂說話。”徐靜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