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Ҍ�容夜白,鹿米米,還有紀南方站在大廳裏,這三個人,很惹人注目,他們一進去就看見了,鹿米米正昂著腦袋四處張望,看見他們,揮了揮手。
“阿桑,沒想到南方這麼浪漫,簡直是不愛則已,一愛驚人啊,我好羨慕蘇南微,要是我,小白才不會拋家棄子追隨我。”她精神抖擻,見了秦桑綠就嚷起來。
容夜白對她簡直是怒其不爭,伸手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鹿米米,我花錢讓你重新讀書吧,拋家棄子?你下次會不會就要說妻離子散啊?”
鹿米米打掉他的手,不滿地翻著白眼,胡亂地扒拉著自己的頭發,但這一鬧,氣氛似乎沒有這麼沉重了,秦桑綠忽然發現,她似乎知道了容夜白為什麼這麼愛鹿米米,真正聰明的女人,是看起來很笨,事實上卻是大智若愚。
“想好了?”顧念深秉持著一貫的少言寡語。
紀南方點點頭,少見的認真,顧念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紀家交給我和夜白,保證你回來時,不會比現在差。”
機場大廳裏,燈光白森森的亮,紀南方咧開嘴笑,還像是那年的大男孩,滿眼的璀璨光芒,他伸手捶在顧念深的胸口上,“關鍵時候還是兄弟親啊。”說完,伸出雙臂,分別摟著顧念深和容夜白。
廣播裏播報著即將要登機的消息,他朝大家揮揮手,轉身前,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伸手拉住秦桑綠的手腕,抬頭對顧念深說,“借來用用。”
離他們幾步遠,他低頭,認真地對她說,“阿桑,說真的,我是不希望阿深和你在一起的,我覺著你沒良心,但我現在明白了,愛一個人的心,是什麼力量也無法阻擋的,阿桑,和阿深好好的。”
他難得這樣煽情,秦桑綠覺得胸口熱熱的,相識這麼多年,他嘴巴壞,人賤,但那些年,不管遇到什麼事,他都是幫著她的,就像情人節她遭遇小流氓,阿深後來說,紀南方帶了人,恨不得滅了那群人。
她踮起腳,學著男人的樣子,給了他一個擁抱,紀南方微怔,隨即回擁了她,輕聲道,“占了阿深好大的便宜。”
三點十分,紀南方離開G市,他們站在大廳,目送著他進了安檢,漸漸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回來的路上,他專心開車,一路沉默,氣氛微微有些詭異,她看了他好幾次,以他的警覺,不會沒有發現,卻故意裝作不知,她覺得鬱悶,轉過頭去看窗外。
半晌,心裏覺得別扭,又轉過身,終於忍不住喊他,“喂。”
“嗯?”他照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麵,看也不看她。
“我覺得你很奇怪。”她斟酌了片刻,還是決定直話直說。
顧念深倒也誠實,再次“嗯”了聲。
“為什麼?”她皺眉,疑惑地看著他。
他瞥了她一眼,然後淡淡道,“吃醋。”
簡直是無語,秦桑綠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那是你兄弟。”
“那是除我之外別的男人。”他說的一本正經。
典型的天蠍座男人,占有欲強,性格別扭,冷漠無情,她在心裏誹謗一遍,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其實,所有的女人,對男友適當的吃醋還是覺得開心的,誰會不喜歡被自己喜歡的人在乎。
所以,她決定哄哄他,“那抱也抱了,怎麼辦?”
車在路邊嘎然而止,他轉過身麵對著她,神情認真,秦桑綠嚇了一跳,她擁抱的對象可是紀南方啊,他不至於這麼變態吧,這樣一想,竟忍不住想笑。
“你要彌補我?”他挑著眉看她。
她點點頭,他神情隨即變得柔和,瞳中泛起淺淺的笑意,車窗外,霓虹閃爍,明明滅滅印在他的眼底,像一簇簇的光束,點亮這昏暗的車廂。
“阿桑,我買了套房子。”他說。
她微微怔楞,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他靜靜地盯著她,目光灼熱,她的心一悸,像喝了滾燙的開水到心底,整個人都熱起來。
這算是要求同居,或求婚?可這樣的求婚未免太草率,她不是特別看重形式的人,但仍然認為,求婚時,男人應當拿著戒指,就像古時候男女相互鍾情,男子都會留下定情信物一般。
一時間,心裏百轉千回,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顧念深倒也不逼迫她,重新啟動車子,看了還在怔楞的她一眼道,“帶你去看看。”
“不。”她突然脫口而出。
這樣的直接讓顧念深也愣了,他看向她,目光裏有許多說不清的情緒,秦桑綠這才反應過來,大概是車內暖氣太足,連手心都出了一層汗,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的拒絕,那一瞬間,像是有本能的恐懼。
後來,再回想起這個時刻,她漸漸明白過來,因為費了太大力氣,說服自己與他重新開始,但也正因為此,所以顯得小心翼翼,格外珍重。
他說的對,兩個人之間的信任和坦誠,才是對未來的保障,她心底的秘密,讓她即便在最幸福的時候,也會覺得患得患失。
車內陷入尷尬的沉默,許久,顧念深開口道,“我送你回去。”
她微微仰頭看著他的側臉,窗外的光落進來,從他的臉龐掠過,忽地又暗下去,他神情淡漠,隱隱透著一些怒氣,和他相處久了,對他的性格還是有一些了解的,真正生氣的時候,整個人會顯得冷漠疏離,給人以壓迫感。
她想起古鎮的那幾天,那樣的幸福,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天長地久,她的心,忽然被一股激蕩的感情擊中,刹那間就做了決定。
車子快開到家時,她開口道,“這麼晚了,就不打擾他們休息了,阿深,你帶我去你買的房子那裏看看吧。”
他緩緩地停下車,轉身去看她,目光沉靜,兩個人在昏暗中對視良久,像是在解讀彼此眼中的情感,又像是在透過對方審視自己真實的內心。
許久,他開口,“好。”
像是一場馬拉鬆終於到了最後,她覺得心裏忽然就輕鬆了,靠著車椅,微微笑起來,顧念深看著遠方,目光漸漸變得清明,像春日的清晨,薄霧散去後,晨光初綻時,微微蕩出一些暖意。
此時,天空已逐漸泛白,清晨的光穿透雲層,透出微弱的光芒,周圍的一切漸漸變清晰。
他新買的房子,與顧家和秦家僅隔一個廣場,穿過朝陽路,再有五分鍾的車程,就看見一排排的建築,統一的四層建築,外觀整齊,白色的陽台,紅色的牆麵,房子間間隔距離寬敞,綠樹成蔭。
她驚喜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壹號莊園?”
“因為我喜歡。”他淡然地說。
秦桑綠不滿,癟癟嘴,“自戀。”
他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樣子,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她的頭發很軟,拂過手心,毛茸茸的,舒服極了,她伸手去拽他的胳膊,仰起臉,看見他略有倦意臉,眼眶下泛著淡淡的青,這才想起來,他幾乎是開了一整夜的車,微微有些心疼。
車子駛進小區,他買了B坐的四層洋房,地下建有車庫,一樓是客廳和主臥,後麵有帶著大花園,二樓是書房和客房,三樓是圖書休息室,四樓則是露天大陽台。
他牽著她一一參觀,房子還很空,除了一樓的主臥和客廳做了簡單的裝潢,其餘都沒有裝,她問他,“新買的嗎?”
“從英國回來就買了。”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似的,轉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等你來布置。”
他站在寬敞的客廳裏,側身,微微低頭看她,略顯疲倦,但依舊英俊潔淨的臉龐,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他笑的越發愉悅,猝然將她扛至肩頭,在她的驚呼聲中,轉身走進臥室。
床墊是微微有些彈性的,她被扔上去,身體慣性地彈起來,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他壓住,四肢相抵,她根本動彈不得,他盯著她,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才悠悠的冒出一句,“有眼屎。”
她微愣,隨即反應過來,羞紅了臉,伸手要打他,才發現胳膊被壓著,氣得轉過頭去,顧念深悶笑,“我就喜歡有眼屎的姑娘。”
語氣可真溫柔啊,秦桑綠忍不住動心,揚起嘴角,他忽而板過她的臉,低頭吻下去,溫柔纏綿,直到她被吻的七葷八素,他才停下,她目光迷茫地看著他,他目光裏淌出深深的笑意,埋在她的脖子裏,低聲道,“先讓我睡會兒。”
說完,翻身抱住她,秦桑綠羞的滿臉透紅,但他力氣極大,她被他抱在懷裏,緊緊貼著他身體,一動也不能動。
半晌,聽見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驅車從S市回來,她幾乎睡了一路,因此現在一點困意也沒有,忽然想要看看睡著時的他,從他懷裏慢慢向上挪,揚起腦袋看他。
他眉頭有一點點的擰,就如同年少時,和許多人一起飆車,登山,蹦極時的表情,滿臉不服輸的勁頭,後來,漸漸長大,越發內斂,再很少看見他流露出情緒來,她忍不住輕笑,沒想到,睡著時的他,竟仍然像個孩子。
手指慢慢撫過他深深的眉,秀挺的鼻,觸及手指的溫軟,仿佛一點點滲透到了心裏,在胸口裏緩緩流淌,又重新睡下去,躺在他懷裏,側頭,望見陽台外迎麵兜來的日光,暖洋洋的。
這一刻,她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比清晨的日光,愛人的容顏更讓人心動,黃金萬分,財富傾國,也不及這萬分之一。
短暫的神仙生活後,又開始回到之前的生活節奏裏,忙不完的公事,兩個人見麵的時間變少,顧念深在事業上野心十足,又開始計劃一場收購戰,常常工作到半夜,有時,她還會在深夜收到他發來的照片,深藍的夜幕中,一輪明月,散發著清冷的光輝。
早上,他還是會來接她上班,偶爾,會和大家一起吃頓早飯,依舊是西裝革履,精神抖擻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常常工作到深夜的倦態。
趙天然心疼極了,每每打電話找徐靜聊天,總會說讓阿桑幫忙勸著他,自從知道他們又在一起後,兩家人之間的關係,越發親密起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走,事業,情感,家庭,這一生從來過這麼幸福圓滿的日子。
2013年5月18,她生命的一個分水嶺。後來無數個日子裏,秦桑綠都在想,如果沒有這一天,如果把這一天,從她的生活中抹去,是不是就能順著幸福一路走下去。
那天,東曜剛簽下和京華的合作企劃,她心情極好,知道能順利簽了合同,其中少不了顧念深的幫忙,因此決定晚上親自下廚做頓豐盛的晚飯犒勞他。
他的電話先打進來,聽說他最近忙的焦頭爛額,會議是一個接一個地開,想必是聽說她今天和京華簽約,因此特意抽空打給她,因此,接電話時,語氣不免溫柔許多,他在那端問她,“晚上出去吃飯?”
“我來做,秦總親自下廚,可好?”
她難得俏皮,他輕揚起嘴角,“去哪?”
“你猜?”正午,驕陽似火,她站在窗前,玻璃上印著她的笑臉,璀璨奪目,她看的微微怔楞,怪不得梅西說她變漂亮了,原來還真是,這樣一想,笑的越發開心。
好的心情是會被傳染的,顧念深噙著笑,眼底隱著不見天日的寵溺,秘書在門外敲了敲門,他抬起頭,看秘書用口型告訴他,“開會了。”於是,對著電話溫聲道,“晚上見。”隨即起身出去。
下午,把工作處理好,喊來梅西交代接下來的事情,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鍾了,忙收拾東西要走,去超市購物,加上做菜,到他下班回來,時間上緊巴巴的。
程易的電話來時,她還怔了怔,隨即打開抽屜,拿起手機時心裏微微有些緊張,他是謹慎的人,一般情況下,除非她找他,否則是不會給她打電話的,難道她出了什麼事?
按下接聽鍵,重新坐回椅子,“易哥哥。”
彼端,沉默了半分鍾,她心裏逐漸不安,忍不住要再次開口時,程易先說了話,他語氣沉重,“他都知道了。”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隨即,心像突然被人拎到半空中懸著,極度的不安和恐懼,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是,顧念深都知道了。”程易說。
他臉色陰鬱,關於顧念深和她的事,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是不知道,她始終沒有聯係他,他以為她過的很幸福,她很幸福,這就夠了。可是,突然間,他發現,那人從很早前就開始調查她。
連阮姨住的房子都被悄無聲息的安裝了攝像和監聽,他的手段有多高明,之前,阮姨說家裏樓下常有人徘徊拍照他還不信,隻當是她神智不清,後來,漸漸露出蛛絲馬跡,他為蘇維伯做事這麼多年,一向警覺很高,這次卻遇到了對手,教人查了個底朝天才有所察覺,他隨即開始不動神色的反偵察。
居然是他,顧念深。
“多……久了?”她連嘴巴都在顫抖,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大約半年前。”
她閉上眼睛,極力想要自己冷靜下來,卻抑製不住心裏的悲憤,伸手狠狠地將手機摔出去,“啪”一聲,四分五裂,她看著粉碎的手機,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簌簌落下。
生活,就像惡魔,它給你一點甜頭,讓你以為無限接近幸福,其實,更大的陷阱在前麵,隻等你跳進去。
顧念深回來時,客廳裏漆黑一片,在玄關處換了鞋,走進去後,才看見亮著燈的臥室,他脫了西裝仍在沙發上,直接推門進去,秦桑綠背對著他坐在床上,他抱著胸靠在門邊,噙著笑問,“秦總,美酒佳肴呢?”
她不說話,他才漸漸察覺氣氛不對,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她臉色木然,目光裏幽深一片,他輕聲喊道,“阿桑。”
良久,她才看向他,眼底漸漸迸出火焰,冷笑著揚起嘴角,“顧念深,滿意了嗎?”
他一怔,看著她的臉色,漸漸反應過來,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他張口緩緩道,“阿桑,我一直在等你說。”
聞言,她發出幾聲短促的笑,譏諷又冷漠,此刻的她,恢複了以往的戒備,不,是更甚以往,全身都豎著尖銳的刺,她冷冷地看著他,“別虛偽了,顧念深,你目的達到了?快活了嗎?看我像個傻子,終於上了你的當,看我頂著秦家女兒的身份,扮演著乖女兒,秦總,你是不是覺得特別爽,就像看一個跳梁小醜。”
她字字尖銳,顧念深知道,這是她恨極了的表現,平常,她生氣時,是慣性的沉默,容夜白曾經形容過她,一些小打小鬧,秦桑綠懶得去理,但,真當她厲害起來的時候,就會像一隻獸,不管不顧地朝你撲來。
他一向言辭犀利,但此時,卻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對他充滿了憤恨,說實話,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狠狠地傷害她,可現在,他覺得茫然。
其實,在她決定和他到這裏的時候,他是打算找個時間,把這一切都說出來,但此時,她充滿恨意的目光,尖利的語言,像一把火,點燃了他心底那些好不容易才熄滅的情緒。
“阿桑,公平點,當初是你先來招惹我,不負責任離開的也是你,就算是失敗,我也該知道理由吧?”他看著她,淡淡道。
失敗?他竟然把和她之間的感情,用失敗或成功這樣的字眼來描述。
“現在呢?顧念深,你成功了嗎?”她語氣冷冽,充滿著濃濃的嘲諷。
她簡直是要笑出聲來了,但眼淚卻不受控製地落下,像有一雙手,緊緊攥著她的心,五髒六腑都絞在了一起,疼的無以複加。
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眼淚,房間裏,是讓人感到壓抑和沉重的氣氛,一點點淩遲著彼此原本就敏感的心。
五年前的背叛,五年的分離,是豎立在他們之間的一堵牆,濃情蜜意時,那堵牆,隻有模糊的輪廓,他們可以說服自己當它是不存在的,但此時,那堵牆立在中間,他們各自站在牆的兩麵。
他想起了五年前,零下幾度的低溫,他跟在她的身後,看和他分開後的她,依舊若無其事,後來,甚至還與陸西年談起了戀愛。
獨自去英國的那幾年,他夜夜失眠,胸口的灼灼恨意,幾乎要燒死自己,他控製不住自己想她,喝最烈的酒,玩命的工作,然後,一個人躺在醫院,孤零零地看著病房外延綿不絕的草地。
他想她,他告訴自己這是恨,總有一天,他會重新回來,讓這一切重新來過。對,這就是他的目的。
時間,像過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像是倏忽一下就過去了,她與顧念深從房間裏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兩邊的路燈照出昏黃的燈暈,有無數的小蟲子飛上去,她仰頭靜靜地看著,恍然想起,很快就要立夏了。
時間真快啊,就像幾個小時前,她歡喜雀躍地要為他準備一場豐盛的晚飯,胸膛裏一股熱氣湧上來,她忙低下頭,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
遠遠地,顧念深坐在車裏,看著路燈下的她,身體仿佛被拉的很長,單薄的很,低著頭,背卻挺的筆直,她從來就沒有變化,和十六歲時一樣。他想起他們決裂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平靜地,決絕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他的心忽地疼起來,像無數根針紮下去,細碎密集的疼,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發動車子。
她上了車,直接坐在後麵,姿態端坐,頭微低,戒備又疏遠的姿態,他從後視鏡裏看著,心裏湧過一陣無奈,張嘴想說什麼,但話到喉頭,轉了一圈,脫口而出地竟是,“你就準備這樣和我一起見你爸媽?”
“怎麼做,這是我的事。”她語氣平淡,冷漠。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骨節泛出青白的顏色,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陰鬱,像隨時都有一場風暴,他拚命克製著自己,十二歲時,他就懂得,先憤怒的人,是輸家。胸口用力的一疼,難過像潮水一樣,不受控製翻湧,他和她之間,居然要開始琢磨那些微妙的心理學。
多可笑,她曾是那些年,天唯一想要娶的女人,他曾為他們的未來畫過藍圖,這些感情,如今都是一把利劍,刺在他的心尖上。
她端坐在後麵,動也不想動,仿佛還有一些不真實的感覺,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手心裏溫熱一片,但時間久了,就連疼痛都開始變得麻木,隻覺得胸口沉重,像壓著一塊鉛石,呼吸不過來。
車子停在秦家院外,她閉上眼睛,努力想要收藏起所有會被懷疑的情緒,顧念深已經替她拉開了車門,他看著她,黝黑的雙眸,她的心忽然一抽,疼的幾乎招架不住,忙低下頭,刻意避著他下了車。
他從她身後走上來,伸手攬著她的腰,她幾乎跳開,卻被他生硬地拽過來,“既然是裝,就要裝的像。”
“你自然是輕車熟路。”她忍不住冷笑,出言譏諷。
顧念深身體一僵,她心裏終於才好受了點兒,可轉念,卻感到一陣悲慟,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竟到了隻有相互傷害彼此,才能感到一點快意的地步。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不如當初從來沒有愛過,她的眼中升起大霧,喉結滾動,拚命抑製著即將要落下的淚。
微姨來開的門,他像以往一樣地招呼,她從他懷裏出來,低頭去鞋櫃拿鞋,與她擺在一起的他的鞋,讓她愣了愣,隨即,統統拿出來。
秦家父母正在吃晚餐,他牽著她的手過去,她想避,但在微姨眼前,又不敢做的太明顯,隻好由她牽著,他掌心幹燥發熱,她的身體莫名地輕顫起來。
“吃飯了嗎?”徐靜看見他們回來,忙關切地問。
他笑笑道,“還沒。”
聞言,微姨忙著要去廚房為他們加餐具,秦桑綠見狀,攔著微姨,趁機掙脫掉他的手,自己去了廚房,冷水洗臉後,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來。
幾乎和以往沒有什麼不一樣,他與自己的父母都詳談甚歡,看著這場景,她忍不住想要笑,一個月以前,甚至幾天前,她都曾以為,這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可事實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
飯後,一家人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秦桑綠覺得,自己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像是要跳出喉嚨,手心濕冷。身旁,顧念深依舊風輕雲淡地與父母聊天,她恨不得站起來,狠狠撕破他的臉。
虛偽!
半晌,聽他道,“叔叔阿姨,這幾天,我和阿桑商量了一下,我們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所以,想問問你們的意見?”
她的心像被人猛然拎起,然後又重重的摔下去,整個胸膛都疼的微微發麻,徐靜驚訝地張著嘴巴,就連秦時天也有些詫異,他們齊齊看向她。
“你們嘴巴不說,是不是心裏早嫌棄我這麼大了還賴在家裏?”她佯裝玩笑似的說。
顧念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裝作不知,目光直接掠過他,徐靜聽她這樣說,笑著斥道,“自己想嫁了,反倒還賴起我們來,看看吧,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一番話,說的自己和微姨都笑起來,秦時天看向顧念深問道,“和你爸媽說了嗎?”
“還沒有,先來問問你們的意思,是不是舍得阿桑嫁給我?”顧念深笑。
他為人處世向來滴水不漏,聽了他的話,秦時天明顯更高興了,端起桌上的茶喝起來,半晌,對秦桑綠道,“我們尊重阿桑意願,婚姻大事,她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一股熱流從心底湧上來,她胸口漲滿,眼底潮熱,愧疚又難過,她知道,哪怕她說,要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父母都不會為難她,他們向來隻希望她開心幸福,她居然騙了他們。
茶幾上有新鮮的果汁,她起身去端,手縮回來時,不小心碰到微姨的肩膀,大半杯都灑在了褲子上。
顧念深眼明手快,拿了抽紙給她,她低頭接過來,擦了幾下,抬起頭道,“爸媽,我先去換件衣服。”
“去,別著涼了。”徐靜說。
她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避開顧念深,從另一側繞過,轉身上了樓,她能感覺到,在她身後,他深沉的,略帶探究的注視。
進了房間,關上門,眼淚立刻洶湧落下,她蹲下來,先是小聲飲泣,但胸口膨脹著越來越多悲憤,還有委屈,她忍不住發出聲音,捂著臉站起來匆匆跑進衛生間,將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啦的水聲,逐漸淹沒她的哭聲。
一個小時前,在顧念深的房子裏,她瞪著他,恨恨地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你,和你有過關係。”說完,轉身就要走。
他拽住她的手腕,冷笑著逼視著她,“是嗎?可我記得,主動的從來都是你!”
她的手在身下狠狠握成拳,那一刻,兩個人像敵人似的,恨不得拿刀子戳在彼此的心窩上,鮮血淋漓也不滿足。
“憑心而論,顧總,您各方麵條件都不錯,男歡女愛,你又貼錢又出力,總比我去夜店要好,不是嗎?”她臉上表情冷冽。
說完,用力甩開他的手,走了幾步,在臥室門口,聽見他淡淡地開口,“阿桑,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你舍得他們傷心嗎?”
她身體一震,整個人都顫栗起來,恐懼,驚訝,悲憤,許多複雜的情緒湧上來,堵在胸口,沉沉的,打蛇打七寸,對於她來說,這是斃命的一招,緩緩轉身看向他。
許久,她閉上眼,開口問道,“你想怎麼樣?”
“過來。”他看著她,淡淡道。
她咬破了嘴唇,整個口腔裏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她沒有想到,她這一生,最屈辱的時刻,是他所給予的,喉嚨像被火燒一樣,她強忍著不哭,腦袋和胸口都漲的生疼。
短短幾步路,她走的極為艱難,手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站在他麵前,仰頭故作平靜地與他對視。
偏偏顧念深最討厭的就是她這種近乎冷漠的平靜,伸手圈住她的腰,蠻橫地貼近自己,“和我結婚。”
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顧念深自己也沒有想到,看著她的臉,竟會脫口而出這句話,但他不後悔,隻是,她臉上的情緒刺痛了他,出於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他用比她更冷漠的態度回應著她。
“就讓我們一起下地獄,阿桑,我怎麼能放過你。”他伸手捧住她的臉。
未來的日子不會比現在更壞,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就當是她曾欠他的,既然他要她這樣還,她就如他所願。
唯一的條件是,他不許告訴秦家夫妻這一切,也不許追問關於這件事,以及真正的秦桑綠的下落。
從此,人情兩訖。
從衛生間出來時,情緒已經可以控製了,顧念深坐在床上,她看也不看一眼,坐在陽台的搖椅上。
半晌,她開口道,“我們談談吧。”
他的心驀地懸起來,然後,聽見她十分平靜地說,“是,我利用你在先,阿深,現在是我的報應,結婚後,我不會對你有任何的約束,但凡你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絕不推脫,直到你認為我還清為止,我知道,我沒資格提什麼條件,但我隻想說,整件事,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要牽扯東曜,還有我的父母。”
像被人一拳砸在胸口,片刻的麻木後,是鈍重而緩慢的疼,一股憤怒湧上來,讓他幾乎失去所有理智,他看著她,瞳孔驟然收縮,臉色陰鬱,渾身都散發著戾氣。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冷笑道,“你的父母?阿桑,他們是誰?就算要和我談條件,也等你有足夠的誠意在說。”
她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甚至連牙齒都在打顫,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被他又挑起,更加厲害,此時,她有一種想要下去和他同歸於盡的感覺。
顧念深離開後,沒多久,徐靜上來敲門,房間裏沒有開燈,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門的方向,聽她在外麵柔聲問,“阿桑,睡了嗎?”
她不做聲,眼淚簌簌落下,片刻口,門外沒了動靜,她把頭蒙在被子裏,哭的聲嘶力竭。
整個晚上都失眠,腦袋像一台亂碼的機器,不斷播放著一些零碎的畫麵,童年的自己,在破舊的房屋,蜷縮在角落裏,後來,寬敞明亮的房間,慈愛的父母,還有他,曾經相依偎走過G市每條街道的他和她,還有在S市的古鎮那幾天,像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她生命中,少有的一段,簡單又美好的小時光。
這輩子,在她以為,最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刻,都是和他在一起。
秦桑綠,給你最後一晚的時間,懷念,難過,悲傷,過了今晚,通通都不要再有。
她發誓,隻難過到今晚。
顧念深坐在車子,車廂裏彌漫著濃濃的香煙味,他眼前揮之不去她的臉,沉靜的,目光低垂,一縷光暈自她的頭頂落下來,她像融進了那光芒裏,變得透明模糊,仿佛在離他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