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痛到極致會沒有眼淚,到了真正悲傷的那一刻,反而會變的隻知道哭,哭的惡心,哭的停不下來,像是要用盡身體裏所有的力氣。
哭累了,又接著昏睡,但即便是睡著,也不能放鬆,整個人都累到了極致,神經卻還是緊繃著。迷迷糊糊中,她做了個夢,夢裏,她去了那座自從十五歲之後,就不敢再踏足的山,山頂,綠蔭蔽日,鳥兒鳴叫,遠處有人在喊,“阿清,阿清。”
她順著聲音一路過去,看見了十五歲的秦桑綠,她看著她,笑的天真無邪,她說,“阿清,我等你好久了呢,你怎麼才來,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她看著她,無語凝噎,拚命地搖頭,“不……不好……你呢,你好不好?”這些年,她常常會從噩夢裏驚醒,常常會害怕的不能自己,她拚命努力,努力工作,努力做聽話的女兒,還努力不讓自己愛上顧念深。
可是,越是不敢承認你愛上一個人,越是說明你已經動心無可自拔。
十五歲的秦桑綠聽了她的話後,竟咯咯地笑起來,她說,“阮艾清,你活該,我這麼相信你,你卻眼睜睜看著我死,你以為你占了我的身份,你就可以是我嗎?你就可以擁有我的一切嗎?不,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是個騙子。”
不是這樣的,她想要救她,可是泥土太滑了,她根本拉不住她,她沒有想要占著她的身份,她隻想盡全力為她活著。
她驚醒過來,全身汗透,拚命地咽著口水,試圖讓自己放鬆一些,可是,夢裏的情景太過真實,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十五歲的秦桑綠那麼天真無邪,可是,她竟也這樣恨她,還有夏夏,她以為她最好的朋友,到頭來居然和她說,全世界,她最討厭的就是她。
一顆心在胸膛裏怦怦直跳,撞擊的生疼,她伸手捂住,恨不得揉碎了它。
曾經,最害怕她的生活會被破壞,這是她好不容易才能過上的穩妥生活,可是,顧念深回來後,一切都變了,他一步步地進入她的生活,他毀了她的一切,他是她生命裏的惡魔。
可是,相比恨他,她更恨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是她給了他一次又一次進入她生活的機會,是她愚蠢的相信什麼愛的力量,還自以為他給了她歲月靜好的生活,如今,還懷了他的孩子。
她盯著自己還未隆起的小腹,想起她曾對這個孩子有過的殷切期盼,甚至她還想過,這最好是像他的一個孩子。一瞬間,她心裏湧起巨大的悲憤和痛恨。
顧念深發現秦桑綠離開時,已是入夜後,惦記她還沒有吃飯,於是做了白粥和奶黃包端上去,推開門後,才發現她根本不在房間,亂糟糟的床鋪,地上水漬都還沒有清理幹淨,他心裏一陣驚慌,忙進去檢查浴室和衣櫃,除了她這個人,其他一切都還在。
找遍了整個房子,也不見她的蹤影,又沿著平常散步的地方找了一圈,她應該是離開這裏了,他不敢耽誤,立刻打電話給容夜白,以及公司特助,一定要盡快找到秦桑綠,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飯,她還在生病,她還懷有身孕。
如百抓撓心,顧念深閉上眼,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在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理智,秦桑綠處事淡漠,這麼多年,除了夏夏和陸西年之外,她沒有別的朋友,而如今,她已經知道了夏夏喜歡陸西年,也不會去找他。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她生活的這麼孤單,僅有的一個朋友,也已經反目,那麼,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走的,又去了哪裏?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極了,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居然連她離開都不知道。
明知道她回秦家的可能性不大,但為求心安,還是打了電話回去,不想讓他們擔心,隻好裝作平常模樣,繞了一圈,終於確定她沒有回去,才掛斷電話。
整整一夜,他開著車,繞遍了G城都沒有找到她,十月的G城,已經略有寒意,淩晨四點鍾,天灰蒙蒙的,透著一絲微弱的光,月亮慘白的掛在天際,他抬頭望著,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她的臉,和這月光一樣冷清慘白的臉。
胸口湧上一陣深深的無力和他憤怒,他握緊拳頭,狠狠地揮向車前的擋風玻璃,霎時間,鮮血淋漓,心裏痛的極點時,隻希望用身體上的傷來稍稍麻痹。
他們怎麼走到了這個地步?
程易打來電話時,已經是東方魚肚泛白,他坐在車裏,看著清晨的街道,薄霧還未散去,路邊包子攤上散發出餘煙嫋嫋,行人匆匆,這個世界漸漸變熱鬧起來,但他卻被一種置身與深海的孤獨感淹沒。
電話鈴響,他怔了怔,隨即匆忙按下接聽,那端,男子聲音裏含著怒氣,開門見山地說,“顧念深,我是程易,阿清在醫院。”
阿清,他恍然想起,秦桑綠的另一個名字叫做阮艾清,查了整個晚上,居然漏了程易這個人,當初他看的那麼重要,勢必要查的水落石出的人或事,不知在什麼時候起,都已經變的不重要了。
但那執念,卻終究害了他和她。
他驅車去醫院,一路上,闖紅燈無數,險些出了事故,撞到別人,半個城市的距離,他僅用十幾分鍾就抵達,胡亂的停了車,就向醫院衝。
婦產科。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心髒狠狠地抽了抽,手指緩緩彎起,再往裏走,看見走廊裏坐著的男人,他表情沉重,極為敏感,聽了聲音就抬起頭,逼視著顧念深的目光,犀利狠辣。
短短幾秒中,就衝到他麵前,出手如風,狠狠的一拳落在他臉上,顧念深沒有躲,舔了舔唇,咽下滿嘴的血腥氣,抬眸看他,“她怎麼樣了?”他極力做出平靜的姿態,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緊繃感。
程易皺眉,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抓住他的肩膀,屈膝上抵,顧念深覺得五髒六腑仿佛都被攪在了一起,疼的鑽心,卻又格外的舒坦,程易沒有想到他仍然不躲,低頭看見他滿是傷口的右手,臉上的戾色終於緩了緩。
“她剛出手術室,孩子沒了,子宮破裂,再不能生育。”程易痛心的說。
他看到她時,她的下半身全是血,醫生逮著他就問,是不是家屬,是不是家屬,再不動手術,性命堪憂。那時,她尚還清醒著,看見是他,眼淚就掉了下來,他顫抖著在同意書上簽了字。
後來,她進了手術室他才知道,她一個人跑去爬山,雨後的山路,崎嶇難行,下山時,她身體虛弱,頭暈目眩,就從山上滾了下來,路過的行人為她打了急救電話,但送進醫院,沒有家屬簽字,醫生不敢動手術,她咬死不說家屬是誰,最後,才搬出他來。
跟著她來的路人說,她幾乎是沒有一點自救意識的,滾下山時,路過有障礙物可以讓她借力暫時拉住,但她似乎橫了心,不管不顧,任自己向下滾,連表情都平靜的不得了,那樣子,倒像是求死不求生。
顧念深站的筆直,身體像被轟隆隆的火車碾過,連耳朵都震的嗡嗡響,但程易的話,還是那麼清晰地落在了他的心裏,心髒像被擠壓,撕裂,這個時候,哪怕窮盡畢生所學過的詞,都無法清楚的表達出他的疼痛,自責,還有那種恨不得一槍崩了自己的無措。
程易看著他,轉過頭歎息,這個男人,他關注他不止一天,知道他是多麼清冷,又狠辣的人,但這一刻,他的無助和疼痛,幾乎從身體的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他神情哀痛,沉重。
那一天,這個樓層的所有醫護人員,都看見過這樣的一幕,英俊的男子,如雕塑一般站著,雙手握成拳,眼眶泛紅,一雙眸子幽暗,流動著巨大的悲傷,仿佛連自己都被淹沒進去。
她躺在床上,藍白色的條紋被子蓋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好像前幾個月還雷厲風行的東曜掌門人,突然間就變的如孩童般單薄,瘦弱。
顧念深蹲在床邊,她的臉色蒼白難看,她怎麼這麼狠心呢?在滾下去的那一刻,她在想什麼,一條小生命活生生地從她身體被剝離了,該有多疼呢,一個多月前,他都聽見了他的心跳啊,噠噠噠,像小馬蹄一樣有力,可現在,他變成了一灘血水。
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啊,他們的骨肉,他們最最親密的連接。
程易站在門口,看著他把臉埋在她的手心,身體一顫又一顫,哭的像個孩子,當一個心性果決,冷漠的男人開始哭泣時,就意味著,他所在意的東西,是真的失去了。
秦桑綠被他的眼淚和輕微的哭聲吵醒,她沒有動,隻是轉過了頭,心還是會疼,但那疼,已不像之前的尖銳,她咽了咽口水,眼角也有淚滑下,可她清楚地知道,這眼淚,不是為他流,是為他們之間死掉的,再不會複活那部分感情。
單身女子滾落下山,這樣的新聞,原本隻是不起眼的小事兒,但在有人認出畫麵中的女子是秦桑綠時,突然就大肆宣揚起來,秦家與顧家知道時,都驚痛地說不出話來。
顧念深看到報紙,立即打電話吩咐特助,半個小時內,撤銷所有媒體的報道,另外,隻要報道過這個新聞的媒體,通通封殺,追求責任。
在這個世界上,他對誰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唯有她,可為什麼,最不忍心傷害的人,偏偏到最後會傷的最慘烈。
秦時天夫婦在醫院看到女兒躺在床上,瘦弱的樣子,紛紛捂著嘴退出病房,秦時天年過五十,半生商場征伐,唯一的軟肋便是妻女,不是不想責罵顧念深,但看他憔悴的樣子,卻又不忍心,他應該是比任何人都難過的,躺在病床的是他的妻子,而他失去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倒是顧恒遠,來到病房時,二話沒說,就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責罵他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妻子,趙天然雖心疼兒子,但看見秦桑綠的樣子,卻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秦家好好的女兒交他們手裏,他們千萬個保證,如今卻照顧成了這個樣子,他們難辭其咎。
秦桑綠看著這兩對瞬間老去十歲的父母,咬著唇默默流淚,被單下的,指尖深入掌心,生怕自己會痛哭出來。
住院期間,徐靜親自她,眼見女兒日益沉默寡言,迅速消瘦,她背地裏偷偷哭過好多次,秦桑綠有心勸慰母親,可很多次,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隻是覺得累,累到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顧念深每天都在病房,公司的事,暫且交給容夜白處理,紀南方聽聞此事,也從國外飛回來,與容夜白和鹿米米一起來看望她,鹿米米絞盡腦汁地逗她開心,就連紀南方也不再與她鬥嘴,還主動要與她分享這段期間發生過的新鮮事。
秦桑綠一直都是克製的人,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這樣任性,即便麵對這麼多人的善意,她仍舊沉默不理,在大家離開前,她終於開口說了話,卻是一句讓所有都震驚,卻並不感到意外的話。
她說,“顧念深,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從她住進這裏開始,他就想了無數遍,他知道她遲早會說的,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還是呼吸一窒,半晌,輕聲道,“阿桑,我不會放你一個人。”
但顧念深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離婚外,秦桑綠竟然主動向秦家夫婦坦白那個她一直誓死要保守的秘密。
她住院回家的第一天,徐靜讓微姨給她燉了洋參烏雞湯,她坐在沙發上,捧著那碗湯隻掉眼淚,他和秦家父母都以為她是心裏難過,徐靜也紅了眼眶,輕聲細語地安慰她,但誰也沒有想到,她竟放下碗,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跪在地上。
徐靜和秦時天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就聽她開口道,“爸媽,請你們允許我跪著,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她態度堅決,大家都很驚訝,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隻有他,隱約猜到了她要說的是什麼,那也是她當初肯嫁給他的原因,心裏突然驚悸,慌亂,直覺告訴他,不能讓她說出來,沒有了孩子,這是她和他之間唯一的連接了。
可是,他剛張開嘴,還沒有發出聲音,就聽見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秦桑綠,真正的秦桑綠,在十五歲時,就已經去世了。”
徐靜和秦時天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秦桑綠卻不看他們,自顧自地說起來,整件事,其實要從她十三歲時說起。她是十三歲那年認識秦桑綠的,在後城西的那座山上,她還記得那天下了雨,細雨濛濛,山裏天色有些暗,她在挖好葉筍回去的路上,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也看見了她,遠遠地就朝她跑來,到了麵前,兩人都被嚇了一跳,像照鏡子似的,眼前的人,竟然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
小女孩天真無邪,驚訝過後,立即歡喜起來,滿心以為她們一定是前世的姐妹,就連自己迷了路的事情也忘了,她雖然也驚奇,但生活的磨練,讓同齡的她,看起來比她成熟了許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長相一樣,也算不上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兒吧。
但那小女孩兒不這麼想,非要認她當姐姐,還要去她家玩,她那樣熱情,誰也拒絕不了,小女孩臨走時,前交萬代,說這是她和自己的小秘密,以後她會常常來找她玩。
十五歲,這是人生的一個分水嶺,她這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小秦桑綠來找她玩,可是她沒有時間陪她,她要上山去挖野菜,於是她就跟了過來,為了不讓她覺得無聊,她告訴她,後山頂下麵有片海,那時,小秦桑綠對什麼都好奇的不得了,非拉著她,讓她帶她去玩。
雨後泥土十分鬆軟,小秦桑綠從小就嬌生慣養,卻又任性,她不聽勸阻非要在山頂邊上看海,開始時還小心謹慎,但後來,玩的鬆懈下來,就忘了危險。不過是為了樹上的一個野果子,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果子,紅紅小小的,像葡萄似的結成串,所以非要去摘,她夠著果子了,興高采烈地要舉給她看,她一邊拉著她,還一邊說,“小心啊”。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她的尖叫聲,她腳下泥土太過鬆軟,不小心就滑了下去,她的身體也被慣性帶向前,但長時間的握著手,手心濕了汗變的滑膩,她下墜的速度又快又猛,她根本拉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了下去。
從那之後,她常常做噩夢會夢到那一幕,她夢見小秦桑綠對她笑,對她哭,還有她掉下去時,驚恐地看著她的眼神,她沒有辦法救她,隻好發誓,餘生都拚盡全力為她活著。
這十年來,她享受著她父母的愛,享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她從來沒有安心過,所以,在十六歲那一年,顧念深無意間的一句話,才會讓如此她心慌意亂和害怕。
這也是後來,她和他之間所有事情的開始。
小秦桑綠說的對,今天的一切都是她活該,她占了她的身份,但她到底不是她,她沒有辦法擁有她的生活。如今,把這個埋藏在她心裏,讓她戰戰兢兢生活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說出來,心裏終於能夠覺得踏實。
這個故事,是顧念深也沒有聽過的,他雖然知道她不是秦家的女兒,卻從來不知道這其中緣由,他也曾無數次的想過她,秦家真正的女兒在哪裏,可是他們有過約定,他不能過問她關於這件事的任何細節。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真正的秦桑綠,在十五歲時,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徐靜和秦時天就像在聽一個離奇的故事,她說完後,仿佛連空氣都變靜止了,隻有她仍舊是一臉平靜的表情,徐靜拚命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拚命地告訴自己,這是她女兒在說瘋話,可是,她說的有理有據,她至今仍記得,她十五歲那年,曾消失過一天一夜的事,之後的秦桑綠,仿若變了個人,他們都隻當她是受了驚訝,所以變了性情。
可現在,她卻和她說,她的女兒早就在十五歲時,就掉進深海死了。瘋了,一定是瘋了,她的女兒明明還好好的在她麵前。
“爸爸,媽媽,我不叫秦桑綠,我叫阮艾清。”她低著頭。
秦時天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徐靜淚流滿麵,咬著唇,她臉上神情複雜,悲痛,驚疑,混亂。
“阮艾清?”秦時天仿若瞬間蒼老許多,他看著她,眼眶泛紅,身體微微顫抖著。
她點點頭,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當成父親來愛重的人,心裏難過的無以複加,秦時天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問,“那你的親生父母?”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我母親叫阮明珠,精神有些不太正常,這些年,由一個哥哥照顧。”她閉上眼,輕聲道。
顧念深看向她,目光疼惜,他隻知道她不是秦家的女兒,其餘,卻從沒有做過調查,原來,她竟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怪不得,當初這麼恨他,但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也寧願嫁他,她是真的很愛秦家夫婦。
可如今,她親口說出這個秘密,這意味著什麼?是告訴他,他從此再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介入她的生活了嗎?
秦時天聽了她的話,臉上露出巨大的震驚,就連徐靜,都怔怔地,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她抬起頭,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們,但下一秒,徐靜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秦桑綠跪在床邊泣不成聲,她真是壞透了,她害死了真正秦家女兒,還害她母親變成這樣子,她剛剛出院,顧念深怕她長時間跪著會對身體不好,彎腰去扶,但她堅持要跪,秦時天看著她,目光複雜,長歎一口氣道,“阿桑,聽爸爸的話,先去休息一會兒,你媽媽醒來時,你再來看,不能都病倒。”
阿桑。他還喊她阿桑,還承認是她的爸爸,她的眼淚落的更厲害。
顧念深陪她去原先她自己的房間,為她倒了水放在一旁,她一點兒也不想和他說話,自顧自地躺上床,翻了身,背對著他,顧念深看著她的背影,溫柔道,“好好睡一覺,睡醒後,他們還是你的父母,什麼都沒有變化,什麼都沒有。”他不知道這是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他又站了好一會兒,見她情緒沒有太失控,於是默默走出來,去樓下沙發上坐著,秦桑綠聽見他離開的聲音後,從床上坐起來。她終於把這一切都說了出來,雖然難過心痛,但這麼多年,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於能夠踏實了,她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往後,仍然盡力補償,做一個女兒應該有的孝道。至於顧念深,他們已經人情兩訖,再不需要有任何的關聯。
又躺了一會,想起還是昏睡中的徐靜,於是起身去廚房把之前燉好的烏雞燙又熱了一遍,然後要端去給母親。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她還是回到了我們身邊,阿靜,她竟然也是我的女兒啊。”這是秦時天的聲音。
她站們門外,有些疑惑的聽著,她竟然也是我的女兒啊,這是說誰,她嗎?可是,她怎麼會是他的女兒?
“時天,你不恨嗎?她害死了小桑桑。”徐靜抽噎著問。
秦桑綠的心提起來,屏息凝神地聽著他們即將要說的話,秦時天歎了口氣,緩緩道,“這十年,她孝順我們,為東曜拚命,是一個乖女兒,阿靜,你養了她數十年,這感情,你能割舍嗎?”
她的眼淚梭梭落下,她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胸口湧過一陣陣的熱流,內心百感交集。
房間裏,徐靜聽了他的話後,默不作聲,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臉來,是啊,她養了她數十年,這樣的母女情分,豈能輕易割舍?何況,她是那麼乖那麼孝順的一個孩子。
許久後,秦時天又開口,“阿靜,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當年,她離開我們是沒有辦法,現在居然又回到我們身邊,可能這就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吧,既然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這一個。”
她也是我的女兒?秦桑綠一陣的混沌眩暈,她怎麼成了他的女兒?難道當年是他與阮明珠生了她,然後又拋棄阮明珠?腦袋裏像生了雜草似的,亂糟糟一團,迫切地想要立刻問清楚一切,伸手準備推門,卻被突如而來的微姨阻止,她向她遞了個眼神,示意她跟她走。
秦桑綠跟著微姨去了後花園,還未坐下就焦急地問道,“微姨,爸爸說我也是他的親生女兒?”
微姨閉上眼,臉色灰暗,許久後,才點點頭說,“是,你也是秦先生的女兒,與小桑桑是雙胞胎姐妹。”
看著秦桑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微姨苦笑了聲,緩緩道出整個故事。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秦時天與徐靜已經結婚幾年了,卻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徐靜之前人流過後傷了身體,難以再懷孕,秦時天很自責,徐靜是為了和他一起打拚事業,才迫不得已流掉孩子,他發誓,這一生,哪怕沒有孩子,也絕不辜負徐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