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戈安太太認識內政部部長洛朗手下的一位秘書,也是以後幾任內政部長的得力助手,姓勃裏杜。勃裏杜幫她活動,救雜貨店老板。按說世界上總有些了不起的傻子,真正做到一清如水,所以那廉潔的科長決不向操台戈安生殺之權的人行賄,隻求他們秉公辦理!無奈要求那時的人秉公辦理,等於要求他們讓波旁王室複辟。吉倫特黨的部長正和羅伯斯比哀明爭暗鬥,他對勃裏杜說:
“你管什麼閑事呀?”
老實的科長到處說情,到處聽到那句冷酷的回答:“你管什麼閑事呀?”勃裏杜乖乖的勸台戈安太太安靜下來;可是她非但不去交結羅伯斯比哀的老媽子,反而把告密的女人惡口毒舌咒了一頓。她去見一位國民議會的議員,那議員自己還怕性命難保,嘴裏卻回答道:
“我會跟羅伯斯比哀說的。”
漂亮的雜貨店老板娘聽了,賽過吃了定心丸;那位保護人當然守口如瓶,一字不提。其實隻要送杜北萊女公民幾斤糖,幾瓶好燒酒,就能救出台戈安。這一點小枝節證明在革命時期為保住腦袋而請托規矩人,跟請托壞蛋一樣危險:你隻能靠自己。台戈安性命是完了,不過上斷頭台有安特萊·希尼埃做伴,也算沾到一些光榮。沒有問題,雜貨和詩歌那一回是破題兒第一遭在真人身上結合,因為不論過去將來,詩歌和雜貨暗裏始終有關係。台戈安的死比安萊特·希尼埃的死更加震動人心。直要三十年之後,大家才看出死掉安特萊·希尼埃對法蘭西的損失,遠過於死掉一個台戈安。羅伯斯比哀的措施至少有一點好處,就是到一八三零年為止,雜貨商都嚇破膽子,沒有敢再過問政治。台戈安鋪子和羅伯斯比哀的住家近在咫尺。接手雜貨鋪的人營業虧本,把店基盤給有名的花粉商賽查·皮羅多。但是台戈安上斷頭台的晦氣好象會傳染似的,“女蘇丹兩用雪花膏”和“潤膚水”的發明人也在那屋子裏弄到破產。這個問題隻能讓占卜星相一類的學問去解答了。
內政部的科長勃裏杜拜訪過幾回倒楣的台戈安的老婆,看了阿迦德·羅日那種恬靜的,冷冰冰的,純樸的美,印象很深。寡婦悲痛萬分,沒有心腸把第二個亡夫的買賣繼續下去。科長去安慰寡婦,結果是不出十天,但等阿迦德的父親一到,——而他也來的很快就把可愛的姑娘娶過去了。醫生發覺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喜出望外,因為從此他的老婆變為娘家唯一的承繼人了。他急忙趕到巴黎,主要不在於參加女兒的婚禮,而在於按照他的意思訂立婚書。勃裏杜隻有一片癡情,念頭不在金錢,聽憑居心不良的醫生一手擺布。醫生如何利用女婿的盲目,看了這故事的下文就知道。
台戈安老夫婦相隔兩年,先後過世。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全歸羅日太太承繼,就是說歸了醫生。後來醫生太太也敵不過丈夫,到一七九九年年初死了。羅日又有葡萄園,又買進農莊,又買進鐵鋪,還有羊毛出賣!他的寶貝兒子一無所能,好在老子替他安排的前途不過做個現成的業主,讓他癡呆呆的在金錢堆裏長大,斷定孩子至少會把日子混到老死,在這方麵不一定就比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差到那裏。一七九九年代,伊蘇屯一般精明人已經派定羅日老頭有三萬法郎收入。老婆死後,醫生照舊荒唐,不過把生活調整了一下,關起大門躲在家裏作樂。一八零五年,性格那麼剛強的醫生死了。那時伊蘇屯的布爾喬亞可不知說了他多少壞話,關於他腐敗的私生活,傳來傳去的故事也不知有多少!約翰·雅各·羅日後來被老子看出糊塗沒用,管得很緊;他始終沒有娶親,沒娶親的原因很嚴重,我們這部小說有許多筆墨就是說明這一點。以後你們會發覺,他的獨身一部分也錯在醫生。
現在應當看看父親拿女兒出氣的後果。他認為女兒不是自己生的,其實千真萬確是他生的。生育方麵有些為科學說不出所以然的怪現象,伊蘇屯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阿迦德象羅日醫生的母親。一般人認為痛風症會跳過一代,由祖父傳給孫子;性情脾氣和痛風症一樣跳一代的情形也並不少見。
例如阿迦德的大孩子相貌象娘,品性完全象外公羅日醫生。這又是一個難題,還是留給二十世紀去解答吧;也許咱們的子侄輩會用一套微生物學上的好聽的術語,對這個奧妙的問題跟現在的學術界寫出一樣多的謬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