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伊隆先生道:“就算是誤會吧,群眾那麼衝動,火氣那麼大,我很替嫌疑犯擔心……我想留他在法院裏平平大眾的氣。”
羅斯多·帕朗揚道:“大眾對瑪克桑斯·奚萊先生的好感沒有懷疑的餘地……”
憲兵隊隊長說:“我手下的人剛才來報告,羅馬城關有一千二百人出動,叫叫嚷嚷,說要凶手抵命。”
摩伊隆先生問道:“你的客人在哪兒呢?”
“大概到田野裏散步去了……”
預審推事板著臉說道:“把葛麗德叫來;我真希望勃裏杜先生在你家裏,沒有出過門。你不會不知道吧,天快亮的時候,案子就出在這兒附近。”
奧勳先生出去喚葛麗德,三個官兒彼此意味深長的望了幾眼。
憲兵隊長對摩伊隆先生道:“畫家的臉我再也記不起來。”
推事看見葛麗德進來,問道:“聽說你早上看見約瑟·勃裏杜先生出去,是不是?”
“是的,先生。”葛麗德身體抖得象張樹葉。
“幾點鍾呢?”
“我才起來的時候。他在房裏踱了一夜,我下樓,他衣服已經穿好了。”
“天亮了沒有?”
“才亮。”
“他神氣激動麼?……”
“哎喲!火氣好大啊。”
羅斯多·帕朗揚吩咐憲兵隊長:“叫人去找我的書記,要他帶著逮捕狀到這兒來……”
奧勳先生道:“天哪!別這麼急。那年輕人的激動另有原因,不能說是預謀犯罪:他今天要回巴黎,因為有件事奚萊和勃拉齊埃小姐疑心他不老實。”
摩伊隆道:“對,為了那批古畫,昨天他們狠狠的吵了一架,藝術家本來象俗語說的動不動會怒發衝冠。”
羅斯多道:“請問伊蘇屯有哪一個人傷害了瑪克桑斯有好處?既沒有吃醋的丈夫,也沒有別的什麼人,這小夥子從來沒損害過誰。”
奧勳道:“可是奚萊先生清早四點半在伊蘇屯街上幹什麼呢?”
摩伊隆答道:“奧勳先生,你別管我們的事;你還沒全部知道呢,瑪克斯認出是你們的畫家……”
那時,一陣喧鬧的聲音遠遠的象打雷一般沿著大那蘭德傳過來,越來越響。
“瞧啊!瞧啊!人抓住了!”
在人聲鼎沸,調子低沉的叫喊中間,清清楚楚聽得出這兩句話。約瑟正安安靜靜打朗特洛磨坊趕回來,預備回家吃早點,到彌賽爾廣場就被四麵八方的群眾看見了。幸虧兩個憲兵奔上去把約瑟從羅馬城關的居民手裏搶下,他們已經動手動腳楸著約瑟,嚷著要他抵命了。
“讓開!讓開!”兩個憲兵一邊叫一邊喚來兩個同事,一前一後把勃裏杜夾在中間。
抓著約瑟的一個憲兵對他說:“你瞧,先生,我們跟你—樣冒著性命危險。為了奚萊上校被刺,地方上造反了;不管你有罪沒罪,我們得保護你不受群眾攻擊;他們不但說你犯嫌疑,還一口咬定你是凶手。他們太喜歡奚萊了,神氣竟想自己動手替奚萊拫仇!我們見過他們一八三零年上怎麼對待稅卡上的職員,可不是好玩的呢!”
約瑟臉如死灰,迸足氣力預備走路,嘴裏說:
“好在我沒有犯罪,行,走吧!”
藝術家就象耶穌背著十字架遊行一樣。從彌賽爾廣場到聖·約翰廣場,一路受盡吆喝辱罵,還有許多人大叫大嚷要他抵命。憤怒的群眾扔著石子,憲兵差點兒受傷,不得不拔出腰刀來示威。約瑟腿上,肩上,帽子上,都著了幾下。
憲兵走進奧勛家的堂屋說道:“報告隊長,我們來了!可不容易啊。”
隊長對兩位法官說:“現在要叫集合的人散開,我看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勃裏杜先生夾在你們中間,帶往法院,我和所有的憲兵圍在你們四周。碰上六千個暴跳如雷的人,什麼都不能保險……”
奧勳先生道:“你說得不錯。”他始終擔心自己的藏金。約瑟道:“清白無辜的人在伊蘇屯需要這樣保護,不知道對伊蘇屯是不是體麵。我已經險些兒給石子砸死了”
憲兵隊隊長道:“你可願意讓群眾衝進你主人家裏搶劫嗎?象潮水一般的人,憋著一肚子怒火起哄,不知道什麼叫法律手續,豈是我們幾把腰刀抵擋得住的?……”
“好,走吧,事情等會兒再談,”約瑟說著,又冷靜下來。“朋友們,讓我們走啊!”憲兵隊隊長叫著。“人抓住了,我們帶他上法院去!”
摩伊隆道:“喂,大家尊重法律啊!”
一個憲兵對一群聲勢洶洶的人說:“你們不想送他上斷頭台麼?”
一個狂怒的家夥叫道:“好!好!送他上斷頭台!”
一些婦女跟著喊:“送他上斷頭台了。”
大那蘭德盡頭,眾人議論紛紛,說著:
“——現在送他砍頭去了,行凶的刀也搜出來了!——噢!強盜!——這些巴黎人!——那家夥明明是一副強盜麵孔!”
約瑟雖則十分憤慨,從聖·約翰廣場到法院的路上仍表現得非常冷靜,勇敢;但是進了羅斯多·帕朗揚先生的辦公室也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對摩伊隆先生,羅斯多·帕朗揚先生和書記官說:“諸位,我不必跟你們說我無罪,隻請求你們幫助,證明我的無罪。我根本不知道這樁事。”
法官把約瑟犯的嫌疑分析了一遍,最後又說出瑪克斯的指控,約瑟聽著呆住了。
他說:“我是五點過後出門的;我穿過大街,五點半的時候望著你們聖·西爾教堂的門麵,和打鍾的人談了幾句,他正要去打做早課的鍾,我問他教堂的建築,因為我覺得式樣特別,好象沒有完工似的。接著我經過蔬菜市場,場上已經有些婦女了;我走彌賽爾廣場,過阿納橋,在朗特洛磨坊靜靜的看了五六分鍾鴨子,有些磨坊司務可能注意到我。幾個女的到河邊去洗衣服,也許此刻還沒走呢;她們笑我,說我長的難看;我回答說別看我臉醜,胸中卻有錦繡。從那兒我上林蔭道散步,一直到蒂伏裏,和園丁談了話……這些事實請你們去查對,也不必把我拘禁,我用名譽擔保,一定留在你們辦公室裏,直到你們相信我無罪為止。”
這番入情入理的話,從頭至尾一口氣說完,毫無情虛膽怯的樣子,幾個法官聽了印象不壞。
摩伊隆道:“要把那些人統統找出來,傳到這兒訊問,不是一天之內辦得了的。為你的安全著想,還是打定主意躲在法院裏吧。”
“行,隻要你們讓我寫信給母親安她的心,可憐她要急死了……當然,信先給你們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