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要求完全合理,不能不答應;約瑟便寫了一個條子:
“親愛的母親,你一點不用著急:我無辜受累的誤會很容易弄清楚,我已經提供了辦法。明天,也許今天晚上我就能恢複自由。我擁抱你;請你告訴奧勳先生和奧勳太太,連累他們擔了一場虛驚,我非常抱歉,雖然事情與我毫不相幹而完全出於偶然,究竟是怎樣的陰錯陽差,我還不明白呢。”
信到的時候,勃裏杜太太正在死去活來,大發肝陽;高台醫生給她喝的藥水毫無效力。兒子的信對她倒是一帖止痛藥。阿迦德發作了幾陣,軟癱了;這是發過肝陽以後常有的情形。等到高台第二次來看病,她正在後悔不該離開巴黎。
她含著眼淚說:“這是上帝給我的懲罰。親愛的幹媽,我應該信托上帝,對哥哥的遺產聽天由命……”
奧勳先生湊在她耳邊說:“太太,既然你兒子是冤柱的,可見瑪克斯是個陰險惡毒的小人;我們在這樁事情上不是他的敵手;你還是回巴黎去吧。”
奧勳太太問高台醫生:“奚萊先生情形怎麼樣?”
“傷勢雖然嚴重,可沒有性命之憂。調養一個月就會好的。”高台又對病人說:“我剛才走的時候,他正要寫信給摩伊隆先生,要求他釋放你兒子。噢!瑪克斯是個好人。我把你的病情告訴了他,他便想起凶手的衣著有一點證明不是你的兒子;凶手穿著布鞋,而約瑟先生明明是穿著靴子出門的。”
“啊!他給我的痛苦,求上帝原諒了他吧!”
快天黑的時候,有人送一封信給瑪克斯,寫的字是印刷體,內容是這樣的:
“奚萊上尉不該冤枉一個好人吃官司。倘使奚萊先生放出約瑟·勃裏杜而不指出真凶來,做這件事的人答應以後不再動手。”
瑪克斯看完信,燒了,隨手寫信給摩伊隆先生;提出上麵高台醫生說過的理由,要求釋放約瑟,還請摩伊隆先生去看他,讓他說明原委。信送到摩伊隆手裏時,羅斯多·帕朗揚已經問過教堂裏打鍾的,一個賣菜女人,幾個洗衣婦,朗特洛磨坊的司務,弗拉班爾的園丁,知道約瑟的話一點不假;瑪克斯的信更證明被告無罪。摩伊隆親自送約瑟回奧勳家。可憐的約瑟在家裏一向不受賞識,這番回去母親對他百般憐愛,倒反受寵若驚,象拉封丹寓言中的丈夫感謝竊賊一樣,認為媽媽的親熱還是無妄之災賜給他的。
摩伊隆先生裝出精明能幹的樣子說道:“噢!在憤怒的群眾麵前,我瞧你的神氣就知道事情與你不相幹。不過盡管我那樣相信,凡是熟悉伊蘇屯的人都知道,要保護你最好就象剛才那樣把你帶走。啊!你那個態度真了不起!”
藝術家很樸實的回答說:“我那時想著別的事。我認識一個軍官,他告訴我在達爾馬西亞遇到過差不多同樣的情形,也是早上散步回來,被一群起哄的老百姓抓住……我在路上一心一意作著比較,看著眾人的臉,打算畫一幅一七九三年的平民示威……我還罵自己:混蛋!這是你活該,誰叫你不在畫室裏畫畫,跑來想得遺產?……”
檢察官道:“如果你允許我出個主意,我勸你今晚十一點就動身,向車行老板租一輛車,趕到布日搭班車回巴黎。”
“我的意思也是這樣,”奧勳先生說著,巴不得客人快走。
“我隻想馬上離開伊蘇屯,就是舍不得我獨一無二的朋友,”阿迦德一邊說一邊親著奧勳太太的手。“什麼時候再能看見你呢?……”
奧勳太太道:“唉!孩子,隻能在天上相會的了!”她又湊著阿迦德的耳朵說:“我們在世界上受罪受得不少了,上帝一定會可憐我們……”
一會兒,摩伊隆先生和瑪克斯談過話,葛麗德通報說羅日先生來了,奧勳夫婦,阿迦德,約瑟,阿陶斐納,都覺得很詫異。約翰·雅各來和妹子告別,願意用自己的車送她。
阿迦德道:“哎喲!你的畫害得我們好苦啊!”
老頭兒答道:“妹妹,你留著吧。”他還不信那些畫真的值錢。
奧勳先生道:“告訴你,鄰居,我們最好的朋友,最靠得住的保護人,莫過於至親骨肉,尤其象你妹妹阿迦德和你外甥約瑟這樣的人。”
老頭兒愣頭傻腦的回答說:“那也可能!”
奧勳太太道:“年紀大了,生活要象個基督徒才對。”
阿迦德道:“唉!約翰·雅各,今天這一天可不好過啊!”羅日問:“要不要坐我的車子走?”
阿迦德答道:“不用,哥哥,謝謝你,希望你身體健康!”
羅日讓妹子和外甥擁抱了,淡淡的說了聲再會,走了。巴呂克奉外公之命趕到車行。晚上十一點,馬夫套著一輛柳條的兩輪車,給兩個巴黎人坐著離開伊蘇屯。阿陶斐納和奧勳太太眼淚汪汪:隻有她們倆舍不得阿迦德和約瑟。
法朗梭阿·奧勛和攪水女人走進瑪克斯臥房,說道:“他們走了。”
“戲法也變過了,”瑪克斯回答。他身上發著燒,疲倦得很。
法朗梭阿問他:“你對摩伊隆老頭怎麼說的?”
“我說我的凶手不是無緣無故在街上等我的;案子一逼緊,那家夥發起性來,等不到你抓他,就會把我殺死。我要求摩伊隆和帕朗楊隻可虛張聲勢,千萬不能驚動真凶,除非他們不顧我的死活。”
佛洛爾道:“瑪克斯,希望你晚上安靜一陣吧。”
瑪克斯道:“反正巴黎人給轟走了!那家夥沒想到把我戳了一刀,反而幫了我一次大忙。”
盡管兩個巴黎人是被可歎的誤會逼走的,第二天隻有非常安分非常持重的人才跟奧勳夫婦意見相同,其餘的都覺得內地打敗了巴黎,高興得很。有幾個瑪克斯的朋友說起勃裏杜母子,口氣相當刻薄。
“哼,這些巴黎人當我們傻瓜,滿以為一伸手,遺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
“他們跑來找羊毛,反而被人剪了毛回去;聽說外甥根本不對舅舅胃口。”
“還有一個巴黎的訴訟代理人做他們軍師呢……”
“哦!他們還定了計劃麼?”
“當然羅,他們想把羅日老頭抓在手裏;可惜巴黎人沒有這能耐,訴訟代理人也休想擺布我們貝利人……”
“你不覺得他們可惡透頂麼?”
“這就叫做巴黎人……”
“攪水女人受到攻擊,起來還手了。”
“好啊,應該還手……”
地方上隻曉得勃裏杜娘兒倆是巴黎人,外方人;比較起來,還是瑪克斯和佛洛爾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