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基說:“太太明明是回家鄉去了。”
“你願不願意今晚就趕到華當?”瑪克斯問老頭兒。“路是不好走,可是科斯基趕車很有本領。你今晚八點鍾講和,不是比等到明天上午更好麼?”
羅日道:“好,走吧!”
瑪克斯吩咐科斯基:“你悄悄的套車;要顧著先生麵子,別讓城裏人知道這些笑話。”他又咬著科斯基的耳朵說:“替我備起馬來,我先走一步。”
奧勳先生已經把勃拉齊埃出走的消息通知腓列普,腓列普正在彌涅南家吃晚飯,立刻起身趕到聖·約翰廣場;他猜出對方的戰術是什麼用意。腓列普想進舅舅屋子,科斯基從二樓窗口回答說先生不見客。
腓列普看見法裏沃在大那蘭德上閑逛,過去對他說:“法裏沃,叫朋雅明騎著馬來,我急於要知道我舅舅和瑪克桑斯幹些什麼。”
法裏沃原在監視羅日家中的動靜,說道:“他們牽出馬來預備套小轎車了。”
腓列普道:“如果他們上華當,你多找一匹馬,帶著朋雅明到彌涅南先生家等我。”
奧勳先生看到腓列普和法裏沃兩人在廣場上,不由得走出屋子問:“你打算怎麼辦?”
“親愛的奧勳先生,做將軍的本領不但要仔細觀察敵人的行動,還得從行動上猜到他的用意,在敵人突然改變步驟的時候隨機應變,更動計劃。倘若舅舅和瑪克桑斯一同坐車出門,那一定是往華當去;瑪克桑斯答應幫他勸佛洛爾回來;佛洛爾原是采用維琪爾將軍的策略:逃到柳樹蔭下,故意要人發覺。要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不過我還有一夜功夫可以想辦法,舅舅總不能在夜裏十點鍾簽委托書,公證人都睡覺了。倘若瑪克斯走在我舅舅之前去指導佛洛爾,那小子就完了。這一著對瑪克斯也是必要的,他很可能采取的,因為我知道他們還另外套一匹馬。你等著瞧吧,賭起遺產來,咱們這批老兵是怎麼翻本的……賭到最後一局,我用得著助手,我要回彌涅南家去和我朋友卡邦蒂埃談一談。”
腓列普跟奧勳先生拉了拉手,走下小那蘭德往彌涅南家去了。過了十分鍾,奧勳先生看見瑪克桑斯騎著馬飛奔而去。老人愈來愈好奇,站在堂屋的窗下等破舊的小轎車出來,不久果然出來了。約翰·雅各急不及待,瑪克桑斯走了二十分鍾,他就跟著動身。科斯基準是奉著他真正的主人之命,慢吞吞的趕著車,至少在城裏的一段。
奧勳心上想:“萬一他們上巴黎去,事情就沒希望了。”
那時有個羅馬城關的小孩兒,上奧勳先生家給巴呂克送來一封信。老人的孫子外孫從早起就失魂落魄,自動守在家裏。他們對前途左思右想,覺得無論如何非籠絡兩個老長輩不可。巴呂克心裏明白,自己的祖父母對外公奧勳言聽計從;倘若他的行為叫老人們把希望轉到阿陶斐納身上,像早上那種威嚇的說法替她攀一頭好親事,那末奧勳先生竟會叫鮑尼希家把產業傳給孫女的。巴呂克比法朗梭阿更有身家,擔的風險更大,所以隻能完全屈服,隻要求替他還掉瑪克斯的債。至於法朗梭阿,他的命運完全操在祖父手裏;根據監護人的清賬,他還倒欠祖父的錢,日後隻能指望祖父給他一筆財產。兩個青年為了利害關係不得不賭神發咒,表示悔過。欠瑪克桑斯的債,外婆叫他們不必擔憂。
她說:“你們做了荒唐事兒,以後應當安分守己,補贖罪過;外公的氣會平下去的。”
因此,法朗梭阿挨在巴呂克身邊看了信,咬著他耳朵說:“問爺爺去討主意吧。”
“你瞧,”巴呂克把信拿去遞給外公。
“你念出來吧,我身邊沒帶眼鏡。”
“親愛的朋友:
我托你做羅日先生的全權代表;目前形勢危急,希望你幫忙,能夠接受。明天早上九點你趕到華當,我要派你上巴黎去。放心,我會給你旅費,我也會馬上到巴黎去找你的。十二月三日我恐怕要離開伊蘇屯。再見了!我相信你會顧到交情,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瑪克桑斯”
奧勳先生叫道:“謝天謝地!膿包的遺產到底沒有落入那些魔鬼手裏。”
奧勳太太道:“既然你這麼說,想必是可靠的了。我真感謝上帝,他一定是接受了我的禱告。可見惡人得勢終究不會長的。”
老人吩咐巴呂克道:“你盡管上華當去做羅日先生的代表。他們要你把五萬利息的公僨過戶絝勃拉齊埃小姐。你也盡管答應去巴黎,可是在奧萊昂停下來等我的信,不讓人家知道你的住址。你在巴尼埃城關最末一家客棧下宿,不管是不是趕車的住的小客店……”
法朗梭阿聽見大那蘭德那一頭傳來車馬的聲音,奔往窗口張望,叫道:“啊!又出了新鮮事啦:羅日老頭和腓列普·勃裏杜先生坐著轎車回來了,朋雅明和卡邦蒂埃先生騎著馬在後麵跟著!”
奧勳先生道:“讓我過去瞧瞧。”他一心想看熱鬧,把別的顧慮都忘了。
奧勳發見羅日老頭正在房裏照著外甥的口述寫下麵這樣一封信:
“小姐:
如果你不見信即回,你的行事就表示你忘恩負義,我將要取消那份優待你的遺囑,把財產給我的外甥腓列普。你也應該明白奚萊先生既然與你同在華當,他以後就不能再住我家。我托卡邦蒂埃上尉麵交此信,希望你能聽他的勸告,他和你說的話等於我說的。
約翰·雅各·羅日”
腓列普用挖苦的口氣告訴奧勳:“我和卡邦蒂埃先生碰到我舅舅,他糊裏糊塗想到華當去找勃拉齊埃小姐和奚萊少校。我解釋給舅舅聽,這樣辦等於閉著眼睛自投羅網。隻要簽了委托書,讓那婆娘把五萬利息的公債過到她自己名下,舅舅不是立刻被他一腳踢開了麼?如今寫這封信去,還怕逃出去的美人兒今夜不趕回家來?……奚萊先生住在這兒,太不成體統了;舅舅要是讓我代替奚萊的位置,保管叫勃拉齊埃小姐一輩子軟得象根柳條……你說對不對?……舅舅倒還哭哭啼啼的抱怨呢!”
奧勳先生道:“我的鄰居,你要家裏太平,這是最好的辦法。倘使你肯聽我的話,隻消把你的遺囑取消,勃拉齊埃小姐對你就會和開頭幾年一樣。”
老人哭著說:“不會的,我給她受了罪,她不會原諒我,不會再愛我了。”
腓列普道:“會愛你的,而且愛得很呢,我向你擔保。”奧勳道:“哎,你還不睜開眼睛來麼?人家就想卷了你的錢溜之大吉……”
膿包叫道:“啊!要是真的話!”
老奧勳道:“好,我有一封瑪克桑斯寫給我外孫巴呂克的信,你念吧。”
羅日一邊哭一邊念,卡邦蒂埃聽著嚷道:“太可怕了!”
腓列普道:“舅舅,事情還不明白麼?聽我的話,你杷錢抓在手裏,她為了錢就會疼你……就是說一半真心一半勉強的愛你。”
“她太愛瑪克桑斯了,她要離開我的,”老頭兒表示害怕得厲害。
“可是舅舅,瑪克桑斯和我兩個,後天必有一個從此不在伊蘇屯地麵上出現……”
老頭兒說:“那末好吧,卡邦蒂埃先生,既然你答應帶她回家,你就去吧!你是君子人,你認為應當代我說的話,都對她去說吧”
腓列普道:“卡邦蒂埃先生會悄悄的告訴她,我預備到巴黎找個姑娘來,又年輕,又漂亮,那婆娘聽了就服服帖帖趕回家了!”
卡邦蒂埃親自趕著破轎車出發;朋雅明騎馬跟著,因為科斯基不見了。雖然兩個軍人拿著告他一狀和敲破他飯碗的話嚇過他一陣,波蘭人仍舊租著一匹馬逃往華當,把遭到攔截的事去報告瑪克桑斯和佛洛爾。卡邦蒂埃不願意傳過信再和攪水女人同車,預備騎朋雅明的馬回來。
腓列普知道科斯基溜了,就吩咐朋雅明:“今晚你在這兒接波蘭人的差事。等會你不要給佛洛爾發覺,偷偷爬在轎車背後,和她同時趕回家。”
腓列普又道:“奧勳老頭,事情有了眉目了。後天的聚餐才熱鬧呢。”
老吝嗇鬼問:“你打算住在這兒麼?”
“我才吩咐法裏沃把我行李搬來。我住在奚萊少校對麵的房間裏,舅舅答應了。”
老頭兒心中好不驚慌,問道:“這許多事情緒局怎麼樣呢?”
奧勳答道:“結局是四小時以內佛洛爾·勃拉齊埃小姐回到這兒,象祭壇上的羔羊一般和順。”
“但願如此!”老頭兒抹著眼淚說。
腓列普道:“現在是七點,你的寶貝大概十一點半可以到了。家裏沒有了奚萊,你還不象教皇一般快活麼?”他又湊著奧勳先生的耳朵說:“要是你願意看見我成功,不妨在這兒等狐狸精回來,你還能幫助我勸老頭兒拿定主意。然後咱們倆叫攪水小姐明白究竟怎樣才對她真正有利。”
奧勳先生覺得此話不錯,便陪著腓列普;可是兩人也不得空閑,羅日老頭隻顧象小孩子般哼哼嗐嗐直要聽了腓列普說到十來遍的理由才安靜一下:“舅舅,隻要佛洛爾回來,而且對你親親熱熱,就證明我的辦法不錯。你既受著疼愛,又保住了公債,從今以後照我的主意辦事,保你賽過登天一樣。”
十一點半,大那蘭德上傳來小轎車的聲音,問題在於來的是空車還是坐著人。羅日的臉色急得要命,一看見車子掉頭預備進屋,車廂裏有兩個婦女,立刻露出欣喜欲狂的樣子。
腓列普一麵扶佛洛爾下車一麵說:“科斯基,你不用侍候羅日先生了,今瞵不能睡在這兒,把你的東西收拾起來。你的位置由朋雅明接下去。”
佛洛爾含譏帶諷的問:“你是主人麼?”
“隻等你批準,”腓列普說著,一隻手象鉗子一般抓住了佛洛爾的手。“過來,咱們兩個也得把心事象攪水似的攪他一下。”
佛洛爾愣住了,腓列普帶她走了幾步,站在聖·約翰廣場上。
“我的美人兒,後天奚萊要被這條胳膊送回老家去了,”他伸著右臂說,“要不然就是他來送我的命。萬一我死了,你就在我可憐的膿包舅舅身邊當家作主:算你運氣!要是我活下去,那你就得安安分分,第一要使我舅舅開心快活。否則的話,我在巴黎認識一些攪水女人,不是我估低你,長得比你還俏,因為隻有十七歲。她們會叫我舅舅快活,而且是站在我這邊的。所以你今天晚上就得好好服侍主人,老頭兒明天要不象小雀子一樣高興,我隻有一句話告訴你,你仔細聽著:要殺死一個男人而官廳不來幹涉,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和他決鬥;但是我有三種辦法幹掉一個女人。就是這句話,我的小寶貝!”
佛洛爾一邊聽著一邊象發燒似的直打哆嗦。
“你要殺掉瑪克斯麼?……”她借著月光望著腓列普問。
“趕快去吧,我舅舅出來了……”
不管奧勳先生怎麼勸說,羅日老頭還是摸到街上來牽佛洛爾的手,有如守財奴見了自己的金銀寶貝。他回進屋子,帶佛洛爾進房,不出來了。
朋雅明對波蘭人道:“今兒是紀念聖·朗倍,誰離開崗位,誰敲破飯碗。”
“等我主人回來叫你們一個都開不得口,”科斯基說著,上驛車旅館投奔瑪克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