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地說:“我現在抱著把你扔到海裏去,我的未婚妻是不是會消消氣?你給我分析分析。”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以至於這一刻我竟然無法判斷顧易宸是開玩笑的還是說真的。我立刻緊張地握住他的胸前的衣服,我說:“你的未婚妻肯定不會消氣的。你要是把我扔海裏你會坐牢的,你未婚妻還沒結婚就獨守空房,她肯定不會原諒你,你別亂來啊。”
聽見我的話,他方才略有些緩和的臉色又陰沉起來,半晌,他突然冒出來一句:“我要結婚了,你很高興?”
我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高興,但是話就是被什麼東西堵在喉嚨口裏,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說:“我忘記了,你一向愛計較,眼睛裏容不得沙子,就像你說的,如果你未婚夫抱一下別的女人你說不定氣得婚都不結了。唯獨關於我的時候,你大方得很,甚至把我送給別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的心裏驀地有鈍痛傳來,像是被一塊什麼物體給砸了一下。
我終於意識到,三月三十號那天我毫不留情地離開顧易宸,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即使我說得冠冕堂皇說我愛他說我為了他好,對他而言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傷害。結婚的時候我們一起念過誓詞,“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我們要堅守今天的誓言,我們一定能夠堅守今天的誓言!”我和顧易宸的這一段短暫緣分裏,他沒有一丁點兒錯,是我先違背了既定的誓言。
這一路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熟門熟路地站在我住的套間門口,我沒有心思考慮他為什麼會知道我住的房間號,我略微掙紮了一下,說:“放我下來吧。”
他沒有再說什麼,輕輕地將我擱在地上,試了試我能不能站穩。
我正要開門,他的手掌忽然覆住我的手,我如同被電擊到,立刻瑟縮了一下。抬起頭看他的時候,他收回手掌,長睫毛微微垂著,臉上少了幾分冷硬。他說:“寧可,你說你有想過,如果患了絕症的人是我,你想到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會覺得害怕、會覺得寂寞。既然你都已經這樣想了,為什麼不再多想一步?”
“什麼?”我不明白。
他看向我的目光執著而認真,一刹那我以為他想要和我重歸於好,心頭立刻湧起驚喜,還有一絲不安。
我的天,我在做什麼白日夢。
他說:“如果是我生了很嚴重的病,你會不會允許我為了不拖累你而選擇離開你?”
他的語氣那麼平靜,幾乎是我和他重逢以來他對我說過的最平和的一句話,口吻隨意,就像是隨口和人寒暄“今天的天氣真不錯”,然而這句話聽進我的耳朵裏卻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有涼意自腳底一點一點往上升騰,直到將我完全籠罩其中。
他最後留給我一句話:“你好好想一想。”
我想一想,想明白又能怎樣呢,顧易宸,你告訴我。你即將擁有你的幸福,我即將脫離我的痛苦,現在這樣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但我隱隱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完全脫離了我的掌握。準確地說,自從去年九月份我遇見了顧易宸,我的人生就開始變得跟以往不一樣。我沒有辦法說這種不一樣是好是壞,我能夠確定的是,我從未曾有一刻後悔與顧易宸相遇,更加未曾有一刻後悔愛上這個人。他有時候和星空一樣神秘,有時候如大海一樣浩瀚,這讓我覺得愛上他是我的榮幸,能夠擁有過他更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他可能還會有一些缺點,比如說不太在乎他不在乎的人的感受,比如說會冷漠疏離到讓人無法靠近,比如說會傲嬌會自大有時候又會很幼稚,比如說不會換輪胎;但更多的時候我看到的是,他在我尷尬的時候屢次調戲我卻不動聲色地緩和了氛圍,他在我摔傷了腿的時候一邊生氣著急一邊動作輕到不行替我上藥,他願意為了我套上圍裙洗手作羹湯,他會為了我親手織的毛衣跟自己的親人斤斤計較。他曾經這樣深愛著我,一如我現在深深地愛著他。
盡管這個我最愛的人,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