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學演《紅燈記》(1 / 2)

怎麼也想象不到,我當初在北京學唱過的京戲,會在後來的新疆派上了用場。

“文革”中期,我所在的塔裏木河九團二連,在準備秋收勝利文藝晚會時,竟然決定排演《紅燈記》的“痛說革命家史”和“赴宴鬥鳩山”兩場戲。其中李玉和的扮演者,眾口一詞就選定了我!可是再一想,如果我不演,還能有誰呢?不是我狂,因為這兒不是北京,而是遠離北京有萬裏之遙的塔裏木。更何況,這兒僅是碩大的塔裏木瀚海中的一個小而又小的“點兒”:二連。在二連中,隻有我這麼一個北京人,並且是在戲曲學院中認真學過演唱的人。我甚至可以再狂一些:在全團“能唱老生的人”中,也隻有我能按照原來的調門演唱。

我的資本有:在全團舉行的三級(團、營、連)幹部會議上,特地要我在會前指揮所有幹部高唱《智取威虎山》中的“我們是工農子弟兵”唱段,並且得到了一致的好評。

我的資本還有:我在前度返回北京探親時,多次看了中國京劇院浩亮等人的演出。

所以,我就不能推托了。

但我心裏又沒有底:從沒學過表演,從表演角度講肯定“不及格”。再一想,這兒不是北京,天高皇帝遠,誰管得著?誰管得了?演戲就是解悶兒,解悶兒就是逗樂兒——這種見解,顯然和北京又有了比萬裏還要遙遠的距離。

距離,在某些時候就是一切。

我扮李玉和,那些其他人物呢?李奶奶、鐵梅和鳩山,分別由三名上海青年擔任。從專業角度,他們仨沒一個能成,但是從上邊講過的那層道理看,他們仨不但能成,而且很優秀。

唱老旦的姓顧,本嗓很好,平時“唱著玩”時就“來”過李奶奶,一張嘴就“直逼”高玉倩。這裏的“來”中,也包含了簡單的表演。

唱旦角的姓俞,形象漂亮,剛結婚不久,豐姿照人,隻是不會使小嗓兒,拔高音兒挺費力。我教她發聲要用丹田氣,具體說,就是肚臍兒下邊三寸的地方,要用力把氣“拱”到後腦勺,再轉到鼻腔和口腔中來。這麼唱,一不費嗓子,二有“立音兒”,好聽。

可她一直練不好,我就說:“算了,也許到了台上,你一身臨其境,用氣也就對了。”

唱鳩山的姓汪,愛抖小機靈,特別會來“事兒”,平時就是個調皮鬼。他不準備走袁世海的路子,因為他沒有大花臉的嗓門。領導有點擔心,怕他把人物演“歪”了。我跟領導說,“沒事兒,鳩山這個人物可以‘兩門抱’。換言之,既可以用花臉演,也可以用醜行演。演員隻要在台上會‘來事兒’,讓看戲的人興奮起來,就一定行。”領導見有此說,也就答應了。事實證明,他的“戲”比誰都好,渾身冒小聰明。

排戲前先研究化裝,這是我提出來的。因為京劇中有一條“先找扮相”的原則,無論排一個什麼戲(特別是新戲),演員先得“找準”自己的扮相。京劇人物穿什麼,戴什麼,不能光從外表上“像”那個人物,更得想辦法把這些穿戴“耍弄”起來,在動作中成為展現人物性格的一種手段。劇中李玉和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圍巾,幹什麼?就是讓他在“甩動”當中展現李的那種無堅不摧的氣魄。要是用隻有一尺半的短圍巾,你拿在手裏就沒辦法“甩動”了。恰巧,我進疆時把父親30年代用過的長圍巾帶來了,用在戲裏正合適。

我扮李玉和,必須得摘眼鏡。我隻好服從。但是兩眼模模糊糊的,看見舞台上的“對手”也是朦朧的。我想起北京的葉盛蘭,他是深度的近視眼,扮演小生,可與同台的青衣談戀愛,眉飛色舞,一點不受影響。在武戲中,能和對手“打”得天衣無縫。這是什麼?是功夫,也是修養。看來,我得練——好好地練。此外,看不太真切也有好處,可以看不到台下觀眾的反映。尤其是我這種“初學乍練者”,少一點台下的幹擾,省得分心。

演出那天,我精氣神兒特足。開頭的那場“說家史”,我隻是開頭有戲,後來就看李奶奶和鐵梅的了。我開的頭不錯,她倆受到鼓舞,後邊一個念一個聽,戲都演得很入境。李奶奶唱得高亢入雲,把鐵梅的情緒“逗”起來了。她最後一句唱的“不打盡豺狼,絕不下戰場”中的“場”字,從來也沒有那天那麼神完氣足。我在後台都聽見前邊熱烈掌聲,還聽見司儀高喊“拉幕,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