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再拉開時,並不是“赴宴鬥鳩山”,而是一個群口快板“我們都在一個班”,詞兒是我編的,好幾個人演唱的——
甲:今天早上沒亮天,河壩處處鬧聲喧。
乙:早來同誌進麥地,鐮刀飛舞幹得歡。
丙:許桂芳、楊寶善,汁水早就濕衣衫。
丁:他倆猛然一抬臉,卻原來——曹副連長在前邊!
甲:炊事班同誌渠上走,水桶挑在他的肩!
乙:舀上一碗熱開水,送到每位同誌前。
丙:歇一歇,喝一口,喝口再幹更是歡!
丁:為什麼同誌之間這麼好,就因為大家都在一個班!
甲:那位同誌直咧嘴,說你這是胡亂談——
乙;今天出工四十人,分明來自各個班!
丙:叫聲同誌你不懂,咱們就是一個班!
丁:對,咱們大夥都在一個學校一個班!
甲:學校是毛澤東思想大學校!
乙:一個班,就是毛澤東思想學習班!
丙:新疆人口八百萬!
丁:組成一個學習班!
甲:龍書金同誌(當時新疆革委會主任)是班長!
乙:咱們大家是班員。
丙:都在毛澤東思想旗幟下!
丁:為了奪取秋收勝利來奮戰!
這麼安排是有“預謀”的。快板中還提到許多在場的觀眾。當然提到誰,誰就要激動一下子。經過這一唱,全連情緒調動上來了。在新疆,本來就沒把京劇看得有多神聖,領導甚至很擔心,京劇一唱就“沒完”(比歌兒實在是長多了),興許會讓那些沒文化的外省老職工泄了勁兒。事實證明這樣安排也是對的,既然要大家歡樂,那麼大家都得照顧到。下麵,我的“鬥鳩山”就開鑼了。
我上了場,從二黃原板“一封請帖藏毒箭”起唱,四句唱得字正腔圓,贏得一陣掌聲。行,又一個“開門紅”。戲一直很順利地向下演。後頭,就是我和鳩山針鋒相對的辯論——
鳩山:你要知道,我的刑具是從不吃素的!
李玉和:(蔑視地)哼,那些個東西!
我早就領教過啦!
我正為我的念白和表演挺得意,忽然聽見後台有人亂嚷嚷:“糟糕,流產啦,流產啦!”我心說“你們瞎嚷什麼,戲已經演到這兒啦,一切正常,流不了產啦!”
鳩山;(妄圖恐嚇)李玉和,勸你及早把頭回,免得筋骨碎!
李玉和:(壓倒敵人)寧肯筋骨碎,決不把頭回!
我是音韻鏗鏘,字字有力。沒想到,這時,從後台出來幾個人,直奔坐在最前排的連長、指導員,大聲嚷嚷:“糟了,鐵梅流產啦——”
連長、指導員慌忙著站起來,剛想往後台衝,又馬上站住,身子一擰就拉住旁邊的一個女排長:“你快去後台,看用不用送醫院!”女排長答應著站起來,奔到後台去了。這一來,台下觀眾也沒心聽戲了。
這時鳩山猛然大吼一聲:“李玉和,這都是你的罪過——”
台下有人小聲說:“安靜一點,鳩山改詞兒了!”
我也一愣,這的確不是原詞兒。
鳩山不慌不忙,故意停下片刻,這才改用韻白緩緩說道:李玉和,你那女兒不會用小嗓演唱,是你教她用丹田發聲,她,她,她——(鳩山捂住小肚子,故意做了幾個“揉”的動作)這麼一用力,弄得胎兒流產,你罪過大矣!
台下嘩然,演出就此終止。我從衣袋中掏出眼鏡,惶惑地看著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