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臣冷冷道:“道不同。”
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人與妖尚且不能同道修行,更何況暮懸鈴是半妖。半妖是人族與妖族結合的後代,生下來便有修為在身,然而沒有人族的神竅,也沒有妖族的妖丹,半妖無法修行,被人族與妖族所厭棄,在三界之中地位最低。然而數百年前,一個半妖另辟蹊徑,修習了魔族功法,竟然不斷晉升,功力直逼人族法相。他便是如今的魔族大祭司——桑岐。
桑岐集結了一支半妖魔軍,因為他的輔佐,魔族勢力越發強大,而身為桑岐親傳弟子的暮懸鈴,毫無疑問也是一個半妖。謝雪臣如今靈力全失,無法分辨暮懸鈴的氣息,但先前在誅神宮前便已確認,暮懸鈴身上有妖氣,使用的又是魔功,能修習魔功的除了魔族,便隻有半妖了。
如此半人半妖半魔之體,兩人種族不同,功法相左,怎麼可能雙修?
暮懸鈴恍然點點頭:“我就知道,謝宗主拒絕我隻是因為道不同,而不是因為不喜歡我。”
謝雪臣眉頭一皺,覺得她這話說得好像沒錯,又好像哪裏不對。
“更何況我們已有肌膚之親,按你們人族的說法,是不是你該對我負責?”見謝雪臣麵色變冷,暮懸鈴立刻改口,“我對你負責也行。”
謝雪臣隻覺瘀滯氣悶,卻又靈力全失,打不過眼前這個妖女,隻能捂著心口幹咳。
他咳了兩聲,忽覺異常——他身上穿的並非之前的衣服,而是一套粗布麻衣。
“我身上的傷……”謝雪臣猶疑著問道。
他在熔淵受傷極重,衣衫半毀,如今衣服換過了,連傷口也上過藥了。
暮懸鈴支著下巴笑吟吟道:“自然是我幫謝宗主上了藥換了衣服。謝宗主果然偉岸不凡,天賦異稟。”
謝雪臣呼吸一窒,激憤之下,下意識便伸手襲向暮懸鈴。劍修煉體無雙,哪怕此刻神竅空虛,靈力衰竭,謝雪臣依然出手疾如閃電。暮懸鈴似乎早有防備,她怕傷到謝雪臣,竟也不用魔功,僅以手上功夫見招拆招,十幾個回合後,還是極度虛弱的謝雪臣落了下風,雙手被暮懸鈴製住,按在了身體兩側。
暮懸鈴半跪在謝雪臣身側,俯身迫近謝雪臣,幾縷青絲垂落,劃過謝雪臣蒼白的臉頰。
兩人一上一下,姿勢曖昧,眼看著暮懸鈴的逼近,謝雪臣心上一緊,下意識閉緊了雙唇,預想中的強吻卻沒有落下。
暮懸鈴俯身望著謝雪臣,眉眼彎彎,盈滿了笑意。
“謝宗主明知不敵,卻還要出手,難道是欲擒故縱?”
謝雪臣雙目冰冷,不置一詞。
暮懸鈴唇角一勾,緩緩迫近謝雪臣的雙唇,後者的呼吸隨著暮懸鈴的靠近而逐漸凝滯沉重。謝雪臣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逼近。
他雙拳攥緊,指節發白,卻無力掙脫暮懸鈴的鉗製。
就在鼻尖相觸之際,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隨之便是輕輕的敲門聲。
凝滯的空氣被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散,暮懸鈴也抬起身,鬆開了對謝雪臣的鉗製,朝謝雪臣輕輕一笑,翩然轉身而去。她踩著愉悅輕快的步子,腳下發出清脆的鈴聲。謝雪臣不由自主地看向暮懸鈴的腳踝,目光被白玉鈴鐺吸引。
那個鈴鐺恐怕也是魔族法器,發出的鈴聲有勾魂攝魄,居然能勾動他的心神。
謝雪臣緩緩平複了呼吸,隨著暮懸鈴的動作看向門外。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年邁的婦人,佝僂著身子,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她手裏拿著個托盤,上麵用粗瓷碗盛了兩碗白粥,還有一些鹹菜。“木姑娘,我方才聽到你們房裏傳來說話聲,想是你相公醒了,我這裏熬了點粥,你們喝點吧。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
暮懸鈴接過了托盤,聲音嬌軟又乖巧地說著:“多謝阿婆了,正好我們都肚子餓了。我相公已經醒了,我們明日一早便離開,不給你們添麻煩。”
那阿婆笑嗬嗬道:“沒關係,這裏荒僻,你們在這裏養傷,不怕被仇家追來。我聽我兒子說,你相公傷得不輕,過幾天等傷口愈合一些再走也不遲。正好我兒子也會點醫術,可以幫他換藥。”
暮懸鈴笑著道:“那便叨擾了。”
阿婆笑著擺擺手:“算不上的,我先出去了,你們有什麼需要,盡管跟老婆子說。”
阿婆見了謝雪臣的麵,隻覺得這個年輕人長得確實是俊俏,隻是也太冷了些,讓人看了就怕,還是小姑娘又乖又甜招人喜歡。
阿婆走了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謝雪臣看了一眼白粥,又看向暮懸鈴。
暮懸鈴道:“好吧,方才是我說謊了。你暈倒之後,我又被封了經脈,動彈不得,好在有個獵戶經過,就是這位婆婆的兒子,是他們一家人救了我們。我好不容易才衝開封印,就跟他們說,我們是私奔的小夫妻,我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你是落魄的江湖劍客,家裏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還要派人追殺你,他們便收留我們了。”暮懸鈴毫無愧色地承認自己騙人,還朝謝雪臣拋了個媚眼,笑眯眯道:“相公,咱們看著像一對嗎?”
謝雪臣無視她的媚眼,一臉冷漠道:“幫我療傷的,是那位婦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