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認為是兩個人做的,那就跟我說說這兩個人的大致特征以及你的判斷依據。”
“連環殺人凶手的心態有兩種極端,要麼把自己藏得很深,獨自享受作案的樂趣;要麼就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所幹的一切,卻唯獨不會與人共事,這裏所指的‘人’,是他的同行。”說到這兒,李振峰有些激動,他站起身,雙手撐在辦公桌兩端,“頭兒,過去我始終堅信連環殺人凶手是不會合夥作案的,他們之間隻有競爭和傳承這兩種關係,你知道嗎?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在犯罪心理學中有個很獨特的名字,叫——獨狼,對殺人的貪婪使他們絕對不會有朋友。”
但是眼前的案子裏卻偏偏出現了合夥作案的跡象。
“不是我不幫你,那時候刑警的線人都隻有自己知道,這也是保密起見,因為這種線人本身就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身份一旦被曝光,或許就會有生命危險。”馬國柱輕輕歎了口氣,“雖然事後我們也想查清楚這件事,包括你父親在內,但是查詢了傳呼台後才知道,丁警官傳呼機上所顯示的電話號碼是公用電話,要知道那時候的路麵監控和現在是沒法比的。”
“哪裏的公用電話?”李振峰隨口問道。
“好像……對,就是我們單位對麵,那時候還沒這麼熱鬧,就是一個煙酒鋪,我們下班了兜裏有錢就會去那兒買煙抽。”
“就在我們單位對麵?”
馬國柱點點頭:“別指望了,我們後來去問過,打電話的人太多,老板都記不住了。”
與此同時,離安平市80多公裏外的九原市汽車站,一輛剛剛從安平開來的金龍客車在漫天雪花中沿著馬路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陸續下來了十多位乘客,李大強走在最後。他穿著一件灰色的羽絨服,頭上依舊戴著那頂“雷鋒帽”,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腰板挺得筆直,臉上的表情也顯得非常嚴肅。他環顧四周,記得上次來九原已經是10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這陌生的城市讓李大強的心裏更是感覺有點空空的。
老伴陳芳茹其實並不讚成李大強來九原,甚至為了這事和他吵了一架,這讓李大強很是意外,因為印象中妻子對自己是百依百順的,每次自己出門,她所做的就是準備好行李,別的什麼都不過問。但是這一次,陳芳茹卻發火了,並且拒絕為他做任何事,理由很簡單——你已經退休了,就不能忘了以前的事嗎?
終於找到了公交站台所在的位置,李大強順手撣去了肩頭的雪花,提起那隻洗得發白的旅行包,快步向站台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沒多久就掩蓋了地上淩亂的腳印,似乎這些腳印的主人從未出現過。但是有些事情無論過了多久,卻還是必須得有人去做。
因為那些“腳印”在人的心裏。
夜幕降臨,雪花飛舞,街頭的路燈開始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一襲米黃色風衣的陳芳茹站在安平路308號的門口,她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棟百年大宅,久久都舍不得把目光移開。
身後傳來了兒子李振峰驚訝的聲音:“媽,你怎麼來了?家裏出什麼事了嗎?”
陳芳茹轉身,笑眯眯地看著幾天沒見又瘦了的李振峰,滿是心疼地說道:“媽正好經過,就順路來看看你,本來不想打擾你的。”
“沒事,媽,你還沒吃晚飯吧,我請你吃,咱娘兒倆好久都沒一起吃飯了。”說著,李振峰順手把車鑰匙丟給了安東,“等下你也來吧,對麵鬆鶴樓一樓大廳,請你吃黃魚麵。”
安東驚喜地一拍巴掌:“李哥今天終於舍得花錢啦,謝謝伯母!”
母子倆笑了笑,一起轉身向街對麵走去,路上聊著生活中瑣碎的事情,陳芳茹的目光中滿是寵溺。兩人很快就走到了老字號鬆鶴樓的門口,雖然是飯點,但食客還不是很多,便在底樓大廳的拐角處找了個空桌坐下。
陳芳茹剛要點菜,卻被李振峰攔住了:“媽,今天是你的生日,平時沒時間給你專門過,我今晚本來就想回家去看你的,你又不愛吃蛋糕,我正發愁該給你買啥,你既然來了,那今天就由我來做東吧。”
陳芳茹笑了,她知道兒子孝順,但是真的沒想到兒子竟然把自己的生日記得這麼清楚,不禁感慨:“謝謝你,兒子!”
李振峰要了幾個菜,又要了三碗黃魚麵。在等著上菜的時候,他順口問母親:
“對了,媽,爸還在家嗎?等下你給他打包帶點吃的回去。”
陳芳茹搖搖頭:“你爸在中午的時候就一個人坐長途車去了九原,我沒攔住。”
“他去九原幹什麼?這麼大的雪,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嗎?”李振峰有些不悅。
“不。”陳芳茹歎了口氣說,“雖然他沒明說,但我知道你爸是為了案子去的。他不讓我告訴你這件事,可我想了想,還是應該當麵跟你說,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一旦決定去做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案子?”李振峰心中一動,剛掏出的手機又塞回了褲兜。
“我在門外偷聽到的,說是為了20多年前發生在九原的那起15歲女中學生的被害案。他去找他的老戰友了,好像姓鄭,跟他一起在部隊待了10年,轉業到地方後就去了九原市公安局,現在嘛,應該也退休了。”說著,陳芳茹伸手從挎包裏摸出了一張小便簽紙,上麵是個電話號碼,“我是從家裏的座機上抄下來的,是你爸走的時候打的最後一個電話。”
“媽,你怎麼搞的像做地下工作一樣‘監視’著我爸?”李振峰不禁啞然失笑。
“跟警察過了一輩子,這點本事還是能學會的。”陳芳茹無奈地看著兒子,“而且隨手拿便簽紙記下東西是我的老習慣了。”
“你放心吧,媽,我知道你擔心我爸,我向你保證一定會保護好他的。”李振峰笑嘻嘻地伸手接過了服務員遞來的麵條,放到母親麵前。
陳芳茹搖搖頭:“我一點都不擔心他,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你。”
“為什麼?媽,您就別開玩笑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又是警察,怕啥?”
“你不明白,這次你爸去九原,又是去找他的老關係,那天你在家裏把他的工作筆記都偷走後,他一晚上沒睡,他並不是對你生氣,阿峰,他隻是擔心你沒辦法去麵對那個……人。”陳芳茹壓低嗓門嚴肅地說道,“阿峰,你認真聽媽把話說完,當年你爸與鐵成哥接下的那係列案子,我是知道的,因為其中有一個案子,就發生在我們以前住的老房子附近,我還記得那個公共衛生間,那時候我還懷著你,現在想來真的是太可怕了!那殺人犯跟我就隔了一道木板!”
李振峰還是第一次在母親臉上看到這樣的恐懼,他略微遲疑了一會兒後,點頭說道:“媽,你認識殉職的丁鐵成警官?”
“是的,一個很不錯的人,隻是可惜,唉……”陳芳茹一聲長歎,“你爸的同事,又是單身,所以一有空,你爸就把他帶回來吃飯。印象中丁警官瘦瘦的,講話語速飛快。他和你爸的關係,可以說就像親兄弟,所以後來他殉職對於你爸的打擊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
聽到這兒,李振峰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抓過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媽,跟我說說那個案子,就是你說的公共衛生間那個,你是怎麼聽說的?”
“不,我剛才跟你說過了——我是親眼看到的。”陳芳茹麵帶愁容地看著兒子,“那時候我生了很嚴重的病,沒辦法正常上班,我就請了長假在家休養,但是家裏沒有獨立的衛生間,我們家又沒有用馬桶的習慣,我就隻能去上公共衛生間,還好離家不遠,就十幾米路。再說那裏的衛生工作做得還不錯,你要知道那時候的生活條件和現在是沒法比的,我又是個喜歡幹淨的人,無法忍受家裏放個馬桶的味兒……不過我到現在都後悔,不就是髒一點嘛,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如果那天我沒去那個公共衛生間的話,後來就不會老是做噩夢了。”
李振峰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母親講話時聲音的微微顫抖,他的目光中滿是擔憂,但是並沒有阻止陳芳茹繼續回憶下去。
“現在早就已經被拆除了,那個公共衛生間挺大的,女衛生間部分就有將近10個隔間,還有專門的洗手台,鏡子擦得透亮,每天晚上專門有人徹底打掃。”陳芳茹想了想,說道,“那是夏天發生的事,我記得那天中午的時候正好下大雨,我因為早上有點著涼,拉肚子了。我已經記不清那天是第幾次跑衛生間了,時間也不清楚,大約下午2點不到吧,因為公共衛生間裏幾乎沒什麼人。我找了個門口的位置,就進去了。衛生間裏一直不間斷地有流水聲,聲音很大,不斷地衝水,應該是衝水閥壞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我在蹲位上的時候,注意到有人走了出去,她在我門外停留了一會兒,應該是照鏡子吧,後來她就出了公共衛生間。現在回憶起來,她的腳步聲有點不對頭,似乎有些猶豫,來來回回地在我門板前溜達了好一會兒。不過當時我確實沒太在意。”
“等我走出隔間去洗手台時,衛生間裏進來好幾個女的,看情形都認識,她們閑談著從我身後走過。我打開水龍頭洗手,沒多久,就聽到了一聲尖叫,那真的是尖叫,歇斯底裏的那種,嚷嚷說殺人了……接著,我跑去看了,我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去湊這個熱鬧。”陳芳茹搖搖頭,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我距離那個隔間門口也就不到3米遠的距離,那時候的隔間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比較嚴實,是用木頭做的隔門,上麵有道空隙,大約50厘米,但是要踮起腳才能看到裏麵的情況。隔間的門開著,我看到了有個女的,皮膚灰灰的,有些發黃,渾身啥都沒穿,就這麼耷拉在坑邊坐著,臉都發紫了。但是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就好像見了鬼一樣。後來就有人報警了。再後來,我隻知道你爸接手了這個案子。”
陳芳茹一聲長歎:“一晃,都過去20多年了,如果那女孩還活著的話,應該和我年齡差不多了。”
“媽,”李振峰看著母親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你剛才是不是跟我說那個公共衛生間離我們原來的家很近?”
陳芳茹點點頭:“沒錯啊,就隔開十幾米,橫穿過街麵就是。”
“你去了幾次?”
“一天還是案發前?”
“案發前。”
“可能有三四次吧。”
李振峰臉上的神情變得愈發凝重起來:“媽,你是不是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
“那倒不是,就那幾天。”陳芳茹輕聲問道,“阿峰,你怎麼了?”
“媽,你有沒有注意到是否有人尾隨你?”
陳芳茹茫然地搖搖頭:“我不敢確定,說實話我也不記得了,畢竟過去這麼久了。”老太太心細如發,她注意到了兒子阿峰臉上的表情,便惴惴不安地問道,“阿峰,你怎麼了?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李振峰心裏一緊,趕緊端起水杯邊喝邊否認:“沒,沒啥,媽你別多心。”
陳芳茹皺眉:“你瞎扯,你臉上的表情跟你爸當年看著我時所表現出來的一模一樣。”
猝不及防的一口水嗆得李振峰連連咳嗽,他哀問道:“媽,你咋就記得這麼清楚啊?”
老太太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記性好是我的職業病。”
“職業病?你不是圖書管理員嗎?”李振峰樂了。
“瞧你,鼠目寸光了吧?那年頭沒電腦,10萬冊藏書,不靠腦子去記,你不得天天跑斷腿?”陳芳茹一聲長歎,“不過現在好了,不用那麼累人,但是很多樂趣也就沒了。”
李振峰想了想,問:“媽,既然你記得那麼清楚,那你是否還記得我爸在聽你說了這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當然記得,”老太太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當天就去給我買了個馬桶,花了30塊錢呢!那年頭,他一個月才賺108塊錢。而且從那天過後,他每天都會打電話回家問我是不是一切都好……”
李振峰臉上的笑容逐漸地凝固了。
正在這個時候,安東興衝衝地朝這邊走來,李振峰趕緊伸手抓過筷子,對母親微微一笑:“安東來了,媽,快吃吧,我都快餓死了,晚上還要加班呢。”
把母親送上出租車後,李振峰轉身便匆匆跑上了青石台階,掀開擋風門簾就鑽進了大廳。
安東緊跟身後:“李哥,出什麼事了,我怎麼感覺你有點不對勁。”
李振峰一聲不吭,隻是鐵青著臉。兩人回到刑偵支隊,李振峰徑直走進自己辦公室,進門就盯著白板看了一會兒,隨即從白板前拿起一支紅色的簽字筆,在案發地點為安平市的第三起案件上打了個五星,隨即轉頭對身後站著的安東說:“我終於知道第三起案件中,他為什麼會違背規律而在下午時間出手了,案發那段時間正是夏天,中午12點和2點之間街上的人是不多的,而公共衛生間尤其是這樣。但是他出手了,因為他看見了讓他難以忍受的東西,或者說是人!”
“你的意思是……”安東皺眉看著他,“李哥,難道說這家夥一見鍾情?”
李振峰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相反,他雙手抱著肩膀,反問安東:“你怎麼理解‘一見鍾情’這個概念?”
“當然是見了一麵就喜歡上了唄,”安東不明白,“這不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嗎?”
“沒錯,有了‘見’,才有後麵的‘鍾情’。也就是說,當天凶手之所以會突然改變自己習慣性的殺人時間,而冒險在正午下手,那是因為他看見了讓他喜歡上的人,他為了得到她而不得不那麼做。”李振峰看著安東的眼神變得格外怪異,“而凶手的目標,我懷疑就是我媽!”
“你說什麼?”安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別開玩笑,那可是你媽!”
李振峰突然想起什麼,趕緊掏出手機,從手機相冊中劃拉出一張相片:“你看,這是我媽年輕時的相片。”
“你怎麼會有這張相片?”安東一邊看一邊好奇地問。
“這是幾個月前我請網安的陳哥幫我用專門的鏡頭修複好的,原來那張被我媽一氣之下撕壞了,我爸舍不得,就自己偷偷拿膠帶貼了起來,當個寶貝似的,後來我媽實在看不過去,就求我幫忙給修複了,我媽就是心軟,一輩子都忍著我爸的臭脾氣,沒辦法。打印出來後我就沒刪除,順手保存在手機裏了。”
“那時候伯母還長得挺漂亮的嘛,等等,你說的是不是……”安東恍然大悟,他抬頭看向白板上的第三起案件,旁邊死者的生活相片雖然是黑白的,但是卻很清晰,“天哪,還真的挺像的,這發型,這氣質,還有這眼神……不過,這,這怎麼可能?李哥,你說你媽當年差點被害?”
看著手中的相片,安東始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才吃飯的時候無意中提到這個案子,我媽跟我說了。”李振峰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敢相信,但是兩人的發型是一樣的,那年月,身材又都差不多,還真不好分辨。
“而且大白天,一個男人溜進女性衛生間是要冒很大危險的,那種一排的隔間,安東,你告訴我,如果你是凶手,當你無意中見到某個你癡迷的女人,然後你觀察到她來的次數很頻繁的時候,你決定賭上一把,你不能在大街上動手,也不能在那個女的家裏動手,因為周圍人都會注意到你,風險太大,經過觀察,你就隻能在衛生間動手,你迫不及待地想占有這個女人,就像戰利品,那種環境下,換位思考試試,你所選擇的最好的狩獵點在哪兒?”
“女衛生間隔間,而且是最裏麵的隔間。”安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我知道那種老式的,空間比較大,上下都有縫隙,能看到人的腳。治安大隊每年都會在公共衛生間裏抓住好幾個偷窺的家夥。”
“沒錯,你透過隔間的縫隙朝外看,因為是大白天,你很興奮,又很小心,在這之前,你已經觀察過所有的隔間,知道沒有人,所以,你在最裏麵的隔間偷偷朝外看,就等著你的獵物到來。當你聽到腳步聲時,你激動極了,就像獵物已經進入了你的陷阱,別忘了我說過,第一個凶手是個精心挑選目標的完美型凶手。於是,你聽到她在隔間外轉了一圈,逐一去推隔間門,最終在你旁邊的隔間停下了腳步,推門走了進去。她還沒來得及關門,你就迅速撲了出去,你必須動作快,你撞開門的時候,或許會發現出現在你麵前的女人並不是你要找的目標,但是你已經沒有退路可以走了,於是,你還是下手了,她在呼救之前就被你控製住了,因為受害者長得也很漂亮,這是意外的收獲,難道不是嗎?你從不放棄每一個出現在你麵前的機會,哪怕你需要為之賭上一把。”
“可是,凶手為什麼那麼確信伯母還會去?”安東不解地問。
“應該是他偷聽到了我媽和別人的談話,那時候我爸三天兩頭不在家,我媽一個人住,那公共衛生間就在我們家對麵,去那裏的女的,大多都彼此認識,是鄰居,見麵交談幾句也是很正常的事。對了,安東,你有26年前的安平市地圖嗎?趕緊幫我去檔案室搞一張來,現在安平很多地方都已經拆了。我需要推翻我的懷疑。”
安東應聲快步走出辦公室。
李振峰回到白板前,看著那幾張相片中相似的死者麵容,他下意識地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剛才送母親上出租車前,他不敢說出自己內心的焦慮,便隻能拐彎抹角地提醒母親要留心周圍,多注意安全。
看著手機中母親的那張年代久遠的相片,李振峰似乎明白了父親李大強的苦衷,如今想來,父親之所以對母親這麼不放心,必定是意識到了這起案件背後存在的可能關聯性。
而當初的錯殺也一定成為當年的凶手心中最大的遺憾。
一陣莫名的恐懼瞬間爬滿李振峰的全身。
很快,安東拿來了兩張地圖,分別是最新版和26年前的安平市地圖。當迄今為止安平市內這五起案件的案發地址在地圖上被逐一標出來的時候,李振峰不由得愣住了,除了地鐵口發生的秦玉蘭被害案以外,最初的女高中生方麗被害案、母親所經曆的公廁殺人案以及範麗琴案,還有最近才發生的軋鋼廠殺人案,這四起案件似乎都圍繞著一個地址在轉,當地圖上的標記最終在安平路308號被彙總時,兩人不禁麵麵相覷。
“李哥,照這麼推算,軋鋼廠的案子,也存在是第一個凶手所為的可能性。”安東皺眉說道。
“你說,他們倆會知道彼此的存在嗎?”李振峰喃喃自語。
此刻,城市的另一頭,他從小區門口的快遞櫃裏取出了一個包裹,卻並不急著打開,他把包裹夾在胳膊肘底下,慢悠悠地朝家裏走去。
他知道包裹裏裝著的是什麼,因為這樣的包裹,他三天兩頭就會收到一個,而收到的時候就是他準備“幹活”的時候。雖然有些討厭這樣總是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但是私底下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已經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種有意思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也曾經後悔過,畢竟他是在殺人,無論以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蓋或者修飾,最終的本質都是無法被改變的。
對於殺人,他很少做計劃,懶得去做。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比起絞盡腦汁去做計劃,還不如隨緣帶來的刺激感顯得更為真切和重要。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時的感覺,不是害怕,反而竟然是心中困擾已久的壓抑狀態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改善,最起碼那天晚上,他終於睡了個安穩覺,也沒有再做過噩夢,睜開眼的時候,天空已經是一片明亮。
難道說,自己的光明注定要建立在別人的黑暗之上嗎?
他腦海裏天馬行空般地胡思亂想著。走進樓棟,上樓,拐彎,再上樓……最後站在家門口,他掏出鑰匙,窗外的月光照射在他的鑰匙串上,那個琺琅質地的米老鼠頭像鑰匙扣顯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