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峰心中很清楚,自己麵對的是一個典型的套娃式凶手,他不僅自己殺人,還複製出了一個完美的自己,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隻要抓住一個凶手,就能抓住另外一個。但是現在看來,複製品出現了差錯,甚至處於失控狀態。
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李振峰掏出手機給母親陳芳茹打了個電話:“媽,明天晚上我回家吃飯。”老母親聽了這話自然高興極了,連聲說“好,好”。
兩小時後,安東興衝衝地闖進李振峰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李哥,逮住了。”
李振峰繼續埋頭研究那張26年前的地圖。
“哎,我說李哥,你怎麼不高興?”安東有些詫異。見李振峰依舊繃著臉,隻是衝著自己麵前的辦公椅指了指,他便趕緊乖乖地從桌子上溜下來,坐到椅子上,嘿嘿一笑,“李哥,別生氣嘛,今天開完會後我就跟凱子和阿文他們說了,重點放在死者的親戚鄰居上,這一排查就現了原形,就是他們家對門那半大小子,才19歲,不務正業,眼紅死者家有錢,重點是那小子還有搶劫的案底,人一被帶到局裏,阿文他們還沒開口問呢,那小子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
“那個鑰匙扣,他應該也是偶爾聽說的吧?”李振峰問。
一聽這個,安東頓時來了精神,他湊上前對李振峰說:“這你可猜錯了,其實鑰匙扣這事情,早就已經有人給捅到網上去了,還專門弄了個‘懸案迷蹤’公眾號,現在這家夥就是那個公眾號的粉絲,我已經通知網安那邊馬上把這個公眾號的主人帶來問問,隻是現在有些麻煩,因為那家夥用的是網上買的身份證注冊的公眾號,IP地址也換了好幾回,是個老手,我已經跟他們說了有進展隨時電話通知我……”
話還沒說完,李振峰猛地抬頭看著安東,臉上的神情充滿了懊惱:“一個辦公眾號的‘神棍’?”
安東搖搖頭:“不像,我在網安那邊看了看這個公眾號的粉絲量,還挺龐大的,而且內容方麵也做得比較全,我現在倒是有些擔心這家夥到底是從哪裏挖的料,最起碼這個鑰匙扣的事情他就不該知道。”
李振峰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蹲點那邊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方振德這家夥每天早上8點出門,下午5點從單位直接回家,兩點一線,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家裏,也不怕渾身長毛。”
李振峰聽了,把麵前的地圖一合:“我們明天去會會他。”
“李哥,方凱後來一直都沒出現過,我們查過戶口登記,從蘇川大學畢業後,這家夥的社會關係就是一片空白。”安東說,“他到底是不是方振德,我們目前沒有證據去證實。光憑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是無法說明什麼的。他們的戶籍檔案一點瑕疵都沒有。”
“你不用懷疑,他就是方凱,至於說DNA不同,那隻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我們會這麼做,這是他擺在那裏的道具。我們需要找到他這麼做的動機,並且有證據佐證,而不是單純靠心理測繪。這也是這兩天一直都困擾我的問題。”李振峰站起身,在房間裏轉了兩圈,最終停下腳步,再次看著安東時,目光中竟然充滿了笑意,“不過,我有辦法了。”
冬日的早晨,海邊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見陽光。海麵上波濤洶湧,渾濁的浪花不斷拍打著海堤,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趙曉楠一身灰色風衣,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海堤上,她懷裏抱著束白色的菊花,迎著風也不知站了多久,臉頰冰冷,就連雙手也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安平的海風在冬天格外的刺骨,吹在臉上就像用刀子在刮肉,但是這樣的疼痛比起趙曉楠此刻心中的痛苦,卻是微不足道的。
離海堤不到5分鍾車程的香草街上有一家叫“花之語”的花店,老板是個40多歲的單身女人,獨自一人撫養一個15歲的女兒。這家花店已經開了8年了,從它開張的第一年開始,趙曉楠就在這裏買花。每年的這一天早晨,她都會在6點準時出現在花店門口,然後從早起的花店老板手中平靜地買走一束剛到的波斯白菊。
剛開始的那兩年花店老板並不在意,因為不是清明節,老板娘店裏進波斯白菊隻是因為其廉價而湊一下訂單,後來趙曉楠點名要買這種波斯白菊且不關心價格。幾次過後,每年的12月中旬,花店老板便早早地把白菊放在醒目的位置,寫上價格,等待這位特殊而又平靜的顧客。
又一陣海風吹過,趙曉楠輕輕歎息,她伸出右手在寒風中把白波斯菊的花瓣細心地扯碎,然後揚手把它們拋入大海之中,一如當年在這個地方,不諳世事的她把父親尚有餘溫的骨灰一把一把地撒進大海。
人的一生中會經曆兩次消失。第一次,是個體生命的死亡,肉體的消失;第二次,則是親人的遺忘,那就是靈魂的消失。
趙曉楠知道自己不會忘,因為一個親手安葬了自己父親的人,是絕對不會忘記那種骨灰穿過指尖的感覺的。
最後,她把手中的花束全都拋進了大海,看著它們迅速被海浪吞沒。趙曉楠這才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海堤。
就在她身後,海風在天空中肆虐著,發出了低沉的怒吼聲。
海堤旁不遠處的樹下停著一輛黑色的比亞迪,車內靜悄悄的,看著車窗前方趙曉楠逐漸消失的背影,李振峰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他決定不去打擾趙曉楠此刻的心情,便重新掛擋,調了個頭,開上了回城的路。
路麵的一陣猛烈顛簸把副駕駛座上的安東給震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奇怪地問:“哥,咋還沒到趙法醫家?”
“不,我們不去了,直接去九原,拜訪第一位受害者方麗的同班同學,我昨天都已經約好了……今天忙著呢,回頭再向趙法醫谘詢吧。”話雖這麼說,但李振峰的心裏已然蒙上了一層陰影,剛才透過望遠鏡,他在趙曉楠的臉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而這種表情是極不正常的,也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帶著難以名狀的憤怒與悲傷的表情。
早上離開安平路後,因為去九原的路上會經過趙曉楠的家,李振峰便想著假公濟私去看看她,畢竟牽掛著昨天她那心情不好的樣子,誰知剛到門口,無意中便看見趙曉楠打了一輛出租車走了,他就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結果,李振峰看到了趙曉楠買花和站在海邊祭祀的整個過程,他克製住自己要上前和她說話的衝動,直到最後一刻才記起自己的儀表盤儲物櫃裏還有一架俄羅斯進口望遠鏡,雖然這麼做有些不太道德,但是李振峰實在無法忘記腦海中趙曉楠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想近距離觀察下她真正的內心世界。
在這之前,李振峰早就聽說過趙曉楠是個孤兒,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想尋找機會去安慰她,卻一直都沒能如願,因為她的自我保護意識實在是太強了。在李振峰看來,她用冰冷的外表把自己的內心世界給包裹得嚴嚴實實。而剛才在海堤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都不敢相信站在那邊的就是趙曉楠,她拋撒花瓣的動作完全就是在祭祀亡靈。
擔憂變成了現實,李振峰猶豫了,他決定暫時打消這個念頭,以後再找機會提起吧。
臨出門前,李大強對著玄關處的整容鏡一絲不苟地檢查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尤其是左麵胳膊上那個紅色的袖套,他扯了又扯,最終確保方向是正確的才算罷休。
有那麼一刻,他挑剔的目光中竟然恍惚出現了曾經一身警服的自己。
“老頭子,今天阿峰要回來吃晚飯,我先提醒你,好好管管你的臭脾氣。”陳芳茹站在門口,手裏提著菜籃,“他畢竟是你的親生兒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我知道了。”李大強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句算作回答。
老伴走後,李大強的雙眼閃過一絲悲哀,鏡子中的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剛要伸手去拿方桌上的手機,手機卻響了起來,鈴聲刺耳又急促:“找誰?”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猶豫。
“你再不說話我要掛電話了。”李大強冷冷地說道。
“別,別掛電話,”說話的是個聲音略顯稚嫩的男孩,年紀不會超過20歲,“請問這號碼是不是李警官的?”
這句話瞬間擊穿了李大強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找我有什麼事嗎?”李大強順便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是九原的,心中便有了數,“是誰給你的這個號碼?”
誰想電話那頭的人瞬間哭了出來,抽泣著說道:“李警官,戚叔沒了,今兒早上一根繩子懸了梁,他給我留下話,說一定要轉告李警官……”
“老七沒了?怎麼這麼快?”李大強感到有些天旋地轉,他伸手扶住方桌,“你又是誰?”
“我是他收養的,我叫朱學禮,家人都不要我了,我在街上混,沒飯吃才上戚叔的店裏偷東西,被戚叔逮著了,他從此後就天天管我的飯,教我做人,我今天早上來醫院才知道戚叔昨兒晚上一根繩子懸在窗戶上走了,他給我留下個紙條,叫我一定要轉告你上麵寫的話,他說他麵子薄,耐不住疼,又不想花冤枉錢,反正治不好了幹脆走了得了,不跟你告別了。”
李大強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孩子,把那張條兒完完整整念給我聽。”
“好……”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接著抽泣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語調機械而又平緩,“李警官,我認,很抱歉沒跟你當麵告別,你別怨我,我上那頭找丁警官喝酒嘮嗑去了。對了,有件事真對不住,我最後才想起那個混蛋來九原一中幹什麼,他是去等個孩子,那段日子,這個穿著初三校服的孩子一直跟在他身後,估計長大了也是個壞種。我那天在車站旁見到的就是他們倆,但是我沒敢跟你詳細說,因為我心裏始終都有個疙瘩,當年在你們單位門口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和你們單位的人聊得很起勁,我能不怕嗎?哈哈哈,別生氣,我走了走了,累了,該歇歇了。李警官,你要注意安全哈,不說再見啦!”
窒息的感覺撲麵而來,李大強拚命地喘著氣,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喃喃說道:“你沒念錯?”
“李警官,一個字都不差。”
“真是混蛋!”李大強終於忍不住壓低嗓門狠狠咒罵了句,突然意識到那年輕人還在電話那頭聽著,便趕緊把話題轉開,“你別誤會,我剛才說的是口頭禪,怪我自個兒呢,沒別的意思。對了,那以後你怎麼辦?”
年輕人苦笑道:“放心吧,李警官,我會繼續去學校讀書的,明年就高考了。戚叔不隻幫我把學費付了,還把他的店麵和存款都留給了我,我想我沒理由不好好活著,不然對不起戚叔他老人家。”
鼻子一酸,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李大強突然明白了他臨走時老七那眼神中若有所思又信心滿滿的笑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了,他用當初丁鐵成挽救他靈魂的方式,在他生命即將結束前成功挽救了別人。李大強完全能想象得到老七寫這封遺言時得意的眼神,他不是不好意思說,他分明是在炫耀自己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這該死的家夥!
掛上電話的那一刻,李大強終於嘴唇顫抖,老淚縱橫。思索片刻後,他又點開手機頁麵,撥通了兒子李振峰的號碼。
正在此時,陳芳茹本來打算像平時那樣就近去小區外的菜市場的,但是想著買個土雞給兒子阿峰補補身體,便搭上了29路公交車去了市區的一個農產品批發市場。
因為還沒有到早高峰時間,29路公交車上還沒什麼人。陳芳茹環顧了一下車廂後就徑直向中門處走去,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看不到太陽,街麵上的雪還沒全化完,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而遠處的房梁屋頂和樹杈上卻又是白茫茫一片。按照往年的情況來看,這樣的雪斷斷續續地要下過春節才會停。
公交車的車廂地板上也是濕漉漉的,陳芳茹有些後悔自己穿了雙淺色的棉鞋出門,才走沒幾步,鞋麵上便濺了好幾處泥水斑點。她從挎包裏取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出來,順勢彎腰準備擦去泥點。
就在這時,她無意中注意到在自己右前方的座椅上,一個年輕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沒錯,那眼神,似乎是在辨別著什麼,抑或隻是好奇自己的舉動?
陳芳茹便尷尬地衝年輕人笑了笑,把腳縮了回去。
車繼續向前行駛,又到了一站,上來了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婦,互相攙扶著向車廂中央走去,看情形應該也是去農產品批發市場的,再回頭時,那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依然坐在遠處,隻不過手中多了一部手機,此刻,他正在滑動手機屏幕,看得非常投入。
公交車緩慢地在路上行駛著,因為路麵車輛人流不多,所以還是比平時快了近一半的時間到達了終點站批發市場。下車時,陳芳茹腳一滑差點摔倒,就在這時,眼前多了隻手牢牢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阿姨,小心腳下。”
一抬頭,正是剛才那個身穿黑色風衣,圍著灰色圍巾,衣著非常體麵的年輕人,除了臉色顯得略為蒼白,五官非常好看。
“哦,謝謝,謝謝你。”陳芳茹尷尬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
“沒事,阿姨,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買菜。”年輕人倒是很熱情,或許因其和兒子李振峰年齡相仿的緣故,陳芳茹無形之中對他有了一些親近感。
買完菜後,這位自稱就住在陳芳茹家對麵小區的年輕人,竟然幫著她把菜提到了家門口,這讓陳芳茹由最初的不好意思轉變為親切地想留對方吃晚飯,說自己兒子今晚會回來吃飯,到時候介紹他們認識下。
他婉拒了,隻是表示以後路過的話一定會和父親一起上門拜訪。
李大強巡視了一遍小區後正好往家走,遠遠地看見老伴熱情地送一位年輕人下樓,還揮手道別,他不禁有些詫異,走近後便隨口問道:“來的是誰?”
“挺熱心的小夥子,就住在對麵小區,今天還幫我把菜提回來了。”陳芳茹笑眯眯地說道,“這孩子就隻有爸,媽早就死了,我說了,有空常來咱家坐坐,我給他做飯吃。”
回到家後,剛進門,李大強忍不住皺眉:“你怎麼什麼人都往家裏帶啊?萬一家裏丟東西怎麼辦?”
陳芳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伸手朝房間裏一指:“你瞅瞅,咱家還有啥值錢的?除了這房子,還有啥值錢的?以前阿峰還在家裏住,現在你把他趕跑了,這家我估計開著大門都沒小偷願意進來。”
“你!”李大強被老伴結結實實嗆了一頓後,自知理虧。許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咕噥道,“最起碼的安全意識還是要有的,畢竟還有壞人沒被抓住,明白嗎?”
他的話音未落,陳芳茹早就沉著臉走進了廚房,圍上圍裙,利索地一刀下去就剁掉了雞腦袋。
半小時前。
從安平到九原的高速公路上,李振峰感到了明顯的困意,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鐵打的人也會扛不住,還好前方就是加油站,他便把車開了進去,一邊加油一邊對安東說:“去,買兩個饅頭,等下你來開車,我都快困死了,再開就開到溝裏去了。”
安東樂嗬嗬地跑進了小賣部,沒多久便拿著個裝滿食物的塑料袋跑了回來,兩人交換了座椅位置,繼續上路。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李振峰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抬頭隨意瞄了一眼,臉上立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電話是父親李大強打來的。知道這個倔老頭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極不情願地接起了電話:
“爸,找我什麼事?我正在出差。”
“給你提供條線索,24年前,九原一中的那起殺人案,可能就是兩個人的重疊交彙點。”李大強聲音沙啞,情緒明顯很是落寞。
“爸,出什麼事了?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可靠嗎?”李振峰立刻睡意全無。
“我從線人那邊得到的消息,非常可靠,他說犯罪嫌疑人曾經數次去他們學校找過一個孩子,那孩子上初三。”李大強說。
“可是,爸,他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他以前不說?”李振峰猜到了父親口中的線人就是那個外號叫老七的小偷。
“他應該是有所顧慮吧。”李大強已經打定主意不告訴兒子對方和安平路308號裏的人非常熟悉的事,“而且他躲在九原的時候,就在九原一中對麵的馬路邊上開了家小煙酒鋪,所以會有機會成為目擊者。”
掛電話前,想了想,李大強又補充了句:“還有啊,老七死了,昨天晚上的事,自殺了,所以你不用費勁找他麵談核實了。”說著便掛斷了電話。
李振峰呆呆地看著安東,半晌,小聲嘀咕:“這‘套娃’原來20多年前在九原就開始了,這就難怪了。”
“李哥,那我們去哪兒?”
“按照原計劃,先去九原市公安局。”看著窗外不斷向後退去的界樁,李振峰陷入了沉思。
警車開進九原市區的時候正好是8點30分,天空中隱約露出了一絲陽光。因為早就已經電話約好了,所以在路口接上了九原市局刑偵支隊的三級警長潘小敏後,安東直接就把警車開向位於城市另一頭的九原一中校區。
“李隊,接到你電話後我就和他們學校的教務處主任聯係了,他們立刻就去檔案庫查了,回複說1999年7月份初三畢業班的孩子總共有227個,我給了他們你的劃分要求,最後符合要求的有8個孩子,分布在3個班,5個男孩3個女孩,目前在九原市區生活和工作的有4個孩子,剩下的4個中有一個在你們安平,現在社交和工作環境關係都很正常,其餘3個暫時還沒找到,畢竟已經過去了24年了。”潘警長說道,“對了,李隊,你是以什麼為根據做出那樣的劃分標準的?”
李振峰微微一笑:“很容易,按照這幾條標準做就行——第一,由親生父母組成的完整家庭中長大的孩子,與在替代家庭結構中長大的孩子相比,犯罪率更低;第二,父母教養的方式有三種,分別是獨裁型、寬容型和權威型,其中以獨裁教育方式養大的孩子,會完美地繼承父母對自己的體罰方式,那麼他長大後,就會用類似的手法去‘教育’別人,這個‘別人’可以是自己的同學或者鄰居家的小狗、小貓,最後發展成‘殺人’,因為從小就是在暴力環境中長大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會認為這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直觀表現——‘要你完全服從我命令’的方式,‘我才是主導一切的人’;第三,學校教育,如果成績較差並且經常無休止地受老師批評,品行是及格上下的,他會因此而喪失對學校乃至整個社會的融入感,容易形成反社會型人格,性格變得內向孤僻,缺乏同情觀念;第四,看同伴,如果是曾經有過與不良少年來往經曆的孩子,那麼請記住,犯罪既影響個人選擇朋友,同時也會受個人選擇的朋友影響,所以檔案中有處分的孩子是要挑出來重點研究的,哪怕這個處分已經被取消。
“綜上幾點,依據學生家庭背景配合品行進行篩選,就能夠非常容易挑出我們所要找的人了。”
“沒錯,學校老師在聽了我轉述的要求後,隻用了一刻鍾不到的時間就挑出來了。”潘警長神情凝重地點點頭,“他們其中一個班的班主任目前還在學校上課,那幾個沒落實下落的學生就是她班裏的,我們可以和她談談。”
“那她還會記得嗎?畢竟是24年前的事了。”安東有些擔心。
警車開下高架橋,透過車窗已經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不遠處九原一中那棟高大的深紅色教學樓。
李振峰輕輕搖了搖頭:“他會記得的,因為每一個老師都會對自己教過的兩種學生留下印象,一種是格外優秀的,另一種則是讓他感到格外焦慮不安的,而且後者比前者留下的印象要來得更為深刻。因為在我們人類的記憶中,印象最深也最能被記住的對象,就是伴隨著你的憤怒情緒而存在的人,相反,對你表示善意和包容的,你卻不一定記得住。”光線明亮的教師辦公室裏,暖氣開得足足的,窗外冬日裏的寒冷似乎被隔絕到了另外一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