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女老師已經快60歲了,保養極好的臉上卻根本看不出半點歲月的痕跡,隻是每每提及過往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那是經曆了太多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神。
“怎麼說呢,有一個孩子我至今都……”就像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嚨,女老師艱難地斟酌著字眼,“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不過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都快退休了,應該已經放下了才對。時間過得真快啊,那幾個孩子,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李振峰和安東互相對視了一眼,安東便湊上前說道:“鄭老師,你也別太有什麼顧慮,我們今天來隻是想多了解一下名單上你的這幾個學生,你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如果你能對另外幾個孩子有印象的話,那就更好了,別的你不用多想,我們警方一定會處理好的,不會冤枉誰更不會給誰帶去麻煩,您就放心吧。”
“那好吧,我一個一個說,盡量簡明扼要。”鄭老師點點頭,“當年,我們九原一中有相當一部分學生的家長都是在外地打工的,所以對孩子的管教方麵就會有相應的欠缺,這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單親家庭的孩子,父母離異後就跟著自己的爺爺奶奶或者別的長輩生活,沒有了監管,現在想來確實很讓人頭疼,尤其是畢業班的孩子。你這名單上有三個孩子是我教過的班的,別的我不好說,這三個孩子,”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的名單,苦笑地搖了搖頭,“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個叫丁燕妮,雖然是個女孩,但平日裏上學穿著都是挺中性化的,還剪了個短頭發,處世風格就像個男孩子。丁燕妮同學家裏條件比較差,她爸家暴,2歲的時候她母親就被她爸打跑了,後來她在家裏待不住了,便出去邊打工邊尋找她失蹤的母親去了。丁燕妮從小由她爺爺、奶奶帶大,雖然不是在她父親身邊長大,但是也沒少挨打,最主要的是她的爺爺,那打起來啊,可是順手抄起頂門閂劈頭蓋臉就砸過去的,完全不知輕重,孩子三天兩頭就鼻青臉腫地來學校,我找過她爺爺說理,但是軟硬兼施都沒用,老頭兒的觀念根本就改不過來。”說到這兒,鄭老師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後來找了村裏的治保主任,孩子爺爺年紀大了,就連治保主任都拿他沒辦法。話說回來,其實我覺得丁燕妮這個孩子最初還是挺願意學習的,後來架不住她家人這麼管教,孩子或許是怕了,也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漸漸地就不來上學了,最後學校勉強給了個畢業證。這麼多年來我在九原一中教書,總想著能有機會再見到這孩子,可惜的是一直都沒能如願。
“剩下的這兩個都是男孩,一個叫姚水生,另一個叫韓虎。姚水生從小沒爸,那孩子長得特別瘦小,母親再婚後,他就成了家裏的累贅,被後爸趕回了村裏老家。孩子上到初中,身上就沒一件好的衣服穿。久而久之,這孩子就變得特別喜歡打架,還喜歡搶同學的東西,暴力傾向非常嚴重,好幾次都把別的孩子的頭打破了。我試了幾次想跟他談心,畢竟是畢業班了,可是沒辦法,他每次都拒絕跟我說話。後來我隻能去跟校長說能不能把他母親找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個母親一來就衝我和校長拍桌子,說孩子變成這樣都是我們的錯,所以她不管,在學校裏出的事就該由老師負責。說完就走了。”
“那後來呢?”李振峰輕聲問道。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因為想跟他說上一句話都是非常困難的,對於這麼一個拒絕溝通的孩子,我隻能盡量保證他在校的安全。不過還好,他和另外一個孩子韓虎還比較說得來,隻是這個韓虎,”說到這兒,鄭老師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她抬頭看著李振峰,“李警官,你們是不是為了這個孩子來的?”
李振峰搖搖頭:“目前還無法確定。”
“這孩子主意特別大。”鄭老師雙眉緊鎖,“怎麼說呢,思想過於早熟。”
李振峰問:“那這孩子願意跟你交流嗎?”
“他當然願意了,但是他跟我說的十句話中,但凡能有一句話是真的,我就非常高興了,可惜的是,一句真話都沒有。所以我才非常擔心姚水生那個孩子,他雖然性格脾氣很暴躁,但是這孩子本質還是很善良的。”鄭老師的情緒微微有些波動。
“哦?鄭老師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安東忍不住插嘴問道。
“很簡單,有一次我下班,看到有外麵的混混在校外的巷子裏欺負丁燕妮,那兩個混混至少有一米七,連我看了心裏都發怵。你想,我那時才上班沒多久……我正四處找人幫忙的時候,姚水生這孩子就過來了,他比他們矮了一個頭。我說過,這孩子長得非常瘦小,營養不良,但是麵對兩個混混,他直接就衝上去了,雖然挨了打,還被送去了醫院,但是至少救了丁燕妮。”鄭老師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警官同誌,你們說這孩子心眼要是不對勁的話,他會上去救他的同學嗎?”
“相比之下韓虎那孩子就不是這麼單純了。”鄭老師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霾,“不過,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想再多說這孩子什麼壞話,畢竟人這一輩子都會犯錯,如果就事論事的話,我還是那句評語——希望他以後在社會上做人誠懇善良,努力幫助他人,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那畢業後你還見過他嗎?”
鄭老師果斷地搖搖頭,沒有再提起韓虎的名字。
“鄭老師,不知你是否記得24年前發生在九原一中對麵小樹林裏的那樁凶殺案?死者好像是你們學校初二年級的,對嗎?15歲的一個女孩?”
“不,初三畢業班,我教過她,但不是我負責的班,她和今天你們問的這幾個孩子是同一屆的。”鄭老師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傷感,“我教英語,這孩子特別認真,每天都來辦公室找我問問題,我印象真的很深,所以後來聽說她失蹤了,我當時還以為是和家長鬧矛盾,離家出走呢。你要知道,那個年齡段的孩子正處於叛逆期,思考問題會和成年人不一樣,當時學校裏也有幾個孩子因為和家長鬧矛盾而逃學的。但是真沒想到這個不一樣,三天後就傳來了她的死訊,被人害了。”
“最後一個問題,鄭老師,這位被害學生,你覺得她長得怎麼樣?相貌是不是很出眾?”李振峰問。
鄭老師皺眉想了想,卻還是搖頭:“不,和丁燕妮比起來,她的長相還是較為普通,但是這孩子就是學習認真刻苦,在年級段的排名都是前五的,考我們學校的重點高中部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真是可惜了。”
“好的,謝謝你鄭老師。”李振峰站起身和鄭老師告別,他轉身剛要走,卻又被鄭老師叫住了。
“警官同誌,如果你們有機會能遇到我的學生,能告訴我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嗎?我還真的挺想他們的。”鄭老師說。
李振峰點點頭,嘴角露出微笑:“放心吧鄭老師,我一定會替你轉達到的。”
走出教學樓,三人向停在校園外的警車走去。
直到鑽進警車,李振峰這才雙眉緊鎖,方才臉上的輕鬆表情瞬間蕩然無存。
“李隊,你怎麼不告訴那位鄭老師說她的那三個學生至今下落不明呢?”潘小敏問道。
李振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上次會後我麻煩你們九原幫忙整理重啟下當年的那個案子,你們查出什麼新的線索沒有?”
“有,死者歐淑琴確定是被熟人叫走的。”潘小敏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看著上麵的會議記錄,“出事那天是9月29號晚上,因為第二天學校需要進行國慶會演,所以歐淑琴和班裏同學排練到晚上9點才出校門,當時她和同學一起往東而去。歐淑琴的家就在東邊不到1公裏的營城新村,和她一起回家的兩個同學也住在營城新村。這兩個同學後來回憶說在過馬路的時候,有一個男的在馬路對麵叫歐淑琴,歐淑琴就讓兩個同學先回家,她自己向馬路對麵走去了。結果,她當晚沒有回家,就此失蹤。家長和學校老師連夜找遍了整個校園和周邊地區,都沒有找到歐淑琴的下落。直至三天後,受害者的屍體在樹林裏被人發現,法醫屍檢結果證實具體死亡時間是在失蹤後的48小時左右,死後被性侵,而發現屍體的那片樹林則是第一案發現場。”
“那從對麵叫她的那個聲音可以判斷出是成年人,還是孩子嗎?”李振峰問。
“年齡差不多的,我想是男孩吧。”潘小敏說,“當晚一起回家的其中一個同學提到說一定是別的班的同學,因為死者在年級裏是優秀學生代表,很多人都認識她,她平時也挺熱心的,經常幫助同學補課,是有求必應的那種人,所以沒有產生任何懷疑。”
“這可太糟糕了。”李振峰皺眉說道,“那你們走訪過歐淑琴的父母嗎?”
“她母親在她去世後因為承受不住打擊,癌症複發過世了,父親精神不太正常,沒多久也過世了,就一個姑姑還活著。我們問過她死者的社會關係,她說歐淑琴是個很熱心的孩子,隻要同學有需要,哪怕自己餓著肚子都會把錢省出來借給同學救急,事後要是人家還不上,那傻孩子也隻會一笑了之,說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最後,他重重歎了口氣,說道:“可惜已經過去了24年,現在調查起來真的是太困難了,這麼長的時間裏,人的記憶是會逐漸消失的。”
聽著潘小敏的話,李振峰輕輕歎了口氣,靠在副駕駛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離開九原後沒多久,天空中便又開始飄起了雪。
車廂裏的氣氛顯得非常沉悶,安東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偷瞄副駕駛座上一聲不吭的李振峰:“李哥,你也不要太糾結了。”
“我不是糾結,我是覺得那些孩子太可憐。安東,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覺得可笑的是幹什麼活都要技術,哪怕淪落到去街上偷東西,你要是不懂得點啥,也幹不成。除了一個職業,你不需要有任何顧慮,隻要你願意,你就可以當,並且不用承擔任何後果。”李振峰說話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的滋味。
“我知道,你說的是為人父母吧。”安東苦笑,他順手打開了車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器,隨著雨刷的左右擺動,車前方路麵的視野也變得清晰了起來,“現在這社會確實很多當爹當媽的隻管生不管養,真讓人頭疼。”
李振峰拿過手機撥通了趙曉楠的電話:“趙醫生,我想請你幫個忙。”
電話那頭的趙曉楠倒是爽快,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李振峰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這邊有三張相片,是三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拍相片的時候是1995年7月份前後,我想請你幫忙給我弄成三張成年後的相片,差不多35歲前後,需要多長時間?”
“大約一個小時吧。”趙曉楠平靜地回答,“我們有專門的電腦程序,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最好能盡量多傳一些本人的相關資料給我,如果有父母相片那就更好。”
“真的嗎?那太好了!”因為興奮,李振峰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
“不會吧,這麼誇張?”安東自言自語,臉上逐漸露出了壞笑,他斜睨了李振峰一眼,“李哥,我看你就別不承認了,傻瓜都瞧得出來你這是真的一頭紮進去了。”
“你說什麼?”
“你愛上我們尊敬的趙法醫了!”安東偷笑,“說實在話,李哥,其實趙法醫人長得還是挺漂亮的,就是冷了點,不願意跟人太接近,我覺得是不是幹基層法醫這一行的都是這個脾氣秉性?”
“你說話不能一概而論。”李振峰輕輕歎了口氣,“我以前見習的時候認識一個老法醫,是個老頭兒,見人就笑眯眯的,還特別愛吃漢堡,明明知道是垃圾食品卻來者不拒,每次去他辦公室,隻要你手裏拿著他愛吃的漢堡,再忙都會對你的事有求必應,還愛開玩笑,打起CS遊戲來一人能直接幹翻對方5個。他和我們這幫年輕人混得特別近,一點架子都沒有。所以呢,我想這是每個人個性的原因吧,處事風格不一樣。”
說是這麼說,但是李振峰心裏其實很清楚,趙曉楠的心事絕對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因為她藏得實在是太深了。
這樣一來,剛才愉悅的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平市區。
中午,雪停了,他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無聲而又晦暗的天空,輕輕地出了口氣。
都已經兩天了,新聞中也沒有報道,也就是說屍體至今還沒被人發現。不過沒關係,現在是冬季,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再等上個把禮拜應該也聞不到屍體腐爛的味道吧。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哭著喊著來的,但是離開這個世界時,卻又能做到如此無聲無息,甚至連周圍的人都不一定知道她已經走了,這難道不讓人感覺很恐懼嗎?
回想起在自己麵前消逝的那些生命,每一次,自己都滿懷希望地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聽不到尖叫?
難道麵對死亡的時候,她們感覺不到可怕嗎?
不,絕對不是!
慌亂的情緒瞬間爬滿全身,他猛地又拉上窗簾,轉身來到牆邊,灰白色的牆麵上,滿牆都是一張張相片和剪報,或大或小,有的是彩色的,有的是黑白的。這堆相片以一種古怪的布局在牆上排列著,而他最新貼上去的那張就在左手邊第四個位置——公交車上,一位麵容和藹的老太太正彎腰擦拭自己棉鞋上的泥點。
他站在這張相片前,皺著眉,似乎在拚命回憶著什麼。
“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她!沒錯!”一個激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真的嗎?”他目光中的驚喜稍縱即逝。
“是的,我找了她近30年,我以為真的錯過了,真沒想到還有見麵的機會。”聲音在微微發顫,卻一字一句說得真切。
“你真的沒認錯嗎?”他問。
“我當然認得她的眼睛,阿麗,化成灰都認得,相信我。”
“好!”他下意識地抬起手去觸摸相片中的人,雖然指尖碰到的隻不過是冰冷的塑料感,但是心中卻是濃濃的暖意。
突然,他又有些退縮:“但是她的兒子是警察。我怕被盯上,那麻煩就大了。”他喃喃地說道,“那警察很厲害……”
“沒關係,你很聰明的,我保證你絕對不會被盯上。”
他喜歡這聲音自始至終賜予他的無窮的自信與安全感。
在他右手邊的櫃子上,一整盒剛拆封的米老鼠頭像鑰匙扣排列得整整齊齊……
安平市第一中心幼兒園園長辦公室內靜悄悄的,而屋外沸騰得卻像開了鍋一樣,孩子們正在園裏操場上跟老師做遊戲,隔著玻璃窗,李振峰都能被這精力旺盛的喧鬧聲震得有些頭暈。半小時前,在經過安平路308號的時候,李振峰特地把安東趕回了局裏,讓他去跟進模擬畫像的事,而自己落得個清淨,直接開車來到了市裏第一中心幼兒園。
園長姓陳,年近50歲,體態有了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所特有的豐滿感,而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的笑容讓人感覺到一絲安心。
“陳園長,你們這裏每天都這麼吵嗎?”李振峰一臉苦笑地指了指窗外。
“沒辦法,習慣了就好了。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需要的就是發泄精力,不然的話還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陳園長笑得像和藹的鄰家阿姨。
“李警官,你們真的想知道方麗的事嗎?”陳園長突然壓低嗓門換了一種口吻,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了。
“是的,方麗,聽說以前陳園長你和她是同學?”李振峰也壓低了嗓門。
“不隻同學那麼簡單,我們那時候還沒有‘閨密’這個詞,我們叫‘小姐妹’,因為我們之間就真的像姐妹一樣,什麼話都說,沒有什麼秘密。”陳園長輕輕點頭。
“你覺得方麗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園長看向李振峰的目光中帶著些許陌生:“我,我不明白……你想知道什麼?”
“方麗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嗎?”陳園長本來想點頭,卻又搖搖頭:“她是個有心事不願意說出來的人,她成績雖然很好,但是壓力非常大,尤其是那年春節過後,她再回到學校時,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李振峰微微皺眉:“跟我說說那種‘變化’是什麼樣的。”
陳園長欲言又止,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算了,算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那我幹脆就全說了吧,我相信阿麗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不守信用的。”
“等等,”李振峰認真地看著陳園長的眼睛,柔聲說道,“我先來問你——方麗是不是被人強奸過?時間就是你剛才所說的‘那年春節’?”
陳園長渾身一哆嗦,就像大白天見了活鬼一樣,目光中充滿了恐懼與驚愕:“李警官,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本來……”
李振峰並沒有立刻指出陳園長本來打算隨便找個理由來應付自己的念頭,因為那已經不重要了,他一臉凝重地說道:“而且方麗應該告訴了你是誰幹了這個事,對不對?”
這次,陳園長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明顯慌亂了起來:“是的,她是說了,可是,可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那時候還小,都被嚇壞了……”
“我沒有怪你什麼,你不用擔心。”李振峰合上麵前的筆記本,站起身,又笑了笑,說道,“陳園長,其實來這兒之前我就知道是誰幹的了,但是我和你一樣,我不敢去相信這樣的真相,因為這是隻有畜生才能幹出來的事。而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說是不是?”
說到這兒,他突然從工作筆記本裏又翻出兩張相片,逐一把它們放在陳園長麵前,然後雙眼緊盯著對方。
很快,陳園長的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目光中又帶著一些不可思議:“這是怎麼回事?”
李振峰卻隻是把兩張相片又收起來,笑了笑:“沒事,陳園長您別誤會,我隻是想證實我的一個假設。好了,我想我現在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陳園長,謝謝你的配合。打擾了,告辭。”
匆匆走出幼兒園,回到路邊停著的警車裏後,李振峰獨自一人坐在駕駛座上,他不得不咬著牙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三十幾年前的年輕未婚女孩子不像現在,如果出現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更大概率隻會選擇去告訴自己的閨密,而不是去派出所報警尋求幫助。在來幼兒園之前,李振峰就已經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才會把安東打發走,他實在不想讓安東看見自己情緒難以控製時的樣子。
而上一次的憤怒,就是那輛街頭燃燒的汽車,那直接改變了李振峰的人生。
他伸手從筆記本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張相片,那是方麗留在警方檔案中唯一一張活著時的相片。看著相片中的年輕女孩,李振峰突然心中一動,他一把抓過手機,撥通了安東的電話:“加一張相片,你那邊應該有留電子檔,立刻跟趙法醫說,給我加一張相片,我馬上就要!”
“誰的?”安東問。
“方麗。年齡在25歲左右時的模樣。”
“沒問題。對了,李哥,我正好要向你彙報,趙法醫做出來的韓虎,在人像數據中心很快就被匹配上了,可是……”
“可是什麼?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兒!”李振峰有些不快。
“他死了,2018年11月的事,是車禍。肇事車跑了,套牌的,交警那邊現在都沒招兒,說那肇事司機估計是喝酒了,200碼的速度直接撞上去的,人當場就沒救了。”安東說。
“那為什麼我們沒找到他的下落,人死了也該在係統中有記錄啊?”李振峰問。
安東懊惱地抱怨道:“那家夥改了個名字,叫方凱,人死後戶口一直都沒人去注銷,李哥你也知道,戶口注銷這事除了家裏親屬,那就是社區才能幹的事,所以就一直沒注銷。我們這是通過人像係統才輾轉在殯儀館逝者數據登記庫中找到他的真實下落,跟他改名後的身份證對上了號,又經過一番查找才落實了他的真名。你說這人躲得,都快上天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