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中的蜘蛛終於感受到了蜘蛛絲所傳遞過來的獵物的信息,雖然隻是輕輕的一陣觸動,但是對蜘蛛來講,那就是下一頓美味的大餐。
市展覽中心門外的小廣場上警車越聚越多,隨著警戒帶的拉起,很多在場的工作人員都被單獨隔離到一邊,與隨後趕來的圍觀者分開,由當地派出所的警員登記身份和記錄口供。
趙曉楠比李振峰先趕到現場,所以,當後者走進發現屍骨的工作場地的時候,趙曉楠已經在木質地板上單膝跪了有一段時間了。
李振峰見到趙曉楠,趕緊原地好好地調節了一次呼吸的節奏,這才平靜地來到她身邊蹲下。
“情況怎麼樣?”李振峰問道,“是不是真的人骨?”
趙曉楠點點頭。“是的,女性,沒有生育過,年齡在20到25歲之間。”她把顱骨貼近身子聞了聞,“經過了專門的防腐處理。”
這時候小九走了過來,低聲湊到李振峰耳邊。“李哥,目前來看這附近已經沒什麼價值了,能破壞的都被破壞了,最起碼一兩百號人。我剛才問過這裏的值班保安,說在這之前不到半個小時的樣子,專門負責這塊區域的工作人員因為疲勞過度暈倒被120送去了醫院,而這丫頭,”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不遠處,一臉委屈的阿珠,“是被臨時抽調過來頂替的,結果,出了這檔子怪事。”
李振峰瞥了她一眼,還是一身學生的打扮,便重重地歎了口氣:“她知道個啥喲!還是小女孩子一個,問了也沒啥收獲的。”
“這還不是最倒黴的,”小九的臉上露出了悲哀的神情,“他們公司所有的高仿人體骨架都是用專門的大集裝箱車運輸的,我剛才去看過了,停在室外誰都可以進去不說,裏麵更是跟被龍卷風刮過一樣亂七八糟,唉——”
“大型展覽都是這樣,兄弟,你也怨不得誰。”安東湊了過來,“你們家歐陽老大呢,去哪兒了?”
小九把自己身上印有“安平痕檢”字樣的工作背心拉上拉鏈,彎腰拎起工具箱,長歎一聲。“老爺子都快退休的人了,身體也不行了,血壓和腰椎,三天兩頭都得上醫院打封閉針,我們將來也都會得上這個職業病,誰都跑不了。”說著,他擺擺手,“我要去押車回單位了,咱們回頭局裏見。”隨後快步走出了展覽大廳3號館。
沒多久,展覽館一牆之隔的地方便傳來了集裝箱貨車啟動的聲音。
這時候,趙曉楠神情嚴肅地說道:“李隊,我建議你和這個發現屍骨的人好好談談。”
李振峰轉頭看向她:“哦?為什麼?”
“因為她發現了別人沒有發現的東西,而且,”趙曉楠把手中的頭骨遞到李振峰和安東的麵前,“她還說對一點,那就是這個人,是被害的。”
刹那間,來之前鄭文龍的那個電話頓時在李振峰的腦海中再次浮現了出來,他並沒有馬上按照趙曉楠的提議去做,而是對安東小聲耳語道:“你馬上找人把周圍所有人,包括圍觀的人在內,能拍下多少人臉相片就拍下多少,越快越好。還有就是一定要私下進行,不能被人注意到你的行動。”
安東用力點點頭,轉身匆匆離去。
在這之前,李振峰的心中還是有些猶豫的,盡管在從下車到走進事發的3號展館這短短不到100米的距離中,他非常小心地留意沿途所經過的每個人的臉,但他還是覺得這與前兩天所發生的凱斯考墜車殺人案中那位凶手高調的做事風格有些不同——他不應該處於觀眾席,而是應該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下。而且現場的人實在太多,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期,最重要的是,現場所發生的每一幕估計都已經被傳到了網上,如果自己再大張旗鼓的話,那另一個凶手可能就會受到刺激,這樣對於案件的最終順利破獲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在想什麼?”趙曉楠不解地問他。
“沒事,”李振峰搖搖頭,“為什麼你認為她是被害的?”
趙曉楠的目光直視著他:“死因很有可能是機械性窒息。因為這屍骨已經做過了防腐處理,所以線索不會很多,我到時候或許隻能給你她的大致長相以確定屍體來源。”
李振峰突然想到了什麼:“那這副骨架有沒有可能來自醫學院或者某處研究所?這在以前不是沒有過先例。”
趙曉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後,微微搖了搖頭,皺眉說道:“我們國家在這方麵是明令禁止的,所有的人體骨架和器官組織都隻能被用於非營利性的科學研究或者醫療捐獻,而且一旦進入捐獻係統,所有的骨架標本上都會有一個固定的號碼。這副骨架上是幹幹淨淨的,而且對它的防腐處理方式也不專業,並非醫學專業背景的人做的。”
“但是這人很懂化學知識,對嗎?”李振峰隨口問。
“可以這麼說。”
趙曉楠的回答讓李振峰的心頓時被揪住了。
“你是如何判斷出她是死於機械性窒息的?”
趙曉楠伸手一指:“玫瑰齒,目前隻能看出這些。”
她又看了看那個年輕女孩,目光變得有些柔和:“盡管臉部骨骼有些不完美,但她不是普通人,幹這個太屈才了。”
“不完美?”
“先天性下頜骨畸形,一個小手術就能做好。”趙曉楠回答。
展覽館外,人群中的“小醜”喃喃自語:“小醜逗你笑了,那誰會逗小醜笑呢?”
看著在展覽館進進出出的警察,他轉身離開的刹那,不動聲色的臉上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下一個該輪到誰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張熟悉的臉上。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他笑著迎了上去,分不清自己眼前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現實。
早上7點還差5分鍾的時候,李振峰的母親陳芳茹從菜市場回到了家,她用鑰匙打開門走進家裏,轉身之際順手關上了外麵的防盜門,接著再關上家門。畢竟上了點年紀,陳芳茹越來越感到自己有些力不從心,記憶力也在逐漸衰退,所以每次做一件事她都必須小心謹慎以確保自己真的做完了。
家裏靜悄悄的。
她在廚房放下菜籃後來到客廳,陳芳茹突然一愣,因為此刻本應該在小區裏進行義務巡邏的老伴李大強卻什麼地方都沒去,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目光出神,從他麵前茶幾上那杯仍然冒著熱氣的水來判斷,他根本就沒出過門。
“老頭子,你在幹什麼呢?”陳芳茹有些不安地在他對麵藤椅上坐了下來,“這一大早的就發呆,吃早飯了嗎?”
李大強沒有說話。
“老頭子,你到底出什麼問題了?”陳芳茹湊了上去,關切地問道,“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帶你去找秦醫生?”
秦醫生是市人民醫院心腦血管疾病方麵的專家,李大強的主治醫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大強搖搖頭,他的目光落在了妻子的身上,平靜地說道:“我很好,阿茹,隻是有些問題想不明白。”
陳芳茹想起醫生臨出院時跟她的談話,再三提醒過盡量不要激怒他,要讓他保持心境平和,她隨即點點頭,耐心地說道:“老頭子,那跟我說說好嗎?或許你一個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們倆加起來就沒問題了呢。”
李大強不解地看了妻子一眼。
陳芳茹聳聳肩,像兒子阿峰那樣做出輕鬆的樣子,雙手一攤:“反正我們倆都退休了,有的是時間。”
“好吧。”李大強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書房,沒多久房間裏便時不時地傳來書本掉落的聲音。陳芳茹克製住想要進去收拾殘局的衝動,依舊滿臉帶笑地坐在藤椅上,等著李大強出來。
很快,李大強便拿著一個筆記本走了出來,那是他視若生命的工作筆記,棕色的封麵,最頂上是一枚公安的徽章,下麵是“工作筆記”四個字,右下角的位置上有藍色鋼筆書寫的年份:2002年。自打上次存放工作筆記的書櫃被兒子阿峰給“成功洗劫”後,李大強是虎著臉去安平路308號給要回來的,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書櫃上的玻璃門加了一道結結實實的大鐵鎖。
李振峰跳著腳說他自私,說人家都給家裏的銀行存折加把鎖,就他,偏偏給自己的書櫃上鎖,生怕再次被偷的還是那些他一筆一畫寫下來的工作筆記。
老頭子依舊沒有辯駁,臨走時,隻是對著兒子嘟囔了一句:“你自己也寫唄,手反正長在你自己的胳膊上,沒人攔著你。”
李振峰鼻子都快氣歪了,但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更何況是他有錯在先,便不再提這件事,一連好幾天借口工作忙,沒有回家。
如今,李大強主動拿著筆記本來到陳芳茹身邊坐下:“阿茹,你還記得2002年的時候,也和現在差不多的季節,安平市局出了一件大事嗎?”
“我當然記得了,”陳芳茹笑了,“你那年破天荒朝家裏拿回了2000塊錢的獎金,還有一張大紅喜報呢,說是你帶的那個組破了一件大案子。”
“大案子?”李大強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你知道嗎?那件案子現在又有新的證據出現了。”
這就意味著當年那個凶手並不一定就是案子的真凶,陳芳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證據可靠嗎?”
李大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