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需要我跟阿峰說嗎?”陳芳茹惴惴不安地問道。
“不用,我知道怎麼做。”李大強果斷地回絕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我明天晚上要去見個人,就在安平城北的小木橋,是犯罪嫌疑人的妹妹,她還活在世上。”李大強說,“我已經跟她電話約好了,現在她在外地女兒家,明天下午才到安平。”
陳芳茹急了:“老頭子,難道你忘了兒子對你的叮囑了?你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李大強的聲音軟了下來,“阿茹,我不去一次我不死心。”
“為什麼?”陳芳茹皺眉看著他,“你的執念太深了。”
李大強輕輕歎了口氣,打開那本工作筆記,從裏麵拿出了張老照片,指著左邊第二個人說:“這是我,我身邊的這個人是6·17專案組的法醫,叫趙軍和,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就是趙軍和的孩子,叫趙曉楠,所以她對我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因為她也是法醫,現在和我們阿峰在同一個單位工作。”
陳芳茹一怔:“老頭子,她怎麼會突然找到你?”
“我不知道,”李大強搖搖頭,“或許我是唯一還在安平的人吧,那個專案組一共5個人,趙軍和出了意外,聽說是車禍;陳局退休後去了外地女兒家,不會再回來了;黃明海得了肺癌,人前年剛走,我們還專門去送過他一程,你還記得嗎?而這個個子最矮的叫朱廣河,案子結束後沒多久就被調去了北方刑偵局工作,但是不幸的是,兩年後因為操勞過度誘發心源性心髒病猝死,值班的時候倒在辦公桌上就再也沒有回安平了。”
“趙軍和法醫的孩子就是那個找你的女醫生?”
“就是她。”李大強感慨地點點頭,“真沒想到,老趙的孩子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安平路308號二樓刑偵支隊大辦公室裏,李振峰看著他麵前寫滿各種摘記的兩塊白板陷入了沉思:
表演型人格障礙與自戀型人格障礙,這兩種變態人格障礙分類是犯罪人格中最容易被混淆的,準確定位才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李振峰現在最大的困惑就是,他所麵對的凶手到底屬於其中的哪一種,因為後者比前者更讓人感到擔憂,傷害麵也更廣。
通常來講,和表演型人格障礙相比,自戀型人格障礙有幾類判斷特征,它們分別是:
第一,過度誇大自我的重要性、成就和才能,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厲害,對權力、美貌以及不切實際的理想抱有非分之想,確信自己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並且隻能與同等類型的人交往。
第二,過分渴求別人的讚賞,有特權者的欲望;無緣無故地期待別人的特殊照顧,覺得別人就該這麼對待自己,這是自己應得的;人際交往中隻注重利用別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第三,缺乏同理心,不願與他人共情,不願考慮他人的需求,完全基於可以獲得什麼而與人交往,而不是自己能給予對方多少。
而這幾點,在表演型人格障礙患者身上同樣能看到。真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表演型人格障礙患者是在舞台上,而自戀型人格患者卻是坐在觀眾席上,他們獲得歡樂的方式不同。
也就是說,如果在網上被稱為“蜘蛛”的第二個凶手真的被最終確認為是自戀型人格障礙的話,那麼他在平常生活中就會表現出極為擅長維護麵子,很會在受害者麵前創造好的第一印象,知道如何讓受害者上鉤。這類患者的行為極度隱秘,雖然同樣有渴望得到的東西,同樣有脆弱的自我,但是他們更善於隱藏自己。
而讓李振峰更感到擔心的是,雖然有證據表明自戀型人格障礙的一部分是由基因決定的,但更可能是外部環境因素所導致。
自戀的核心點是自我脆弱,這些人大多在小時候受到過家人的虐待。虐待的形式有很多,當孩子被過分專製的父母忽略,無論是言語上的還是行動上的,時間久了,心理都會陷入扭曲中。
這些孩子長大後就會發現,自我價值的肯定完全來自外界,也就是說他必須做得比周圍人更好才能得到別人的讚賞。因此,他們必須顯得比普通人更為重要,他們活著就是為了獲得別人的關注,而這樣的關注會讓他們產生虛假的認同感,覺得自己明擺著就是無所不能,或者暗自堅信自己優於他人。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傾向。
安東站在白板旁看了一會兒後,頭也不回地問道:“李哥,自戀型人格障礙的人有哪些行為表現?”
李振峰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第一,這種人從不道歉,總是怪罪別人,甚至是自己最親的人,因為他們的自我脆弱特征是承受不了自己是錯的這個事實,在他們看來,道歉就是自己軟弱的表現。第二,他們總是不斷貶低別人以抬高自己,對他們來說,這是安慰自己的一種最直接的方式,確認自己優於其他人,是最有價值的。在自戀狂看來,周圍那些糟糕的人怎麼敢批評他們。第三,煤氣燈式心理操縱,讓周圍的人不斷懷疑自身。自戀狂會通過說謊,或者曝光受害者曾經的不良行為,否認受害者曾經說過的話,給受害者造成各種各樣的錯覺等,輪番攻擊,讓他們最終懷疑自己的想法。他會告訴你,你的朋友在貶低你,說你壞話,當周圍人都否定你的時候,隻有他才能包容你,容忍你,然後你就會產生感激之情,同時把自己徹底貶低隨他操控。”
安東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這種人實在太可怕了。”
“是啊,”李振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真得小心。”
正在這時,馬國柱的大嗓門又一次在走廊裏炸雷一般地響起:“安東,安東,快來我辦公室,速度!”
安東趕緊離開了大辦公室。
午後1點,正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候,底樓法醫辦公室的門口卻涼風陣陣,這讓坐在綠色長椅上的李振峰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向後一仰差點就真的去見了周公。
正神情恍惚之間,有個人影在自己眼前一晃,她雙手插在工作服外套口袋裏,似乎欲言又止。
終於,人影開口了:“喂,喂,你在這兒幹嗎呢?”
“別吵,我睡會兒。”李振峰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瞌睡的欲望了,心裏最後一根緊繃著的弦放鬆的刹那,整個人便徹底鬆弛了下來,癱倒在了長椅上。
“喂,李隊,你不能在這兒睡,會著涼的!”趙曉楠發愁了,左右看了看,見走廊裏沒人,便伸手推了推李振峰沉重的身體,“快醒醒,你不能在這兒睡覺,明白嗎?你怎麼就聽不懂我說話呢。”
馬月聞聲從辦公室裏探出頭來,笑嘻嘻地說道:“姐,他睡得就跟頭死豬一樣沉,你叫不醒他的。”
“那怎麼辦?”趙曉楠想了想,“來,幫我把他架進去。”
馬月應聲趕緊從房間裏出來,搭住了李振峰的胳膊:“姐,把他丟哪兒?”
“解剖台上。我隻要關了後麵的門就行,那房間沒風,也涼快,就是離地麵高了點,他愛睡多久就睡多久。”趙曉楠說得沒錯,因為在法醫處工作過的人都知道,真要休息的話,也確實隻有在解剖台上是最舒服也是溫度最適宜的,尤其是大夏天。
馬月樂了:“哦謔,那他的睡相老實點就好。”
兩人回到辦公室後不到一個鍾頭的時間,隔壁就傳來了清脆的手機鈴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慘叫聲:“哎喲——這哪裏啊——救命啊——”
這淒慘的呼救聲隔著一堵牆都震耳欲聾,趙曉楠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心知不妙,便看了眼馬月:“走吧!”馬月無奈地站起身,兩人並肩朝外走去:
“馬月,走的時候是不是給他把燈關了?”
“應該是吧……順手,我順手了。”馬月嘿嘿偷笑,“抱歉啊。”
“別跟我說抱歉,但願李隊別出什麼事。”趙曉楠重重地歎了口氣。
伸手推開解剖室的門,雪亮的照明燈光瞬間亮起。隻見李振峰狼狽不堪地坐在地板上,背靠解剖床的底座,神情驚恐,手裏緊緊地抓著剛摸到的手機。看情形電話應該是接聽完了,但是腦子卻還沒完全清醒,被摔蒙了,所以眼神有些呆滯。
知道出事了,趙曉楠隻能彎下腰,拿出口袋裏的筆電打開,逐一查看了下他的雙眼瞳孔,這才點點頭,伸手把他拉了起來:“你沒事,也沒摔傷,腦子也沒受傷。”
“我怎麼在這兒?”李振峰環顧四周結結巴巴地問道,“我怎麼睡在解剖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隊,你在外麵長椅上睡著了,我們怕你著涼,就把你抬這兒來了。”馬月說,“你可別嫌棄這床,這是我們這兒的VIP級別才能享受的待遇呢!”
李振峰皺眉想了想,問:“你們外麵的長椅上怎麼老感覺有風吹過,脖子後麵涼颼颼的。”
趙曉楠說:“其實一直都這樣好多年了,而且一年四季都這樣,我也找過原因,但是沒找到。要不是為了這後麵冷凍庫裏的屍體,我們這裏是完全不用開空調降溫的。”
“邪門!”李振峰嘀咕,“我記得小時候也來過這兒,覺得冷,那伯伯跟我說大概是地下室的緣故,房子結構的差異,所以風全往這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