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存在的女孩(2 / 3)

“比對上了三年前的一起無名女屍案,就在咱們市區以南的新南港口。”

李振峰心裏一沉:“浮屍案?”

“不,不,不,沒那麼糟。”小九說,“是上吊,大白天的吊死在了人家即將開業的店堂內。”

“還在裝修?裏麵沒工人嗎?多久才發現的屍體?”李振峰站在樓棟口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聽說是大中午的時候,屍體7天後才被發現。因為裝修快完工了,通風散味,7天後店老板不放心,怕工人偷懶,就特地跑去看看,這一看不要緊,魂兒都嚇飛了。”小九長歎一聲,“那缺德的家夥還把本來開著的門窗都給關上了,房間裏密不透風,你說這不是要命嗎?”

“那後來是怎麼發現她是被害的?”李振峰放下手裏的東西,一隻手擦汗一隻手握起手機。

小九回答:“法醫在她的脖子正中央的位置上發現了一對較為清晰的大拇指印,雖然發現她的時候,死者的屍體是被吊著的,但是這並不妨礙頸部正中央舌骨位置的指紋被保留下來,而且那個房間空氣不流通,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環境。經過鑒定,最有可能留下這兩組指印的方式就是掐住頸部,所以指印被我們收錄進了數據庫。可是這個案子至今沒破,而死者的身份也無法確認,因為屍體已經高度腐爛,她的DNA在數據庫裏根本就沒有。”停了一會兒後,他又說道,“我聽我老師說,通過模擬畫像進行尋人啟事,半個月後一個男人給公安局打了一個電話說畫像很像他的女兒,但是他在來公安局的路上遇上台風,遇難了。後來經過DNA比對,遇難夫妻與那女孩是一家三口。女孩的身份確認了叫任欣悅,剛考上安平大學,花一樣的年紀就這麼枯萎了。”

“凶手一直沒有找到嗎?”李振峰問道。

“沒有,線索太少,唯一有價值的線索就是這一組指紋。”小九回答。

“小九,隻留下這一組指紋,別的都沒有嗎?我是指案發現場和屍體身上別的部位。”

小九果斷地回答:“沒有,我看了好幾遍現場的痕檢報告了。”

“照這樣看來,這是凶手第一次殺人。但是從後期屍體處理模式來看,這個凶手非常冷靜,甚至可以到‘冷酷’的地步,根本就沒有共情。唉——”李振峰長長地歎了口氣,“你跟進一下這個案子,和安東說,然後把屍檢報告和案情報告發一份副本到我辦公室,我這邊很快就回去。”

“好嘞!”小九迅速掛斷電話。

“媽,爸,開下門,我回來啦!”李振峰一邊大聲說著,一邊抓緊了手裏的網兜。

門開的刹那,眼前一花,一條黑影猛地撲向李振峰,重重地把他撞倒在地不說,還伸長了舌頭熱情地在他臉上刷刷地舔了起來。

“媽——好臭!”

真的是一條狗,而且是一條精力過於旺盛的狗!

“來福,那是你哥,快下來!”母親陳芳茹在一旁急得直跳腳。

“來福?媽,你叫他來福?”李振峰從衛生間裏探出頭來,滿臉的水,“我啥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弟弟’?”

母親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這小可憐走丟了,跟著我就回家了,怎麼趕也趕不走,我問過樓上的王伯,說這狗是邊牧,可聰明了。”

“那你問了這小區裏的鄰居沒,是不是誰家丟的?找著了趕緊給人送回去,你當兒子養,人家也是當兒子養的,到時候起了糾紛可不好看。”李振峰悻悻然地抓過母親遞給他的一塊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珠,這才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眼前蹲著的確實是一條成年邊牧,黑白相間的毛發支棱著,歪著頭看著李振峰發呆,似乎在努力想弄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爸呢,他怎麼不在家?”李振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好奇地問。

“你爸去開小區治安管理小組長會議了,現在他可是副會長,權力和責任都挺大的,很多人都還指望他派任務呢。”母親言辭之間流露出一些小小的得意。

“那正好,省得他又衝我發無名火。媽,我找你有事。”李振峰認真地看著母親陳芳茹。

陳芳茹“哦”了一聲,隨即笑了:“是不是找著中意的女孩子啦?我就知道你有事,咋不帶回家來?別不好意思,隻要你中意的,家世清白的,媽都同意。還有啊,你等等。”說著,老太太便自顧自地走進房間,沒多久又走了出來,手裏多了張銀行卡,塞進李振峰手裏,“拿去,裏麵有80萬。”

李振峰驚得目瞪口呆:“媽,這錢哪兒來的?”

陳芳茹笑眯眯地說道:“我存的,你爸稀裏糊塗的,從來不管賬,這錢給你付個房子首付,再換輛好一點的車足夠了。現在這年頭,沒房沒車找不到女孩子結婚的,說實話,媽也幫不了你多少,就這些,你也別嫌棄,快收起來!”

李振峰感覺銀行卡燙手,趕緊把卡重新塞給母親:“媽,我不要,我不買房。”

“那不成,你那點破工資,養活自己都是勉強,還想買房娶媳婦,唉,拉倒吧。”

李振峰急了:“媽,我真的不要,這錢你自己留著,我今天回來是為了別的事找你,工作上的事。”

陳芳茹一聽,便也不勉強了,收起卡:“你說吧,看我能幫你多少。”

李振峰這才硬著頭皮把馬國柱找自己談話的事和盤托出,最後問道:“媽,你知道這事嗎?”

陳芳茹點點頭:“我當然知道,我還親自和你爸去的。那個女人,也就是伏法人員的妹妹,其實我一看就不是善茬,就是你爸心太直了,一聽說這案子有問題就立刻雷厲風行地去調查。結果呢,現在反過來被人投訴了。阿峰,這件事你可不能讓你爸知道,明白嗎?他血壓不穩定,我怕出事。”

“我明白,但是,”李振峰吃驚地看著母親,“你居然會知道這事?”

“本來你爸也是不想說的,‘6·17’大案都過去這麼久了,真沒想到又會重新出現線索。那次也是我逼著你爸帶我去的。”陳芳茹輕輕一笑,“你爸自從出院後,脾氣變了許多,似乎明白了點啥,也懂事理了,這讓我省了不少心。所以,見到這小家夥,我可憐它,就有機會照顧它了。”

李振峰想了想,沉聲說道:“媽,你聽我說,這案子之所以冒出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因為從案發到犯罪嫌疑人伏法已經平安過去18年了,很快就20年了,到時候我們即使發現什麼,這種時間跨度大的案子也都過了追訴期。當時因為嚴打,從抓人到判決,案子結得都很快,我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會提起這件案子,你能確定真的是趙法醫找爸的時候說的嗎?”

陳芳茹用力點頭:“沒錯,你爸承認了,正是因為趙法醫提出了這個懷疑,你爸覺得符合邏輯,這才開始重新調查。”

“他有沒有提到具體什麼證據?”

陳芳茹想了想,搖頭:“沒詳細說,隻是在你爸和那個女人的談話中再三提到有一張電話磁卡,就是那種在街頭常見的插卡式電話機使用的一次性預付費電話卡,別的沒再提到什麼。”

“那她的反應?”

“她說那天晚上她哥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她先是推脫說想不起來了,後來又說肯定沒有。”陳芳茹皺眉說,“不過她去投訴了,那可真是過分了,因為我們根本就沒談什麼,去之前也是跟她聯係過的。你想想,如果沒有經過她同意,我們又怎麼可能過去找她,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傻女人!”

陳芳茹很少用這種口氣教訓別人。

“媽,你別生氣了。”李振峰看著那隻乖乖伏在母親腳邊的狗子,輕輕歎了口氣,“別氣壞了身子,你都上年紀了。”

“不是,我還沒那麼弱不禁風,我隻是覺得做人做成那個樣子確實有點過分了。對了,阿峰,還有件事,就是你爸最後問她的那個問題,她的神情顯得有點古怪,怎麼古怪法子我就說不清了。”陳芳茹說,“當時你爸就問了她句——你哥平時習慣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她想都沒想,立刻說是右手,而且態度上顯得很不耐煩。”

李振峰聽了,點點頭:“好的,媽,我記下了。”說著,他站起身,“我走了,這些鴨子,吃不了記得放冰箱,不要讓爸一下子全吃了,會消化不良的。還有啊,媽,以後要是爸再幹這樣的事,你就趕緊聯係我,就說我來開車送你們去,這樣你們也省了一筆車費,明白不?”

“沒問題。”陳芳茹笑了,“放心吧,兒子,都聽你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狗子的叫聲,李振峰有些發愣,他低頭看著這隻狗,心中一軟,便伸手摸了摸它的頭,柔聲說道:“媽,趕緊找到它的主人吧,這麼懂事的狗,丟了,誰心裏都不好受的。”

“它跟你有緣分呢,看它這麼喜歡你,要是沒有人要的話,不如你收養算了,買個大房子照顧它,我這邊伺候你爸就已經足夠了,沒精力啦。”陳芳茹說。

李振峰當然能夠聽出母親的煞費苦心,他心中閃過了趙曉楠的身影,隨後,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他不想讓母親察覺,便揮揮手,頭也不回地下樓開車走了。

趙曉楠在法醫辦公室裏寫總結報告,耳畔響起一陣腳步聲後,一份盒裝卷宗便被放在了自己的右手邊。

“趙法醫,”李振峰隨手拉了張靠背椅坐下,笑眯眯地對趙曉楠說,“有件案子,挺重要的,想請你幫個忙看看。”

“什麼案子?”趙曉楠伸手拿過卷宗,掃了眼上麵的標題,“三年前新南港口魚排屋的那個上吊案?我略有耳聞。”

“那我就省事兒多了。”李振峰樂嗬嗬地挽起了袖子,兩腿往椅子上一盤,活像一隻打盹的老貓。

“你找我的話,那案件的性質肯定就不是‘自殺’。”趙曉楠打開卷宗,同時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脹的後脖頸,接著看了下去,片刻後說道,“死者的死因是毋庸置疑的——勒頸導致的機械性窒息,屍檢過程中發現死者的眼瞼底部以及肺葉部位都有細小的出血點,這都是機械性窒息特有的反應。案宗上麵的化驗數據和檢驗分析也都沒有問題,死者本身的健康程度也是不錯的,沒有基礎性疾病。唯一有問題的就是這組出現在死者頸部的大拇指紋。”

“除了指紋還有其他線索嗎?”李振峰問。

“在她的小腹這邊好像有什麼印記,”說著,趙曉楠伸手拿過一邊的放大鏡,然後打開台燈,就著燈光仔細查看那張屍體的腹部放大相片,“確實,是個文身,一個很小的文身,就在死者的左麵腹部腹直肌所在位置2.2厘米處,你仔細看是不是?”

李振峰湊上去一看,忙點頭:“沒錯,這文身有點怪,一把帶火焰的斧子?女孩子怎麼會在自己肚子上文這種東西?”

趙曉楠想了想,說:“我剛畢業的時候,聽我原單位的領導說起過社會上有些拉幫結派的孩子文身這檔子事。你去問問看,上龍分局的王金輝,現在應該是副局長了,我記得他有一個本子,就是專門記錄這些特殊文身的含義,那時候還挺管用的。”

李振峰樂了,跳起身抱起卷宗盒子轉身就跑,遠遠地飄來一句:“謝謝啦!”

馬月轉頭對趙曉楠說:“姐,你對他真好,有求必應。”

“都是為了工作,你別瞎想。”趙曉楠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東西,關燈後準備下班,回頭一看,“哎,你怎麼還不走,你的同學不是說今天來接你下班嗎?”

馬月苦笑著搖搖頭:“姐,你聽錯了吧。我再看會兒書,難得清靜,過幾天就要考試了。姐,明天見!”

趙曉楠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她順著走廊來到樓梯口,剛要上樓,迎麵來了一個人:“趙法醫好。”

是安東,他右手提了個打包紙袋,神情有些尷尬:“馬月走了嗎?”

趙曉楠伸手朝辦公室的方向一指:“她還在的,你去吧。”

“謝謝趙法醫,謝謝,謝謝。”安東樂嗬嗬地朝辦公室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

趙曉楠走出公安局大廳,離開大院後,徑直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台走去。這時候,酷熱散去,天空中布滿了豔麗的夕陽,遠處,一陣海鷗的叫聲劃過天空。

因為是最長的一條穿城線路,所以這個時候車站上的人比較多,公交車很快就到了,趙曉楠小心翼翼地跟著隊伍上了車,刷卡後直接去了後麵車廂。

“蜘蛛”是跟著趙曉楠一起上的車,他在站台上已經等了足夠長的時間,但是他有耐心和時間去等,而且他喜歡等待自己的獵物和一個讓他徹底成名的機會。

想到這兒,他仔細端詳著近在咫尺的趙曉楠,突然心中轉變了念頭,決定不再在暗中等待,這一次,他要玩個刺激的。

公交車在搖晃中繼續前行,乘客們昏昏欲睡,車窗外路燈逐漸亮起,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音樂聲、吆喝聲不絕於耳。車廂內卻是另外一幅景象,各種各樣的異味撲鼻,混雜著汽油的味道和空調中的煙味,“蜘蛛”覺得這應該是世界上最難聞的味道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了,但是必須忍。他要讓他最脆弱的一麵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暴露出來,因為隻有這樣,“蜘蛛”才能夠擁有真正接觸到獵物的機會。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蜘蛛”從隨身褲兜裏摸出一粒小藥片迅速塞進嘴裏,就著唾沫咽下去,然後在心裏開始默數,數到60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不清,人也有些搖搖欲墜,最後一刻,他拚盡全力向前伸出手抓住趙曉楠的衣角,用力拽了拽,果然,他看見趙曉楠開始轉頭看向自己,時機恰到好處:“救……救……”話還沒說完,“蜘蛛”便癱倒在地,口吐白沫,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