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是“蜘蛛”(1 / 3)

沒錯,自己是挺像李振峰的,但是一黑一白,兩個人中隻能有一個活著,這就是遊戲規則。

屍體已經被運走了,因為昨晚的雨實在太大,地麵被洗刷得幹幹淨淨,早晨悶熱的空氣中甚至都聞不到一絲殘留的血腥味。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除了牆角那隻死者的拖鞋——因為墜落時與地麵的撞擊,拖鞋被彈到了一邊的花叢中,另一隻孤零零地躺在路中央,鞋底朝上,顯然也是被甩脫的。

李振峰用手一指:“為什麼裏外都有標記?”

一旁的派出所副所長點頭:“屍體下墜時,死者的腰部正好砸在了扶手欄杆上,斷成了兩截,哦,不,確切來說應該是三段,因為頭顱也掉了,和上半身一起掉在欄杆左邊的馬路上,而下半身在外麵,不過現在地麵上基本都看不到了,昨天的雨實在太大。”

“三段?”李振峰和安東麵麵相覷,“去年康泰大廈的那起墜樓案,死者的屍體也斷成了兩截,可據我所知頭顱是不會那麼容易掉落的,難道說在墜地的同時身體還砸在了別的什麼東西上?”

話音未落,安東身上的警用步話機裏傳出了趙曉楠的聲音:“不,我看過死者頭顱離斷處的傷口痕跡,不是正常的撞擊所造成的,他的脖子上有很深的刀傷。”

李振峰一把抓過步話機:“刀傷?你能確定?”

“是的,他從9層窗口墜落時被抹了脖子,凶器是一種匕首類的刀具,目前還無法確定,我問過小九了,沒有在現場找到特征相符的刀具,他現在去了三樓小平台,如果那裏再沒有的話就是被凶手帶離了現場。”

“那現在能判定是自殺還是他殺嗎?”李振峰神情嚴肅地問道。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趙曉楠果斷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小九那邊回複說沒有任何發現,所以可以排除是自殺。”

聽到這個結果,派出所副所長長舒了口氣:“我這就回去寫報告。”說完轉身就走了。

小鄧匆匆走了過來,壓低嗓門說道:“李哥,安哥,這位死者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還‘壞透了’。這話是我身後2點鍾方向那位大叔說的,他家住7層,家裏有個女兒,13歲。”

看著小鄧意味深長的表情,李振峰和安東瞬間明白了。安東伸手拍了拍小鄧的肩膀:“你再多問問,尤其是老人,喜歡和人嘮嗑,回頭局裏開案情分析會時我們再詳細說,我和安東現在上去看看案發現場,跟死者家屬直接聊聊。”

小鄧心領神會地走了。

李振峰和安東兩人並肩走進了5號樓,正好電梯停在1層,便直接走進電梯按下了9層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上。

“小鄧這孩子麵相憨厚,都這麼大的人了偏偏長了個娃娃臉,嘴巴又甜,每次轄區走訪的時候都特別討大爺大媽們的喜歡,”安東說著,忍不住笑了笑,“掏心窩子的話都願意跟他說,一個人能頂十個人。我都跟他說了,好好幹,等這案子結了,就推薦他去報考警官大學脫產研究生,咱單位每年不都有名額嘛。”

“那你呢,什麼打算?”李振峰瞥了他一眼,“咱那馬頭兒可找我談過了,問你啥時候能單挑,準備把你調分局去呢,分局刑偵那塊兒缺人手。”

安東的臉立刻拉長了,苦巴巴地瞅著李振峰:“哥,誰都知道分局那邊沒意思透了,轄區都是一幫大爺大媽,咱安平市要幹刑偵就得來市局,再說了,我這悟性又不高,就這麼去了不是給你丟人嗎?”

李振峰瞪了安東一眼:“你這小子,去了分局你至少是個隊長啊,比我級別都高。”

安東卻把腦袋一晃,臉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那又能怎麼樣,幹咱這一行可不是為了什麼名利,咱要追求的是崇高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做個像你太爺爺那樣的‘安平第一神探’,群眾隻要一提起,就豎大拇指直誇的那種,那才帶勁兒!”

說話間電梯已經到了9層,電梯門打開後,右手第一家便是902室,還沒進門呢,一個女人扯著嗓子號哭的聲音便灌滿了兩人的耳朵。李振峰皺了皺眉,問在門口負責治安的派出所警員:“咋又鬧上了,剛才樓下都聽到好幾回了,情緒這麼失控,為什麼不送去醫院呢?”

警員歎了口氣:“誰說不送?今天淩晨我們到這兒的時候就想直接送她去的,那時候她的精神狀況已經不對了,但她死活都不願意去不說,還誰靠近她就跟誰急,手裏拎著把菜刀架脖子上。我們副所長看了也沒辦法,說心裏話,這剛沒了孩子的娘確實是可憐。”

“孩子父母都在裏麵?”安東問。

“是的,別的親戚都被勸走了,孩子父親答應等我們撤了後會陪他妻子去醫院,唉,受的刺激太大了。”

結束談話後,兩人走進了902室。

小九在玄關處蹲在地上整理工具箱,見李振峰和安東進來了,便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了一條通道,然後站起身說道:“我查過這家的所有門鎖,確定沒有被暴力損壞的痕跡,而且家裏所有的關鍵方位都沒有發現陌生人的指紋,除了一組奇怪的足印依次出現在玄關—客廳—案發小臥室,再按照原路退出902室。可以確定這組足印是昨晚留下的,與家裏這三個人都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說它是‘奇怪的足印’?”李振峰問。

小九拿起胸前的相機,翻到那幾張足印的相片,然後說道:“就是這種,根本看不出鞋底的印花紋路,無法判斷是穿了哪一種鞋子,隻能推斷這是一種鞋套,鞋碼就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確認了。”

“昨晚下那麼大的雨,難道是雨鞋套?”安東嘀咕。

小九沮喪地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但是這種雨鞋套在網上隨處可見,也沒有一個具體的生產標準,更何況這種足印也沒有什麼顯著特征,我拿回去給我師父看看,看他有什麼想法吧。”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李哥,這組足印去過小臥室,去過窗台附近,然後才折回去的,而且在這組足印旁邊,從電腦桌到出事的窗台這不到3米的距離內,我發現了死者的拖鞋印,特征是不連貫、很雜亂,而且有個現象很有意思,”說著,他從相機中找到案發現場的足印相片,“你們注意看,這組電腦桌下的波紋形足印是拖鞋留下的,接著有1米左右的距離是缺失的,然後又突然出現,這時候足印就變得異常雜亂,最後消失在窗口。這段距離內,波紋型足印旁始終都伴隨著那組陌生人留下的奇怪足印,而最後從窗口再退出902室的這組足印旁就再也看不到那組波紋型42碼的足印了。”

李振峰壓低嗓門說道:“我懂了,隻有一個可能才會造成這樣的現象,就是受害者被人從椅子上提了起來,然後隔了1米左右的距離被拖拽到窗口,最後直接被推下樓。”

小九點點頭,臉上的神情卻依然凝重:“死者身高170厘米,要想提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時候,馬月和趙曉楠相繼走了出來,趙曉楠的臉色有些難看,馬月皺著眉,兩人衝李振峰他們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出了902室。

隨後小九也撤了。

李振峰示意安東找死者父母先談,然後自己去了小臥室案發現場。他從兜裏摸出乳膠手套戴上,順手帶上了房門,屋外的吵鬧聲和說話聲瞬間被隔開了,周遭也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間典型的男孩的臥室,10平方米的空間內除了睡覺的床鋪和靠窗的電腦桌之外,牆壁被各種各樣的熱血漫畫周邊、漫威英雄海報貼得滿滿當當,就連書櫃也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暴躁的感覺。

李振峰來到書櫃邊,一本本書看過去,突然,他一抬頭,視線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裏胡亂放著一本編程方麵的書,和周圍的學習類圖書不同的是,別的書都幹淨得就像新書一樣,裏麵看不到一個字的標注,唯獨這本厚厚的、猶如磚塊一般的編程書顯得格外破舊,不僅封麵掉了一半,而且扉頁上麵也沾滿了各種汙漬,書內還有隨處可見的紅藍水筆做的工整標注。李振峰微微皺眉,顯然,書的主人在不斷地翻看這本書。他把書交到左手,右手則從兜裏摸出手機撥通了鄭文龍的電話:

“大龍,是我,李振峰,問下你知道《Java 權威指南》這本書嗎?”

“你想看?”

“我問你,這本書適合什麼樣的人看?”

“反正不適合你看,你就是個菜鳥,建議你讀《Java入門》就可以,這書對你來說太深奧了。”

“什麼樣的人才會讀這樣的書?”

“編程高手。”

掛斷電話後,李振峰看著手中的書,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後準備把書帶走,忽然,他發現自己手指觸摸的地方有些異樣的感覺,難道說書的封套裏有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封套,確實,書的封套夾層裏有一張相片,他把相片抽出來仔細一看,不免有些驚詫——相片略微發黃,是4年前的7月份照的班級集體畢業照,而讓李振峰感覺不寒而栗的是,其中三位學生和兩位老師的臉部被人用刀劃得亂七八糟,所以這是一張殘缺的相片。根據最上麵的人名和相對應的位置來看,死者趙一鳴就站在第二排左邊第一個:矮小的個子,穿著白色紅邊的校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卻隱約透露出一絲恨意。

李振峰把相片隨意夾在書中,又來到電腦桌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這顯然不是一把普通的電腦椅,無論是線條還是材質都是上檔次的,李振峰也是喜歡打遊戲的人,曾經也想買一把這樣的椅子,但這個想法最終被價格打敗了。

最新款的高清帶魚屏,正如小鄧所說,價位是不會低於一萬元的。鼠標、鍵盤都是上檔次的貨色,光是那鍵盤,起價就超過一台筆記本的價格了。再看處理器,最新款的R9-3900X,RGB一體式水冷,這樣的配置至少要兩萬元。

這樣的電腦配置,對於一個大一學生來說很難實現,況且他的家庭也並沒有那麼富裕。再結合手邊的這本書和那張相片,李振峰的心裏打起了鼓。他仔細看了看桌麵,非常幹淨,除了那半杯已經冷了的咖啡,別的地方幾乎一塵不染,這裏與整個房間的對比就和書櫃中的那本書一樣,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這台電腦的所有邊角幾乎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

李振峰看著灰色的電腦屏幕,又撥通了鄭文龍的電話:“大龍,馬上開車到通天苑小區5號樓902案發現場來,帶上你的設備,我這兒有點東西要你看看。”

與此同時,下午1點,驕陽似火。

從安平發往江州的大巴車在經過將近3個鍾頭的顛簸後,終於到達江州市客運總站。

李大強伸手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這才記起自己從早上離開家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下車後,他便徑直走向馬路對麵的一個牛肉湯店。

牛肉湯是江州市的特色小吃,以前出差的時候,李大強就來過江州好幾次,知道這種街頭小店經濟又實惠。

馬路上車來車往嘈雜不堪,坐在門邊的塑料凳子上趁著店家上菜的工夫,李大強又開始在腦子裏緊張地思考起來。自己筆記本上記錄的金愛珍兒子叫方永成,今年正好30歲,父親叫方文濤,在方永成10歲那年因公去世了,後來方永成就一直跟著母親過。遺憾的是方永成沒有考上心儀的大學,便用父親當年留下的撫恤金來江州開了一家竹藝加工廠,起步的那兩年方永成還有些困難,後來做順了也就越做越大,他在江州還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隻是當地小木橋派出所的人說他很少回安平看他的母親金愛珍,哪怕過年也是。

難道說是因為母親再婚了?李大強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所以他昨晚為了籌劃如何與金愛珍兒子見一麵而徹夜難眠,或許見了麵,一些疑團就能順利解開了。

牛肉粉絲和兩個黃橋燒餅被端了上來,食欲大振的李大強瞬間就把疑問拋在了腦後,開始大快朵頤起來。正吃著,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大爺,這店裏沒座位了,我能和你拚個桌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李大強笑了,趕緊把桌上的東西朝邊上挪了挪,又把公文包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年輕人這才坐下:“謝謝大爺,大爺不是本地人吧?”

“好眼力,我是安平的,好幾年沒來江州了,這次退休了就出來逛逛。”看對方說話禮貌,衣著幹淨得體,臉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嘴角又總是掛著禮貌的笑容,李大強的心裏頓時放下了警惕,“小夥子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啊,德州的?”

“蜘蛛”靦腆地笑了笑,點點頭:“大爺好厲害,這麼輕易就聽出我的口音了。我來江州找朋友玩,第一次來,路不是很熟,還得開導航。對了,大爺,你一個人來的吧,這麼熱的天坐公交多不方便,別中暑了,我有車,你去哪兒等下我送你,反正江州也就兩個區,應該算得上順路吧。”

李大強上下打量了一番“蜘蛛”,笑眯眯地問道:“小夥子貴姓?”“我姓蔣,我開了家心理谘詢診所,就在安平。”“蜘蛛”微微一笑,“我反正有的是時間,大爺,你別急,我吃完就送你去。”

“好嘞,好嘞,真是太謝謝你了,不過小蔣啊,永成竹藝廠,我查過地圖了,離這兒有將近30公裏,真的可以嗎?”第一次被別人主動提出幫助,李大強下意識地說話有些小心翼翼。

“蜘蛛”笑了,他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小老頭兒在高溫天裏還四處轉悠的真正目的:“大爺你放心,絕對沒問題。”

通天苑5號樓902室,房間裏的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趁著鄭文龍在隔壁查看電腦,李振峰走進了死者父母的房間,一眼就看見了灰頭土臉的安東,而死者的母親柴娟終於安靜下來,倒在床上睡著了,派出所女警守在旁邊。死者父親趙寶強則蹲在一旁的地板上,垂著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聽到有人進門,趙寶強抬頭,下巴滿是胡子楂的模樣讓他顯得愈發憔悴。他衝著李振峰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便又垂下了頭。

安東趕緊跟著李振峰走出房間,來到客廳外的陽台處:“哥,都弄清楚了,這家大事小情都是孩子母親拿主意,她從小就溺愛死者,孩子父親是典型的‘妻管嚴’。死者從上學開始就闖禍不斷,卻從未得到過教訓,因為每次闖禍後父母都會幫他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