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丟什麼東西了沒?”馬國柱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振峰搖搖頭:“就一張相片,就是趙法醫去世的父親最後給她拍的一張相片。”說到這兒,他臉上神情凝重,“頭兒,我可以肯定那個闖入趙法醫家的人就是‘蜘蛛’,而且‘蜘蛛’確實是迷上了趙法醫,因為趙法醫回憶說曾經在公交車上救過蔣醫生。‘蜘蛛’患有嚴重的自戀型人格障礙,這種人的內心深處是非常脆弱的。他的童年一定缺乏關愛,導致他內心處於半封閉狀態,而趙法醫隻是流露出了一丁點的關心,就無意中激發了他內心深處壓抑太久的感情。”
“那這事兒不跟趙法醫說合適嗎?她的態度是什麼?”馬國柱有點擔心了。
李振峰笑了笑:“頭兒,別怕,趙法醫可不是什麼‘情種’,要她動感情喜歡上一個人的話,有點困難。”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馬國柱被李振峰的笑意感染了,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說來話長,以後案子破了,我再跟你詳細說吧。總之呢,她雖然無法確定闖入自己家的人就是蔣醫生,但是她可是把那心理醫生送的花直接丟進垃圾桶的。”
馬國柱聽了,忍不住笑:“這確實有點……太幹脆利落了。”
“我反正已經提醒她了,要時刻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李振峰想了想,又說道,“迄今為止,‘蜘蛛’總共作案三起,而每一起案子中,他都沒有留下證據,直到最近通天苑那起,我們才稍微有了些眉目。所以,我有個想法。”
看著李振峰向自己投來的征詢的目光,馬國柱點點頭:“你需要多少人,盡管說。”
李振峰搖搖頭:“就我和安東兩個人,不用多,因為這次我們所要麵對的人不同以往,什麼時候需要特警支援,我會隨時找你。”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我會找他當麵談談。”李振峰的目光中充滿了無畏。
“好吧,安東那小子的身手是所有人當中最好的,有他跟著你抓‘蜘蛛’我放心。”馬國柱突然一拍腦袋瓜,“哎呀,看我都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你等我,別走,我有東西要給你。”
很快,馬國柱拎著個超市紙質食品袋從自己的辦公室走了出來,遞給李振峰:“今天中午我正好從外麵回來,有個老頭兒,瘦得跟猴兒一樣,紮了個長馬尾,穿著也挺怪的,他在知道我是誰後,就丟了這麼個紙包讓我轉交給李振峰警官,說什麼關係到你們的家族之類。嘿嘿,就跟電視劇裏的橋段似的,挺有意思。”
“謝了,頭兒。”李振峰臊得滿臉通紅,趕緊抱著紙包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在工作台邊坐下後,他剛想打開紙包,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他猶豫了,心想:這100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這一兩天。便順手拉開抽屜,把紙袋子朝裏一丟,重新鎖上抽屜。
李振峰知道自己了,他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去麵對。
李振峰探身從地板上的紙箱裏摸出一碗泡麵,剛要打開,座機響了,來電是門衛老王,告訴他李大強在門口等他。
李振峰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然後掛斷電話,出了門。
上一回李大強在安平市公安局出現的時候,父子倆差點吵了起來,這一次見麵難免有一些尷尬。
老頭兒背著手在大院裏溜達,時不時抬頭看看那棵銀杏樹,目光複雜。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他猛地回過頭來,沒好氣地說:“你多久沒回家了?”
“我,我工作忙。”
“案子破了後回去看看你媽,她年紀大了,老念叨你。我呢,就算了。”李大強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落寞。
“爸,你不能這麼說……”
李大強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了:“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事拜托你,一個案子,18年前的,可能你也聽說了,就是當年‘6·17’大案,鄭福偉的案子,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下麵就看你們的了,結案的那天你也不用通知我,我會看報紙的。”說著,他把手中的帆布袋遞給兒子李振峰。
“爸,這裏麵裝的是什麼?”李振峰掂量了一下,感覺還挺沉的。
“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李大強打量了一下兒子,輕輕歎口氣,又從褲兜裏摸出300塊錢,不容分說就塞到了李振峰手裏,“拿去,想吃啥就買,看你瘦得跟個猴兒似的。”
做完這些事後,李大強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看著暮色中父親逐漸遠去的背影,李振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他趕緊仰頭,調整了一下情緒後,快步走回了辦公樓。
安東已經從馬國柱那裏知道了新的任務,此刻正坐在李振峰辦公桌前等他:“李哥,這是什麼?”
“18年前的‘6·17’案你還記得嗎?這個案子當時在安平城裏挺轟動的。”李振峰一邊說一邊把帆布袋裏的東西逐一取了出來,放在辦公桌上。
袋子裏分別是兩本工作筆記,兩卷微型磁帶,一個微型采訪機,兩張年代久遠有些發黃的相片。一張相片背麵寫著“案發現場”四個字,正麵是一條河的河道拐彎處,那裏雜草叢生;另一張相片上是一位年輕女子,年紀在20歲上下,鵝蛋臉,長得眉清目秀,相片背麵寫著三個字——受害者。
“這就是‘6·17’大案中的死者黃木清,19歲,安平毛紡三廠一車間女工,死亡時間為2002年6月17日23點30分下中班後至淩晨2點之間,屍體是在回家必經的一條河裏被人發現的,死因是嚴重的顱腦損傷合並失血性休克,因為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在河中,經過水流的衝刷,屍體渾身上下隻有一個胸罩掛在胳膊上,沒有血跡殘留,而別的衣服都找不到了,案件性質也就由此被定性為臨時起意的強奸殺人。當時結合目擊者的證明以及犯罪嫌疑人鄭福偉的供述,鄭福偉被認定為死者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嫌疑非常大,再加上他比死者大了整整20歲,又一直在追求死者,自然就成了警方追蹤的嫌疑對象。”
李振峰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帆布口袋裏摸,生怕遺漏下什麼。突然,他的指尖觸摸到了一小截硬紙片,感覺是一張名片,便把它摸了出來。李振峰本能地低頭掃了一眼,這一看,他不由得瞬間感到頭皮發麻,名片上寫著——萬安心理谘詢診所,蔣萬安。
“李哥,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安東不解地問道,“你在看什麼?”
李振峰把手中的名片遞給了他,沉著臉一聲不吭。
與此同時,德雲新村。
“蜘蛛”把車停在了人民西路上的夜市停車場,夜市開始的時間是晚上6點整,因為是免費停車場,不到半小時,四周就陸續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蜘蛛”觀察過,這個停車場的監控探頭是朝外的,也就是說,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在茫茫車海中隱藏自己的行蹤。
從停車場到德雲新村小區後麵的巷子裏,直線距離是1.2公裏左右,走起來卻要拐好幾個彎。他仔細研究過這條巷子,因為拆遷,原來的住戶都已經搬走了,所以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這裏始終都是城市中心的一片荒地。
這道圍牆是唯一沒有被納入“老新村改造計劃”的地方,用的還是20世紀最普遍的青磚式結構,挑高2.3米左右,牆頭看似用水泥固定了一些玻璃碴子,但是懂行的人都知道這些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蜘蛛”收回了無人機,把它小心翼翼地鎖在副駕駛座下方的櫃子裏,然後伸手拿過那頂洗得發白的黑色棒球帽戴上,又從後排座椅下方的儲物箱裏抽出那個黑色的孝心帆布雙肩背包背上,鎖好車門,匆匆消失在擁擠的人流中。
漆黑的夜空中一輪圓月靜靜地掛著,周圍看不見一絲雲彩。
淩晨2點剛過,她被一陣詭異的“咕咕”聲驚醒,猛地睜開雙眼,刺鼻的血腥味混雜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耳畔又一陣“咕咕”聲,像極了一個人刷牙時含著水在仰天漱口,卻又像是在垂死掙紮。黑暗中,一隻手伸向了她,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咕咕”聲再次響起,血腥味越來越濃。
恐懼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借著窗外的月光,她看清楚了,那正是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不過此刻,他已經動不了了,全身在微微抽搐,而喉嚨中的“咕咕”聲也越來越微弱,唯獨那隻緊緊抓著她的右手,像鉗子一般根本就沒有鬆開的跡象。
她拚命地想扒開那隻可怕的手,身體卻因為害怕而變得癱軟,她感覺到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黏糊糊的東西。她渾身發抖,剛想張開嘴尖叫,一隻手從身後探出,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皮質手套特有的樟腦丸的味道熏得她想吐。
原來她身邊站著個人,隻不過那人一直站在陰影裏,窗外的月光照不到他,所以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發現;又或者,他本就來自黑暗,與黑暗一體。
一陣劇痛襲來。
他出手了,左手捂住她嘴巴的同時,一把鋒利的獵刀準確無誤地插進了她的咽喉,然後緩緩地旋轉了90度。她的喉管被徹底割斷了,要不了多久,噴湧而出的血液便會填滿她的肺部,她會被自己的血活活憋死,就像身邊躺著的男人那樣,身體逐漸冰涼。
她用驚恐的目光無助地看向做下這一切的人,她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看不清他的臉。她聽到自己的喉嚨裏同樣發出了詭異的“咕咕”聲,那是垂死前徒勞的哀鳴。
她想知道為什麼……
終於,他低下頭湊向她的耳邊,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漠:“為你18年前做下的孽,下次投胎,記得做人要善良!”
她渾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卻隻是張了張嘴,四肢抽搐了一會兒後,便再也不動了。隨著身體漸漸變得冰涼,她圓睜的雙眼中瞳孔也開始緩慢散開。
“蜘蛛”迅速脫去雨衣,把它裹成一團塞進帆布包裏,然後把包背在身後,關閉胸前的微型運動攝像機,悄無聲息地按照原路退出了房間。
屋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那道圍牆是攔不住“蜘蛛”的,他雙手抓住凸起的青石磚,雙腿蹬地用力躍上牆頭,這是標準的攀岩動作,遠處的一隻野貓呆呆地看著他。
“蜘蛛”衝著野貓咧嘴一笑,隨即便躥下牆頭。牆外是雜亂的草叢和亂石堆,他摘下鞋套塞進背包,順著巷子向外悠閑地走去。
還有一個人,他同樣也不會放過。
回到車旁,迎麵走來一對情侶,腳步踉蹌,嘴裏胡亂唱著歌。擦肩而過的時候,“蜘蛛”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情。他鑽進車裏,把手中的三角小背包丟到車座上,然後開著牧馬人離開了停車場。
有些幸福,這輩子注定離自己太遠。
淩晨2點34分,安平路308號五樓情報數據處理中心的報警電話驟然響起。
“安平市公安局報警台。”
“我要報警。”
“哪裏出事?”
“德雲新村3號樓101室有人被殺。”
“現場情況現在怎麼樣?”
話音未落,電話已經掛斷。值班員反查過去時,發現是一個隨機生成的虛擬號碼,無法被接通,而且查不到對方的登記資料。
“會不會是個惡作劇?”值班員用征詢的目光看向值班主管。
“還是通知刑偵先去看看吧,感覺有點蹊蹺。”值班主管拿起了電話。
他的擔憂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因為他接過上千次命案報警電話,包括惡作劇電話,很少見到這種冷靜而又沉著的報警人。
淩晨3點,李振峰和安東在辦公室裏被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
德雲新村發生凶殺案,死者為一對年過五旬的教師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