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有下輩子,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好好生活,好好愛這個世界,做個好人。
晚上10點49分。
“蜘蛛”站在別墅的窗口,手裏拿著酒杯,明顯感受到了步步逼近的威脅。他現在什麼地方都不能去了,因為那輛灰色的比亞迪隨時都可能出現。
那輛該死的車就像幽靈一樣跟著自己整整一天了,他完全確信坐在方向盤後麵開車的那家夥就是個警察。每當自己接近那輛比亞迪的時候,那車都會以最快的速度開走,本以為自己已經把它甩掉了,可開著開著一看後視鏡,那輛車在自己後方一個車位的距離處又出現了。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在安平市區熱鬧的街頭,牧馬人根本就開不出它應有的速度。“蜘蛛”感受到了嚴重的挑釁,這讓他坐臥不寧。
“蜘蛛”也曾經想過幹脆把車開出安平市區,然後在省際公路上找機會當麵攔住那輛車,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那麼做太愚蠢,隻會招來更多的警察,暴露自己。
仔細回想自己殺過的每一個人,“蜘蛛”可以肯定自己根本就沒有留下過任何能把‘蜘蛛’和蔣萬安這個名字聯係起來的證據,所以,必要的時候,他必須得忍耐。
而這,恰恰正是“蜘蛛”最擅長的。
想到這兒,他仰頭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比亞迪車內,小鄧正在吃泡麵,手機響了起來,是李振峰打來的,他趕緊取出藍牙耳機戴上,接通電話。
“李哥,一切正常。”小鄧說。
“他現在在哪兒?”
“自己的別墅,裏湖別墅區21號。”小鄧回答,“房型圖我已經發到群裏了。”
“好的,你要讓他保持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振峰一邊忙著給自己戴上槍套、扣好防彈衣,一邊果斷地說道,“剛才頭兒同意收網,我們這就過來,最多12分鍾的路程, 別讓他接近你。”
小鄧聽了,嘿嘿一笑:“李哥,你放心吧,現在這手機60倍變焦功能,足夠清晰了,他跑不掉的。”
“別大意,隨時保持聯絡。”李振峰掛斷電話,跑下樓梯,向車庫跑去。
很快,四輛警車開著警燈,卻並不鳴警笛,飛一般地衝出了安平路308號大院,朝著裏湖方向疾馳而去。
痕檢實驗室裏,趙曉楠仔細看著麵前兩份血液樣本檢驗報告,這是分別從安東左右手指甲縫中提取的樣本的報告結果,很顯然,其中一份並不屬於安東。
突然,她猛地轉身對正在看顯微鏡的小九說道:“低鈉血症!嚴重的低鈉血症!你趕緊複核一下樣本中有沒有奧卡西平的殘留物?”
小九點點頭,調整了儀器上的對比數據和類型,片刻工夫後,看著電腦屏幕上跳出來的數據結果,他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為了確保數據準確無誤,他又做了一遍,最終,看著完全一致的三遍比對結果,他激動地站了起來:“趙姐,沒錯,有奧卡西平,真的有,這人長期服用奧卡西平!”
“那就對了,凶手就是蔣萬安。”
“趙姐,你的意思是安哥在臨死前留下了凶手的血液證據?”回想起安東傷痕累累的脖子,小九實在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
趙曉楠輕輕歎了口氣:“第一刀是脖子和喉管,第二刀是右手食指和中指,最後安東用左手進行反擊,順序就是這樣,光是脖子上那一處傷口就已經致命,受傷後每一次的呼吸、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直接導致頸動脈破裂處往外噴血,我想他在受到這麼嚴重的致命傷的情況下卻還能護住公文包並做出最後一擊,靠的應該就是自己的意誌和勇氣了。我記得我父親曾經說過,一個優秀的刑警,如果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一般來說都會第一時間想辦法為我們留下直指凶手的線索。以前很多殉職的警官幾乎都是這麼做的,咱們的英雄安東也做到了。”
略微停頓後,她接著說道:“你趕緊通知李振峰,告訴他殺害安東的凶手就是蔣萬安,受傷部位裸露在外又非常脆弱的話,那就是在臉上,因為凶手那時候的姿勢是想去拿安東的公文包,他放鬆了警惕,所以安東抓住了這個機會,從角度來看隻可能是毫無防護的臉部,叫李隊尤其注意凶手的臉部是否有指甲造成的撕裂傷。”
小九回答道:“他剛帶人離開單位,我這就聯係他。”
趙曉楠剛打算轉身離開,無意中看到了自己帶來的那張相片,雖然長大後的模擬相片已經傳給了刑警支隊,但她心中還是有個疑問沒有解開,便對小九說:“我去下隔壁人像庫,有需要隨時找我。”
小九伸手做了個“OK”的手勢。
趙曉楠走出痕檢實驗室的時候與一位年輕警官擦肩而過,對方直接就走進了房間,趙曉楠走了幾步,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她回頭朝痕檢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看,搖搖頭,走開了。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頭,裏湖邊上,四輛警車悄無聲息地迅速向前行駛著,導航儀上顯示離目的地還有不到1公裏的距離。
李振峰按下車載無線電台通話器:“我是1號,現在統一關閉警燈,檢查下裝備,目標裏湖別墅21號,目前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500米。我再重複一次,犯罪嫌疑人練過搏擊術,擅長近身攻擊,武器為一把鋒利的獵刀,注意個人安全防範。再次強調,現在關閉所有無線電台,防止竊聽。”
很快便傳來了後麵三輛車上支隊幹警肯定的回複。
李振峰深吸一口氣,把車開進了別墅區。別墅區的保安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並沒有阻攔警車。前麵不遠處就是小鄧停車的位置,四輛警車隨後逐一停下。
下車之前,李振峰習慣性地拍了拍副駕駛座:“走了,兄弟。”
副駕駛座上空無一人。
裏湖別墅21號是獨棟別墅,上下共3層,與周圍別墅有30米左右的距離,所以別墅中所發生的一切足夠隱蔽了。
“蜘蛛”關掉了別墅裏所有的燈,僅僅留下大門前的廊燈。坐在黑暗裏,他手裏操控著無人機,看著別墅外逐漸包圍的警察,卻一點都不擔心——他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
他似乎這一輩子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他不會束手就擒的,而且他確信警方沒有直接的證據來指證他,要不然的話,自己早就被逮了。
就在這時,一條信息跳出手機頁麵——快走!他們有證據了。
“蜘蛛”臉色一變,他迅速關閉無人機裝置,拿上手機,抓起車鑰匙就往廚房的位置跑去,那邊有個暗門可以直通地下室車庫,他的那輛牧馬人就在那裏。
在他關上暗門的同時,傳來了破門的聲音,而左手邊的後門處也出現了人影。
“蜘蛛”不知道地下室那邊會不會也有伏擊人員,但是隻要他能上車,他就什麼都不怕。
他用力關上暗門,反手扣好搭扣,確保警察不會從這裏追過來,然後迅速衝下樓梯,來到自己的牧馬人旁邊。這時候嘈雜的腳步聲已經進入別墅內部,“蜘蛛”恨透了李振峰,他拉開車門上車,按下卷簾電動車庫門的同時給自己係好了安全帶。
果然,車庫門外守著警察,他們衝上來要攔住牧馬人,可這時候車庫門隻開了一半。“蜘蛛”急了,一腳油門加速,逼得他們不得不跳開,卷簾門被撞變了形,牧馬人被撞爛了,隨後牧馬人一頭紮進了濃濃的夜色中。留守的小鄧一看不好,立刻上車,開出去才幾米遠,及時趕到的李振峰來不及打開車門,幹脆就從後排打開的車窗處鑽了進去。
“快開快開,不惜一切代價追上前麵那輛車!”李振峰語速飛快地吩咐道。
“好嘞!”小鄧係好安全帶,猛踩油門到底,這輛不起眼的比亞迪便在濱海公路上尾隨著牧馬人由東往西一路狂奔起來。
李振峰好不容易才從後排座位鑽到前排副駕駛座上,坐了一會兒後,他歪著頭聽了聽:“小鄧,你這車是不是被你動過手腳了?”
小鄧一邊仔細開車,一邊笑了笑,也不否認。“我自己掏錢給這車換了性能最好的發動機,內部又改動了幾個地方,外麵看不出來。我本來想去參加年底的改裝車大賽的,沒想到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我開過單位裏幾乎所有的車,都是些老車型,都沒有牧馬人跑得快,所以,索性就自己搞。”小鄧麵露尷尬的神情,“咱們單位的車實在是太老了,如果是像我們這樣碰上的話,十輛車十輛報廢,根本就別指望追人了,抓個小偷都得擔心半路拋錨。”
前麵的牧馬人一路疾馳,遇到十字路口的紅燈也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還好這個時候路麵上幾乎沒什麼車輛經過。看著眼前這個僵局,李振峰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他把位置通知給了市局情報中心,要求增援。
眼瞅著前麵就要上高架橋了,李振峰果斷掏出配槍,對小鄧說道:“你把穩方向盤,盡量和車保持直線距離,我把他的後輪胎打下來。”
小鄧神情凝重地用力點點頭。
在一輛高速行駛的車上打移動靶難度是非常高的,這不僅考驗駕駛者的技術,對射擊者的要求也很高。
距離一點點拉近,在兩車距離不到10米的時候,李振峰果斷地從車窗探出上半身,打開手槍保險,對準牧馬人的後右輪開始了射擊——啪!
清脆的槍聲響過後,牧馬人瞬間失控,因為車輛位置處於上坡,所以車子並沒有因為失速而翻車。見“蜘蛛”還想繼續往前開,李振峰皺眉搖搖頭,瞄準左後輪又一槍打過去——啪!
這一下,牧馬人再也沒有辦法往前開了,一陣火星在馬路上亮起,那是車輪鋼轂與地麵接觸摩擦留下的痕跡。隻堅持了不到10米的距離後,瘋狂的牧馬人車頭便重重地撞在了高架橋上坡的橋墩上,徹底停了下來。
“快快快!拿好配槍。下車抓人!”李振峰一邊吩咐小鄧,一邊通過肩膀上的便攜無線電台聯係調度報出自己的位置。
兩人舉著槍來到跟前,車裏卻靜悄悄的,仔細一看,“蜘蛛”頭歪著,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如果不是因為胸前的安全帶,他或許早就沒命了。
在等待後援到來的時候,李振峰在牧馬人的踏腳板上發現了一部手機,這是“蜘蛛”的手機,用的是指紋鎖,這方便,很快就解開了。他打開社交賬號滑動了兩下,臉色頓時變了:“不好,有內鬼!”
李振峰看到了那條最後發給“蜘蛛”的警示信息,回想起自己在來的路上小九打的電話,李振峰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他趕緊掏出手機回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後,聽到是小九的聲音,便語速飛快地問道:“我是李振峰,剛才有沒有什麼人來過辦公室,我是指不是我們單位的人。”
“有啊,蒲州市局公共關係科的,一個姓王的警官,他說是因為老村主任家滅門案來的,想調查些新情況,尋求我們的幫助。”小九問,“李哥,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你注意安全。對了,我剛開了兩槍,打的是兩個後輪,等下你來的時候記得問小鄧要我的配槍,我現在送犯罪嫌疑人去醫院。具體位置坐標我已經發給你了。”李振峰說。
“好,我馬上就去。”
“現在一樓的特警巡邏大隊值班室裏應該還有人,你立刻去告訴他們,代碼23,必須當麵告訴,不能通過電話。”李振峰沉聲說道,“他們會知道怎麼做。”
“明白。”
電話掛斷後,120救護車的警報聲越來越近,交警也已經陸續趕到了現場,周圍被嚴格控製了起來。
李振峰把自己的配槍交給小鄧,然後跟著救護車帶著“蜘蛛”去了最近的醫院。
在救護車上,李振峰被告知因為心率檢測儀正在使用中,所以不能使用手機,他便尋思著等下到了醫院再給趙曉楠打電話。
接近午夜的街頭,高樓大廈上閃爍著點點的霓虹燈,昏黃的路燈下,救護車清脆的警報聲響徹了安平市的夜空。
30分鍾前,機房裏隻有趙曉楠一個人。
她的本意是想通過人像模擬把相片中的那位11歲左右的小男孩長大後的樣子呈現出來,然後通過“寶貝回家”網站幫他尋找失散的家人,雖然潛意識告訴她這孩子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試試吧,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多種可能性的。
因為剛做過蔣萬安的人像模擬,電腦裏的算法還沒被完全刪除,輸入這個小男孩的人臉數據就相對容易多了。聽著電腦掃描儀發出的輕微震動聲,趙曉楠的心裏有些許莫名的不安。
終於,30歲左右的人像模擬圖做完了,電腦自動進入比對程序,在全國戶籍檔案人口數據庫中進行比對查找。快的話不需要多長時間,最慢的,趙曉楠聽小九抱怨過——整整一個月後才比對成功。因為電腦人像的相似度最高也隻能做到60%~70%,所以一旦出現相似度太高的情況,就必須人工比對,這對有參照物的要好操作一點,但是像手中這張相片中的11歲男孩的人像就比較難比對了。
但是這一次不到15分鍾的時間,電腦便跳出了‘比對成功’的字樣,等點開對方的檔案資料時,趙曉楠呆住了。她身後傳來了一個陌生而又冰冷的聲音,讓她感到頭皮發麻:“是的,這個人就是我。”
趙曉楠猛地轉身:“你是誰?”
王曉春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證:“蒲州市公安局的。”他咧嘴一笑,“你們的工作效率還挺高,這麼容易就找到我了?”
“你真的是相片中的這個男孩?”趙曉楠有些意外,她突然一怔,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你認識‘蜘蛛’?”
王曉春在趙曉楠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伸手指了指相片中的蔣萬安。“你說他叫什麼?‘蜘蛛’?”他嘿嘿一笑,“這外號還真不錯,挺像他的。他自己取的外號嗎?”
趙曉楠茫然地搖搖頭:“我隻是法醫,我不知道。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沒什麼,我隻是來聯係一下工作,沒什麼大事。”王曉春站起身,又盯著趙曉楠看了會兒,緩緩點頭,“確實不錯。”
“你什麼意思?”趙曉楠不喜歡他的眼神,便皺眉問道,“什麼不錯?”
“我是說他喜歡你,眼光不錯。”
“誰?”
王曉春伸手指了指那張相片:“你們一直要找的他呀,嘮叨過好幾回了,”他突然伸出手,飛快地在電腦上敲擊了一串代碼,緊接著電腦發出了異樣的聲音,而趙曉楠剛剛查出的資料正在一行行地消失。
“你想幹什麼!”趙曉楠怒吼了一聲撲了上去,想護住電腦,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很快,剛才的檔案全部消失。趙曉楠轉過頭憤怒地看著王曉春,“你為什麼那麼怕我知道你的底細?你和蔣萬安到底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