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在西港①見不到其他國家的船隻。現在是落潮,幾隻雙桅橫帆船、多桅縱帆船、獨桅快帆船,以及在海灣上打漁的船都擱淺了。從蘇格蘭西海岸駛來的這些船隻,運載著糧食——這是康諾特最缺乏的——卸完貨就空載返航。要見遠洋航船,那就得去都柏林、倫敦德裏、貝爾法斯特、科克,那裏停泊著從利物浦和倫敦駛去的遠洋貨輪。
①韋斯特波特為通用的音譯,意譯為西港。
顯而易見,托恩皮潑從這些無所事事的水手兜裏掏不出先令來,他在碼頭上的叫喊甚至沒有回聲。
他讓小車停下來。狗餓得要死,累得要命,便趴在沙地上。托恩皮潑從旅行袋裏掏出一塊麵包、幾個土豆和一條醃鯡魚,緊接著就吃起來,那樣子顯然是長途跋涉之後的第一頓飯。
獵犬看著他,咂咂嘴,滾燙的舌頭聳拉下。大概還不到它吃食的時間,隻見它頭埋在爪子中間,閉上眼睛了。
車上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一下,把托恩皮潑從遲鈍的狀態中喚醒。他站起來,掃視周圍沒有人瞧見,這才掀起蓋著木偶箱的毯子,往裏扔了一塊麵包,狠狠地說了一句:
“看你還不住口!……”
回答他的是一陣咀嚼吞咽的聲響,就好像一隻餓得半死的動物蜷縮在木箱裏麵。托恩皮沒回頭又繼續吃飯。
他很快就吃完鯡魚,以及和魚同鍋煮熟借味的幾個土豆,然後又拿起粗糙的水壺,對嘴喝當地人常喝的酸奶。
這工夫,韋斯特波特教堂的大鍾連聲敲響,宣布彌撒結束。
正是11點半。
托恩皮潑一鞭子將狗抽起來,急忙推著小車回到林蔭道槌球場,希望趁人們做完彌撒出來之機,抓住幾名觀眾。離吃午飯還有半個多小時,也許這是個賺錢的好機會。等晚禱之後,托恩皮潑再演一場,次日重新上路,到本郡別的鄉鎮去表演他的木偶戲。
總之,這主意不賴,得不到先令,弄幾個銅錢也將就,至少他的木偶戲不會給普魯士國王那樣白演;那個臭名昭著的國王一不拔,誰也沒見過他的銀幣的顏色。
吆喝聲又起:
“王家木偶戲……木偶戲!”
隻兩三分鍾,托恩皮潑周圍就聚了二十來人。若說他們是韋斯特波特居民的精英,那也未免言過其實。圍攏的圈子,孩子占多數,有十來個女人、幾個男人,大多數手提著鞋,不僅想省得磨鞋底,也是因為習慣了,光腳走路更得勁兒。
禮拜天聚集的這夥愚蠢的人堆裏,也有幾個例外,是韋斯特波特城的知名人士,比方說麵包鋪老板,就同他妻子和兩個孩子停下來。他身上那件粗呢衣服固然已經穿了幾年,而且眾所周知,愛爾蘭多雨,這裏衣服穿一年等於別處兩三年;不過,這位可敬的老板大體上還看得過去。他的身份不正是由他店鋪的招牌誇耀;“大眾麵包中心店”。他的店鋪製品確實高度集中,在韋斯特波特找不出第二份。人堆裏還能見到藥品雜貨店老板,他喜歡用藥劑師的名號,盡管他那裏並沒有最常用的藥品,但是櫥窗卻用妙筆鮮明地寫出:“藥店”,患者隻要望上一眼,就會不治而愈。
還應當指出,一名教士也在托恩皮潑的小車前停了停。那位神職人員一身十分整潔:絲綢領子,長背心的扣子密得像教袍,黑布長袍特別肥大。他是教區之長,履行多種職務。要知道,不滿足於主持洗禮,懺悔,婚禮,給他的信徒做臨終聖事,還要給他們的事務當參謀,給他們治病,而他的行為完全是獨立的,國家既不給錢,也不授權。以實物形式收取的什一稅、主持各種宗教儀式所得的酬金——別的國家稱為謝儀——就能保證他過上體麵而寬裕的生活。他自然也是各學校和慈善機構的主管,這並不妨礙他主持賽船或賽馬的體育活動,讓賽船和越野賽馬給教區增添節日的快樂。他密切參與他的教徒家庭生活,受人尊敬,也是可敬的,哪怕他在酒店櫃台上好接受一壺啤酒。他品德高尚,沒有一點點汙跡。況且,在這天主教深入民心的地方,他的影響怎麼能不是舉足輕重的呢?正如安娜·德·博維小姐在她出色的遊記《愛爾蘭三個月遊蹤》所說:“以逐出聖餐桌相威脅,能讓農民鑽進針眼兒。”
且說小車周圍聚了一夥人,能帶來收益的一夥人——如果允許我們用這個字眼——或許超過托恩皮潑的希望。看來,他的演出可望成功,而這種節日從來沒有光顧過韋斯特波特。
因此,這位木偶戲藝人以“極大的性”①,最後一次喊道:
①原文為英文。
“王家木偶戲……木偶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