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來他又想到了被圍在坎普爾城那駭人的結局,想到了妻子和嶽母被囚禁在皮比·卡爾,還有她們那些不幸的女伴慘遭屠戮,最後,思緒落到那口井上,——四個月前他最後一次前去憑吊的那兩百個遇害者的墳墓。
而這窮凶極惡的那納·薩伊布就在那兒,隻有幾步之遙,就在那廢棄的房的牆壁之後,這個大的指揮官、殺害莫羅太太和那麼多不幸者的劊子手!他本想親手殺掉這個正義沒能製裁的魔頭,自己反而落入人家的陷阱。
莫名的怒火讓愛德華·莫羅先生又絕望地做了次掙紮,要把縛緊自己的繩子掙斷。繩子吱吱直響,繩結反而更結實,一直勒進肉裏,他不由大吼一聲,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氣憤自己無計可施。
聽到這喊聲,倒在射垛陰影裏的印度人抬起了頭。他又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想起了自己看守囚犯的職責。
於是他站起身來,猶疑地走向莫羅上校,把手放在上校的肩上以確保俘虜還在,然後似醒非醒地說道:
“明天,拂曉時……”
說完,他又往射垛走去,想再在那兒找個地方支撐。然而剛一觸到矮牆,他便倒在地上,馬上就沉沉入睡了。
做過這番徒勞的努力以後,莫羅上校恢複了平靜。他的思緒轉移到別處,卻還是沒有考慮等待自己的命運。思路由此及彼,自然地,他想到了那些朋友和夥伴們。他擔心他們是否也會落入聚集在萬迪亞斯山區的某個達誇人團夥手中,是否敵人給他們安排的也是與自己同樣的結局,想到這個,他的心就抽緊了。
但他又立刻自己這不可能。的確,如果“頭人”決意殺死他們,便會把朋友們也抓來與他一道受此酷刑。他會讓上校為朋友們的受難而加倍痛苦的。不!隻是對他,在他一個人身上,——上校真希望如此,——那納·薩伊布想報仇雪恨!
相反,如果邦克斯、奧德上尉、莫克雷……果真已脫險,他們在幹什麼呢?開著達誇未能摧毀、可以讓他們快速前進的“鋼鐵巨獸”登上了往朱比勒波爾的道路嗎?在那兒倒是會找到援助!但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怎麼會知道莫羅上校現在何處?沒有一個人知曉這座裏波爾堡壘,那個那納·薩伊布的匪窟。再說,他們又怎麼會想到“頭人”的名字?——那納·薩伊布對他們講不是已經死了嗎?不是在唐第村一役中被打死了嗎?不!他們毫無辦法來援救自己!
古米那邊也沒有任何希望可言。卡拉加尼會極為便利地幹掉這個忠實的奴仆,之所以沒看見他,肯定是他已在主人之前先遭殺害了。
寄希望於某種得救的契機隻是於事無補。莫羅上校也絕非耽於幻之人,他向來客觀地看待一切,因此,他又回到最初的思緒當中,憶起充盈著他全部身心的那些幸福的日子。
他就這麼癡癡的想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夜色一直很昏暗,東方那將在黎明時露出魚肚白的群山頂上還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大約淩晨四點左右,莫羅上校的注意力突然被一個異常奇特的現象吸引了。而此前,當他沉浸在對以往生活的追憶之中時,上校更多地是注視著體內而不是身外。漆黑的夜色中那些模糊的外界景物分散不了他的注意。但此時,他的眼神變得專注,頭腦中想到的所有畫麵突然都消失了——當他看到一種意想不到而又無法解釋的景象時。
的確,莫羅上校不再是孤獨地呆在裏波爾高台上了。一個還很模糊,剛剛在小路的盡頭、要塞通到山外的暗道上出現。它悠來蕩去,飄忽不定,時而似要熄滅,卻又重新閃亮,好像是被一隻不穩的手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