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議間,有卒來報,說有大梁(今河南開封西北)張耳、陳餘求見。陳勝、吳廣素聞二人之名,連說:“快請!”眾人見有客至,忙起身告退。
張耳,大梁人,少為魏信陵君門客,後因犯事逃往外黃(今河南杞縣東)。外黃有一富家女,長得很美,但錯嫁一庸夫,常遭打罵。此女實在忍受不住,潛逃到父親的一個朋友家中,請求另覓賢夫。這位父輩將張耳介紹給她,她見張耳一表人才,遂與前夫離婚,改嫁張耳。如此,張耳時來運轉,既得美婦,又得錢財,家境日富。他本好濟貧樂施,又愛廣交朋友,於是聲譽漸達魏廷。魏主竟不計前嫌,提他做了外黃令。
陳餘,也是大梁人。好儒學,喜交遊。一次遊趙苦陘之地,得到富人公乘氏的賞識,將小女兒嫁他為妻,此女姿色不俗,陳餘當然應允,遂在苦陘住了下來。
及秦滅魏,張耳失了官,仍居於外黃。此時,陳餘也攜妻返回了家鄉。因二人有反秦嫌疑,秦廷出賞千金,捉拿張耳;出賞五百金,緝捕陳餘。二人在家鄉無法容身,隻得改名換姓,隱身陳縣,充當裏正監門。其間,張耳多次提醒陳餘,要特別小心,不可暴露身份。有一次,陳餘因小事得罪了裏吏,被判鞭打。陳餘忍耐不住,轉身欲走,可巧張耳路過,慌忙叫住陳餘,使他受鞭。事後,張耳悄悄地對陳餘說:“怎可為一區區小事,而死於小吏之手?”陳餘謝過。自此,二人情誼日深。至陳勝引兵入陳,張耳、陳餘感到出頭之日已臨,於是前來登門求見。
二人見到陳勝,連忙行禮,陳勝也以禮相答。數人來到廳內坐定,相議軍情,談得十分投機。說到稱王之事,張耳說道:“秦行無道,兼並諸國,滅人社稷,絕人後嗣,又廣征民力,掠盡民財,暴虐日甚。今將軍有膽有識,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天下鏟除殘暴,此乃天大的義舉。願將軍不要急於稱王,應引兵西進,派人立六國後人,培植親己勢力。如此才能分散敵人,增強義軍,才能誅暴秦,據鹹陽,號令諸侯,到那時,將軍的帝業便成了。”
陳勝聞言,默默不語,似有不悅之色。陳餘見狀,忙進一步解釋說:
“將軍心懷大誌,必有統一海內、位登至尊之雄心,如隻居一隅便擬稱王,恐天下疑將軍起兵懷私,致使人心離散,到那時,將軍悔之晚矣!\"
張耳、陳餘本是亡國遺民,其言貌似有理,實則故話重提。陳勝是否稱王另當別論,如果聽從二人之議,必形成割地自封,很難相互援助。如此,陳勝可能失敗得更快。
陳勝聽完二人高論,思索再三,仍不能拿定主意,索性說:“容後再議!\"二人見話不投機告辭退出但並未灰心,暫居驛館,充當參謀,好見機行事。
數日後,陳勝決心稱王,立國號“張楚”,即為張大楚國之意。
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農民建立起來的政權,其意義不可謂不大。
陳勝舉義,時不滿月,便稱王陳縣,聲勢之猛,發展之快,已震動海內。
一日,忽有使者來報:言原東略九江(治所在今安徽壽縣)將領葛嬰,在途中曾擅立楚裔襄強為楚王,後聞陳王立,懼王怪罪,遂殺襄強。陳勝聞言大怒,下令召回葛嬰。葛嬰返陳後,陳勝深責其罪,喝令斬首示眾。葛嬰有罪,但罪不當殺。陳勝殺他的目的在於樹王威,立軍規,以便在今後的行動中製約諸將。
為運籌下一步軍事行動,陳勝廣采眾議,諸將中,有的表示願率軍西進,有的則願領兵南略。張耳、陳餘見時機已到,也來拜見陳勝。
“二位見我,必有高議?”“大王起兵梁、陳,務在入關。若要顧及河北之地,臣曾遊過趙地,深知河北地勢,也結交了不少豪傑朋友,願請奇兵,北略趙地,如此,既可牽製秦軍,又可安撫趙民,豈不一舉兩得?”
“所議甚好。二位請暫回,容我統籌部署。”張耳、陳餘見陳勝如此說,隻好告辭退出,靜候將令。
第二天,陳勝升帳議事,決定兵分四路,出擊滅秦。第一路由假王吳廣統軍,兵馬數萬,西向攻取滎陽(今河南滎陽縣東北);第二路以故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領兵三千,北略趙地第三路以汝陰(今安徽阜陽縣)人鄧宗為將軍,引兵數千,東略九江;第四路以魏人宋留為將軍,率軍萬餘人,折道西南,攻取南陽(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由武關攻入關中。諸將得令,返回駐地各自準備,隨時奉令出征。
秦二世元年(前209)八月初,四路兵馬陸續踏上征途。陳勝調兵遣將親自鎮守陳縣。
有一天,陳勝傳來上柱國蔡賜,兩人談起發兵之事,陳勝說:“近日我常想,西路人馬是否薄弱了些?”
“大王所慮極是。關中乃秦廷重地,沿路必有重兵防範,假王所統軍馬雖多,也恐非秦兵之敵,應再派一支人馬西進,以加強假王之軍,望大王考慮。”蔡賜也有同感。
“人馬雖有,勇將難尋!”陳勝麵帶難色道。
“若大王不嫌,臣願推薦一人……”“何人?”陳勝覓賢若渴,沒待蔡賜講完,便急著發問。
“此人姓周名文,字章,是陳地的賢人。楚時,曾事春申君黃歇,又為項燕軍占卜過吉凶,素諳軍事。”
“請速喚來見我。”陳勝有些迫不及待。
蔡賜將周文帶進王廷。陳勝見其身高八尺,雖身著儒服,但身材魁梧,雙目有神。經一番談論,陳勝以為他確是可用之將才,遂封他為將軍,賜予將軍印信,令他率萬餘人馬,揮軍西進,以助假王之軍;又派魏人周市領一支人馬北略魏地,以減輕西路軍的壓力。
諸軍派出,陳勝這才放下心來,於王廷之中,靜候佳音。
吳廣自率軍離陳,一路過關斬將,並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進入三川郡(今河南黃河以南、洛水、伊水下遊地區),才遇到秦軍主力,經將士們浴血奮戰,方將秦軍擊退。秦軍退,義軍追,秦軍退入滎陽,吳廣下令圍城。
滎陽,三川郡府所在之地。城池堅固,兵精糧足,且由三川郡守、秦廷丞相李斯之子李由親自駐守,易守難攻。
休整數日,吳廣下令攻城。城下雲梯飛架,殺聲震天;城上弓弩齊發,石木俱下。起事的將士們,時至今日,才嚐到硬仗的滋味。各個都殺紅了眼,不顧生死,拚命向前。守城秦兵,在將官的監控下前排戰死,後排湧上,至死不退。一連數日,義軍將士傷亡漸眾,而滎陽仍未攻下。
吳廣見秦軍如此驍勇,心知一時難以攻下,便下令停攻。一麵令各部休整,補充給養;一麵修書一封,遣使赴陳縣求援。信使剛走,忽護衛來報,說有一吏持書求見假王。吳廣傳令,讓他進來。時間不久,護衛帶進一人。
“報假王,奉周將軍之令,前來送書。”說著將一封書信遞了過來。吳廣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上麵寫道:
假王,臣周文奉陳王之命,領軍西進,本應與假王合兵一處,但已聞假王兵圍滎陽。滎陽易守難攻,且李由親自把守,恐一時難以攻破。今南有宋留攻秦,北有周市略地,滎陽之敵難有援軍。臣以為,對滎陽秦軍,敵出城則戰,閉城則圍。而臣借此時機,領兵繞滎陽,攻函穀關,直逼鹹陽……
吳廣看到此,心已明了,遂對來使說:“回去稟告周將軍,就說我已知其意,他可放心進軍。”
使者返回,吳廣對滎陽圍而不攻。
周文得信,率軍繞過滎陽,沿途招兵買馬,長驅西進,到函穀關時,已有戰車千乘,將士數十萬人。守關秦軍,見如此陣勢,未戰先散。周文指揮大軍,直達戲(秦亭名,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戲水西岸)地,紮營數十裏,直接麵對百裏之外的鹹陽城。
武臣率領三千人馬,離開陳縣,取道北進,從白馬津渡河,兵略河北。張耳、陳餘遊說眾豪傑朋友說,暴秦無道,殘害天下,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海內不安,百姓貧困。又重斂天下錢糧,以供軍費。百姓不滿,就加苛法。現陳王起事,天下響應,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眾友如不在此時成就封侯之業,還待何時?眾人聞言,頗受鼓舞,分赴各城,拉隊伍,殺守吏,使武臣之軍兵不刃血,就連下十餘城,人數也擴充到幾萬人,武臣遂被推為武信君。
隊伍休整數日,武臣引兵東北,攻取範陽(治所在今河北定興縣南固城鎮)。範陽令徐公聞訊,忙繕甲厲兵,準備守城。忽有吏來報,說有一個叫蒯通者求見。
蒯通,範陽人,原名蒯徹,因與漢武帝同諱,故舊時史學家追書為通。蒯通見到徐公,開口直言:“臣為範陽一百姓,聞公將死,故來吊之。但公得蒯通,又可不死,故來賀之。\"
徐公不解其意,忙問:“君為何來吊我?”
“試想,足下為令十餘年,殺人父,孤人子,斷人足,斬人首,恐不可勝數。百姓怨恨之極,之所以沒刀刃公腹,禍及全家,是因懼秦法嚴酷。今天下已亂,秦法不行,公還能自保其身?一旦兵臨城下,百姓還不手刃公胸,這還不該吊嗎?”
“那為何得君又可賀呢?”徐公問。
“幸虧通來見公,為公設計。在武信君未到之前通去遊說,保證使公轉危為安。這豈不又可賀嗎?”
徐公正愁此城難保,見蒯通如此說,忙站起行禮,說:“君言甚善,請即為我前往說武信君。\"
蒯通告辭出來,立即前往武臣軍,請求拜見。其時,武臣正與眾將商議攻取範陽之事,見有人求見,忙起身相迎。
“蒯君見我,莫非為範陽之事?”
“正是。足下到處,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破然後入城。如此,必有一場廝殺。通有一計,可不攻而得城,不戰而得地,但需一紙檄文,就可平定千裏,不知足下願聞否?”蒯通一語言中對方要害。
武臣正急此事,忙說:“果有此計,願聞其詳,請君指教!”
“臣聞公欲拔範陽,範陽令現整頓兵馬,準備死守城池。此令本怕死之輩,怎又不肯降?隻因公前下十餘城,見官就斬,逢吏就殺,降亦死,守亦死,故不得不拚死圖存。為公設想,不如赦免範陽令,並給侯印。如此,該令能保富貴,便會開城而降。公不費刀兵便可得全城。然後,再使該令乘朱輪,坐華轂,驅馳於燕趙之郊,沿邊諸城守吏見此,都會說:範陽令先降而得富貴,必將爭相歸屬。公也可不戰而取,不殺而服,這就是所謂的一檄之力。”
武臣聞計大喜,忙起身將蒯通讓於上座,再拜而謝。
武臣遂從蒯通之計,以車二百,騎二百,攜帶侯印,前往範陽迎徐公。燕趙諸城聞之,率相歸降,在旬日間,武臣得城三十餘座,乘勢進入邯鄲(今河北邯鄲市西南)。
張耳、陳餘本怨陳王不納己言,隨軍北進,又隻得了左右校尉之職,現見趙地已定,武臣軍日盛,遂進說武臣道,陳王自立,而不立六國之後,今將軍連下數十城,平定趙地,獨占河北,如不稱王,怕難以鎮撫。且陳王喜聽讒言,嫉賢妒能,將軍功勞越高,禍及就越快,不如北麵稱王而自保,願將軍不要失了時機。張耳、陳餘之言正合武臣之意,於是在邯鄲立壇,接受群僚朝拜,自立為趙王,封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並派人赴陳,告知陳王。
時已近九月,鄧宗臨九江,宋留近武關。天下紛亂,義兵四起,報急文書如雪片般地飛入秦宮。趙高權勢再大,也不得不據實奏明。二世胡亥聞此急出一身冷汗,方知江山不是鐵打的,忙召文武百官,商議禦敵之法。百官因懼怕趙高權勢,都以目相視,不作一聲。忽有一人出奏,乃是少府章邯。
“陛下,陳勝造反,已有時日,今賊眾已臨都門,亟須征剿,若要四處征集將士,恐已不及。臣以為凡朝中能戰者,皆入伍從征,再赦免驪山囚犯,發給兵器,由臣率領前往拒敵。\"
在此危難時刻,有人請戰,胡亥聞奏心中大喜,當即拜章邯為大將,下詔赦免驪山幾十萬罪犯,交與章邯。章邯遂將囚犯入伍編隊,日夜操練。數日後,將隊伍分成前、中、後三軍,章邯自統中軍,拔營東進,直向戲亭撲來。
周文自領兵入關,一路順風,心中不免產生了輕敵情緒。他正籌劃著如何用兵攻取鹹陽,不料秦兵在章邯的統領下如潮水般湧來。這支軍隊多由犯人組成,都是些亡命之徒,正像章邯告誡他們的:“隻進不退,進則賞,退則殺。”於是,兩軍一接觸,秦軍東撞西殺,一下就把周文軍衝散。周文開始還想遏製住敗軍,無奈,兵敗如山倒,自己反被敗軍湧出函穀關外。當秦軍停止追殺,周文再收拾散軍時,已損失過半。周文自思難以敵住秦軍,立即修書一封,派快騎趕回陳縣求援。
陳勝鎮守陳縣,接到周文求援之書,正不知派誰西援,又接到武臣一書,看畢書信不禁勃然大怒,欲立即下令拘捕武臣家屬。上柱國蔡賜見狀,忙上前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