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興兵(1 / 3)

秦昭王五十一年(前256),沛縣(今江蘇沛縣東)豐邑(今江蘇豐縣,當時屬沛)中陽裏村,生活著一戶姓劉的農民,主人劉公,主婦劉氏。劉家世代務農,加上劉公夫婦吃苦耐勞,所以世雖艱難,依靠祖上留下來的田畝,卻也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

本是普通的人家,普通的人,然而一件神秘的事情卻降臨到了他們身上。

有一天,劉氏因事外出,因走路時久,自感腳下乏力,恰到澤旁堤上一柳樹下,於是坐下小息,誰知困意襲來,正當似睡非睡之時,忽見一金甲神人從天而降,立在身旁,略停片刻,便向自己走來……以後之事,就昏然不覺了。

劉公在家,見妻久出不歸,心中惦念,正要離家相迎,見天色突變,一時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四處一片昏暗。劉公更加著急,忙拿了雨具,奔出家門,向大澤方向趕去。臨近大堤,遠遠地看見妻子坐在一棵樹下,對天氣的變化沒有任何反應。更奇怪的是,妻子周圍的雲霧越積越濃,雲霧中金光浮動,好像有蛟龍騰躍。見此,劉公驚恐萬分,不敢前往,停步觀望。不久,雲氣漸散,天氣轉晴。劉公忙跑到妻子身旁,見她睡意方解,問起剛才情況,她隻說:“我走路乏了,在此休息,朦朧中見有一金甲神人來到身邊,以後的事情就記不清楚了。”劉公聽後心中暗暗稱奇,忙扶起妻子走回家中。

不料劉氏從此有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產下一個男嬰來。此嬰高鼻長頸,左腿上長有七十二顆黑痣。他就是我國曆史上第一個布衣帝王——劉邦。

傳說中華民族是龍的民族,中華子孫是龍的子孫。龍為玉帝的臣子,能騰雲上天,能翻身入海,能布雲行雨滋潤人間。所以,中國古代帝王都將自己和龍聯係在一起,稱作真龍天子,再加上史家的附會杜撰,造成了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威。尤其像劉邦這樣一位出身布衣的皇帝,上述史書中的記載,不僅衝淡了他的貧賤出身,還罩上了一種天播龍種,治理人間,王權神授的天命理論。

劉邦,原名劉季,為排行最小之意。稱帝後,才將“季”改成了“邦”。劉邦同母兄弟三人,長兄伯,次兄仲,兩人自懂事起,就隨父親在田間勞作。劉公一家數口,就靠土地為生。田風的吹打,泥土的熏陶,農家“耕”“播”“耘”“灌”“收”“打”“揚”“儲”等活計,劉公樣樣拿得起來,成了村裏有名的莊稼裏手。劉公夫婦為人忠厚,樂於助人,和鄰裏關係極好,尤其和同村一戶姓盧的人家往來更為密切。說來湊巧,在劉邦出生的當天,盧家也喜添貴子,取名盧綰。兩家同日得子,更有說不出的高興。兩子百天之日,鄉鄰們都備了酒肉前來賀喜,劉、盧兩家也各設了酒席相待,在喜慶中度過了一天。

光陰如梭,一晃劉邦、盧綰長到十幾歲了。一個夏日的傍晚,盧公拿著把扇子,扇著風兒向劉家走去。剛邁進劉家的大門,迎麵碰上正要出門的劉公,兩人就站在院子裏說起話來。

“劉公,邦兒、綰兒都十幾歲了。我們綰兒不是在家淘氣,就是隨著邦兒這個孩子頭兒到處野跑,我想……”

“想備些學資送子就學,我正要出門找你商量此事哩。”於是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數日之後,劉邦、盧綰被送到同一先生門下就學。從此,二人步入了求學之路。課上學些詩書文章,課下仍免不了追逐打鬧。幾年過去了,二人的才學雖不算出眾,但也學會了謅詩著文,而且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但他們絕不會想到,早年的學業、友情,為他們共赴沙場,統一江山打下了牢固的基礎;也不會想到,幾十年之後,一個變成了帝王,一個變成了臣子,少年時的友誼轉變成了君臣之禮。

劉邦到二十歲時,長得一表人才,方顏圓目,長頸隆鼻,身長七尺八寸。讀了幾年書,加上(劉公)太公(以下改此稱呼)對小兒子的偏愛,此時的劉邦外不下田,內不顧家,每日飯後四處閑逛。這時伯、仲兩位兄長都已有了妻室,天長日久,哥哥們沒說什麼,可嫂子們的怨言就出來了,什麼“大家出力養懶漢呀”“坐吃山空耗家財呀”。太公耳聰心亮,怪就怪邦兒越大越不爭氣。索性分家,讓伯、仲攜妻眷遷出另過,劉邦沒娶妻留在身邊。

家分了,但劉邦並沒有從分家中吸取教訓,習性仍舊不改,還在外邊交了幾位酒肉朋友,不是在外邊胡混,就是把朋友帶到家中來吃喝。為此,劉太公經常勸誡劉邦,然而,勸語猶如耳邊風,劉邦左耳聽進右耳出,不起任何作用。太公急了,有一次把將要出門的劉邦攔在室內。

“邦兒,你不能老這樣東遊西逛,不務正業呀。”“正業,什麼是正業,您指的是種莊稼?”“不種莊稼你吃什麼?老父已一大把年紀,還能供你吃幾年?”

“您放心,不要看我現在這樣,到時我會掙給您吃的。”說完,劉邦拂袖就走,氣得太公須髯亂顫,渾身抖動,指著劉邦的背影吼道:“你有本事就掙個家業給老子看看!\"

舊習難改,有時氣得太公不讓歸家,劉邦自有他的辦法,不是到朋友處借宿,就是到哥嫂家吃住。雖然嫂子不歡迎,但礙於情麵也不好說什麼。不久,長兄伯不幸病亡,其妻帶著兒子孤寡度日,劉邦不管嫌憎與否,照往不斷。

有一天,時當晌午,劉邦約了幾位朋友到大嫂家吃飯,剛進大門,就被正在做飯的大嫂看見,心中感到十分厭煩,自己孤兒寡母,柴米油鹽來之甚難,小叔子自來吃不算,還帶來一些狐朋狗友。自己越想越心酸,不覺落下淚來。她轉身拭淚,忽然看見一口空鍋,於是計上心來,忙拿起炊具涮鍋,故意弄出聲響。

劉邦攜友進門後,忽然聽到涮鍋聲,後悔來晚。幾位朋友倒也知趣,相繼辭去。劉邦送走朋友後,來到廚房一看,飯、菜還有大半鍋,正在冒著熱氣。此時劉邦才知大嫂怨恨自己之極,長歎一聲,轉身離去。

天意難測,人生坎坷。劉邦行為雖不端,但其嫂如知將來他稱帝,也不會為了一頓殘羹剩飯,耽擱了自己兒子被封侯。

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秦王、政吞並了六國,在鹹陽登上了始皇帝的禦座。戰爭打出了和平,江山實現了一統。而這時的劉邦,在這曆史的大轉變時期,他看到了什麼?他想到了什麼?他又想做什麼呢?

務農?對此他不屑一顧。

如此遊蕩下去?他也不心甘情願。做點兒什麼呢?

於是,他找來了兄弟們。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了半天,最後一致勸他學習吏事。他本會謅詩作文,頭腦又很聰穎,學吏當然不費什麼事兒。經托人訪友,不久,他便當上了泗水亭長。按秦法,十裏一亭,設亭長,掌治安,宿旅客,理民事。這個職務,既可吃俸祿,又可我行我素,劉邦何樂而不為。當了亭長,就有差事,於是劉邦結識了一班縣吏,如蕭何、曹參、夏侯嬰等人,尤其是功曹蕭何,熟諳法律,為縣中有名的刀筆吏。他們辦事路過泗水亭,劉邦都設宴款待,每當飲到暢快時就海闊天空,無所不言。一來二往,劉邦雖形骸外露,但他們都感到劉邦不是等閑之輩,是個可交的朋友。

大千世界,凡能成大事者,都有一批誌同道合的朋友,從古到今,都是如此。蕭何等人結交了劉邦,便被帶入了曆史的激流,成為劉邦成就帝業最基本的班底。

為了便於公事,也為了和這些朋友交往,劉邦從家中搬到了亭中,反正自己獨身一人,除父母外,也沒有太多的牽掛。自交上了這批朋友後,劉邦也不怕公事中出些小的差錯,因為他知道,即使有些小問題,他的朋友們也會替他在縣衙中周旋,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有一天,日頭剛落,夏侯嬰來到亭中,劉邦將他讓進屋後,問:“老弟風塵仆仆,去辦什麼差事?”

“唉,去追捕一名逃犯,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一套功夫,經過一番廝打,還是跑掉了。”夏侯嬰顯得有些喪氣。

“下次叫上大哥,他就跑不掉了。”“大哥也會拳腳?”

“還馬馬虎虎。”

“算我夏侯嬰看走了眼,咱們院中練兩手?”

二人說著話來到院中,夏侯嬰擺好架勢,拳中帶著風,直向劉邦右胸搗來。劉邦見拳即到胸口,突向左一閃,然後伸出右掌,在夏侯嬰右背上用力一推,隻見夏侯嬰身體直向前躥去,一頭撞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上,頓時頭破血流。劉邦忙走過去,將夏侯嬰扶進屋內,包紮好傷口,這才連聲說:“一時失手,請老弟諒解。”

“沒想到大哥拳腳功夫這麼好,隻一合就叫老弟吃了虧。”

不料,此事被亭中一卒見到,第二天就告到了縣廷。按照秦律,差官犯禁,應當重裁。縣令馬上將劉邦傳到廷府,升堂理案。縣令看著跪在堂下的劉邦,問:“劉邦,你如何將夏侯嬰打傷的?”

“回大人話,夏侯嬰昨天的確在下吏處喝過酒,但沒有發生打鬥之事。”劉邦一口否定。

“傳夏侯嬰堂上回話。”縣令發話。

夏侯嬰頭上帶著傷,被傳入堂上,跪在了地下。“夏侯嬰,劉邦是如何將你打傷的?”縣令問。“回大人話,下吏昨晚因酒後誤撞樹上所傷,非劉邦所打。”夏侯嬰也一口否定。

縣令素知劉邦、夏侯嬰二人關係不錯,明知夏侯嬰在為劉邦開脫,但苦無實據,於是把一腔怒氣全發到了夏侯嬰身上,判他供詞不實,杖其數十,入獄一年。

劉邦雖被開脫,但看著遍體鱗傷的兄弟內心難忍,眼淚直流。他恨那個無端告狀之人,更覺秦律的嚴酷。好在夏侯嬰身體健壯,不久,傷已痊愈,隨之也被保釋出獄了。但在劉邦心中,卻留下了對夏侯嬰的感激之情。

劉邦自當上亭長後,差事還很忙,但也時常忙裏偷閑地外出酗酒取樂。他和朋友們常去的酒肆有兩個,均為婦人所開:一個叫王媼酒肆,另一個叫武負(婦)酒肆。這兩個酒肆雖為女流所辦,但由於接人待物還周到,酒肆的生意還很紅火。劉邦有時自往獨酌,有時攜友共飲,所以早與酒肆主人成了熟人。人熟好辦事,當劉邦囊中羞澀時,便向她們賒酒喝,一來劉邦是老主顧;二來隻要劉邦在肆中,喝酒的客人都比往日多,計算一天所賺的錢,往往是平常的幾倍,所以,劉邦賒多少,她們就給多少。

有一次,劉邦在王媼肆中飲得爛醉,時已天晚,客人散盡,王媼走過去本想叫醒他離去,不料,在離他數尺之遠時,見他頭上有金龍閃爍,令人不能迫近。王媼大驚,慌忙走開,聽任他在酒肆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王媼將其所見告訴了武負,武負說也見到過這種情況。這兩個女人心知此人日後必貴,所以年底結賬時,將劉邦所賒的酒錢一筆勾銷,不再向他索要。

劉邦身顯金龍,純為史家附會。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真的見到了當時的真龍天子——秦始皇。

縣令要一名差吏往鹹陽辦事,這差事就交給了劉邦。

臨行,眾吏都來送行,各拿出三百錢送他做路費,而蕭何交給他五百錢。此情劉邦一直記在心中,直到登上帝位。

走完了鄉間小路,邁進了鹹陽城的大門。

劉邦開了眼界,城內街道平整、縱橫交錯。官邸豪宅建築各異,幢幢相連,一眼望不到頭,雖然也有低矮的市民住房片片相接,但還是比鄉間百姓住房好出許多。大街上人來車往,權貴乘車,富人騎馬,市民們匆匆趕路,擔擔提籃的小販們夾雜其間,還有那衣著各色服裝的女人們,更加引人注目。

劉邦路過一個市場,場內各種貨物齊全,人流如水,叫賣聲、討價聲混成一片,顯示出一片繁華景象。

劉邦來到了辦事官府的門前,從這裏可以看到連綿數裏、巍峨雄偉的阿房宮。這就是秦朝之都,真龍天子的居住之地!

劉邦失去了往日的平靜,陷入了沉思:這裏如此富有,家鄉是那麼貧窮;這裏如此繁華,家鄉是那麼冷清;就是家鄉的姑娘和這裏的女人相比,也顯得那麼土氣。我為什麼不能生活在這裏?一種莫名奇妙的衝動使他挺直了腰板,邁進了府廷的大門。

辦完了公事,他沒有立即返鄉。

在停留的最後一天,他漫步街頭瀏覽市容,忽然人群騷動起來,喊道:“皇帝巡行都市了!”紛紛向中心大街湧去。劉邦也隨著人群飛跑,但他還是落在了後麵。皇帝的車隊過來了。劉邦隨人們跪在了地上,順著人群縫隙望去,隻見彩旗遮日,衛隊成陣,將秦始皇的鑾駕團團圍住,徐徐向前移動。這威嚴的氣氛、顯赫的聲勢震懾住了黑壓壓的人群,也衝擊著劉邦的自尊,他感到一片茫然,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