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算,現在玉兒正是二十四歲,心裏不由焦急,問司馬空可能算出玉兒的去向,司馬空搖頭說:“常人都是合卦的,她六道輪回都不在,當然也不在卦裏。”
司馬空看出我的擔憂,說:“你下山去尋找她吧,我給你寫一道符,找到她,做了法事,搬去她命裏這道坎,就沒事了。”
我謝過司馬空,又拜過張天師,按原路返回遇仙寺。
我記得自己十天前來尋張天師時,曲曲折折走了很長的路,石徑也是苔蘚滿地,濕滑無比,路的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峭壁,可是如今走回時,石階幹淨平整,兩旁山菊花、杜鵑、蘭花開得嬌豔,一邊的懸崖裏有澗泉叮咚作響,另一邊峭壁上各種鳥兒低飛徘徊,鳴聲婉轉,我甚至看到一處峭壁上有一株紫靈芝,可惜我夠不到。
我暗自感歎這裏真是仙境,張天師隱居在此,活了一百〇八歲高齡,與這裏的靈山秀水不無關係。
轉過一叢茂密的桫欏和竹林,再走不遠,已經看到遇仙寺的山牆。我回過頭去,隻見身後的山路和風景已經遁入了雲霧之中,我怔了一下,一切都恍然若夢,剛剛經曆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場夢般的一點都不真切。
有時夢是真的,有時現實如夢,仔細考量人生,不過是一次亦真亦幻的旅程,陰和晴,真和假,痛和樂……不過是人生要經曆的許多風景中的一種,隻要不在某地停留,一切美好不美好的東西,終將都會拋在身後,常留我心的,隻有一種風景,叫做觸動。可惜的是張天師和司馬空對我的觸動,隻能是淋過靈魂的一場細雨,它擦拭不淨我的世俗心,因為在山外,揪著我心的人和事太多,我掙不脫。
我走到喧囂的遇仙寺門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都說“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真想自己這十天裏是穿過了一條時光隧道,再回塵世,一切都從頭開始。
可惜的是陽光明媚,我看到的仍是陽光下那些熟悉的人和事。
桃兒和胡勝都在“仙客來”旅館等我,看見我,桃兒不顧矜持,衝過來,撲進我懷裏,雨打梨花,喜極而泣:“你跑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胡勝一臉的狐疑:“你……沒掉下懸崖去啊!”
老韓仍是心存芥蒂:“你還能活著回來?真是不敢想象。”
我比他們更困惑:“到底怎麼了?”
桃兒說:“十天前,老韓的夥計說你天黑時往遇仙寺後山去了,我們順著後山的路一直找到懸崖邊上,再也沒有路了也沒看到你……都說你掉萬丈懸崖下麵去了……”
胡勝說:“我們坐車下到山門,桃兒不放心你,非要回來,回到這裏,聽說你往後山去了,要連夜去找你,被老韓硬拉住了,她站在寺門口等了你一夜,第二天我們一直找到懸崖,都沒見到你,當然以為你出事了……小周,到底怎麼回事,這十幾天你怎麼生活的?不會是真的遇到神仙了吧!”
老韓說:“那天你回來就像著魔似的直奔後山去,我在後麵拚命喊你,你連頭都不回,我看天還沒有黑透,以為你一會兒就回來,誰知一連十幾天都沒見你的影子……你要不是遇到神仙,就是遭了鬼打牆了……你是人是鬼?”
我開玩笑說:“如果我是大半夜回來的,你們會不會被嚇死?”
“大白天也快被你嚇個半死了。”
“我們那麼多人去找了你十天都沒找到,你突然回來了,這事真是不可思議!”
不會吧,那條山路一直是通到張天師隱居的山洞口的,他們怎麼會找不到?我心裏也覺得這事怪異,隻是淡淡一笑,什麼都沒說。
幾年後,我去峨眉山看望司馬空。老韓已經過世了,他的旅館也蕩然無存,遇仙寺前是新建的仿古建築。我向那裏的人打聽司馬空的事,問有沒有一個白發老者還在此唱《三世因果經》,人們都搖頭,說聽說過以前是有這麼一個老者,但好幾年都沒人見過了。然後人們給我講一個新的遇仙寺傳說。
多年前,遇仙寺門前來了一個唱經的白發老者,每天午時在此唱十遍《三世因果經》,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唱完經就往後山去,人們都一直以為他隻是個唱歌乞討的乞丐,有一天,山下來了一位青年人,一路尾隨那老者到後山,識破了老者原是在此修煉的神仙,神仙要收青年人為徒,但青年人因為不舍得山下熱戀的戀人,沒有跟神仙走,偷偷從後山跑了回來,那去往後山的路就突然消失了,神仙也就此駕雲而去。
我聽到這個傳說,覺得可笑,我想這肯定是老韓編出來的。
可是令我驚奇的是,我在後山轉悠了很長時間,竟真的再也找不到那條通往山洞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