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不該冒一次險呢?
第二天,趙向前並沒有來賓館接我們,他派了胡勝前來。胡勝帶話說,趙向前陪同盧思源去接待一個日本來的財團。
胡勝把我和桃兒帶到了文廟,一路上他哈欠不斷,精神委靡,明顯睡眠不足。我說:“胡大哥,你沒休息好啊,不如我們自己隨便轉轉,你回家接著休息去。”
胡勝愣了一下,笑說:“不回去了,一晚上就把我在峨眉山吃的那些野味全給掏空倒淨了,再回家就該剔骨頭縫啦。”
我想了一下也笑了:“要不你去賓館裏我的房間歇著?”
“不用歇,我沒事,趙頭要是知道我撂下你睡覺去了,不得把我活剝了?他的眼裏可容不得沙子。去年,接待外地的投資商,市接待處長沒把好關,賓館上了假茅台,客人倒沒喝出來,可是那天,趙頭一高興喝了一小杯,回頭就把接待處長給擼了,並且在市長辦公會上放出狠話,小事影響大節,小錯誤了大事,誰要影響了冰城的發展,誰就是冰城的罪人,你要敢毀了冰城一件事,我就敢毀掉你一輩子。你說趙頭把你都當天神了,我敢造次嗎?”
桃兒伸了一下舌頭說:“看他和言悅色、和藹可親的,對下屬還這樣狠哪?”
“政府機關都是多年遺留下來的拖拉作風,沒有鐵的手腕也的確玩不轉,他上任兩年,冰城的財政收入翻了一番,成績擺在那兒,狠出成效來了,沒人不服氣。”
一個好市長是一個城市的驕傲,胡勝提起趙向前來頓時來了精神。
我試探著問:“知道趙市長叫我來為著何事嗎?”
“不知道,趙頭做事都是深思熟慮,上來三招誰也看不透他的用意,可是等到最後,才會明白,他打的都是迷蹤拳,前麵三招可能全是廢招,最後一招才是關鍵的,當然沒有前麵的鋪墊,最後那招也打不出來。”胡勝興奮地打著手勢說,“他一年前就大張旗鼓地造勢說要拆安慶大街、長江大街、東江南路等六條街道兩旁的房子,說是為了加寬道路,誰都知道拓路沒什麼政績還會招來罵聲,可他就做,後來還請了南京設計院的專家來論證,又做了一個效果圖,放在市民廣場讓市民評議,到最後,人大出來幹預說,一下子拓寬這麼多路,拆那麼多的房子,太勞民傷財了,建議重新評估這個項目,他還是不理不睬,繼續造勢,天天報紙、電視、廣播,還親臨現場考察,那架勢是非拆不可,弄得氣氛非常緊張。今年春天,人大開會隻給通過了一條路的工程,趙頭卻笑了。”
“為什麼?”桃兒迫不及待地問。
“其實他根本就沒想上馬拓路工程,他也知道人大不會通過,他故意把陣勢搞得大大的,弄得滿城風雨,天下皆知。他的真實目的是,舊城改造。你看文廟後麵那片小區,以前是幾十萬平方的棚戶區,幾屆政府想改造都沒實現的,讓他一年就給完成了。”
“那和他的拓路工程有什麼關係?”我也糊塗了。
胡勝得意地說:“他高就高在這裏,你想啊,六條大街拓寬,光拆遷戶就是十幾萬人,這麼多人住哪兒?得新建多少住宅樓?他拓路的決心那麼大,影響那麼大,對誰的觸動最大?房地產開發商啊,外地的房地產開發商都認準了這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紛紛帶著現金爭著來投資,半年之內湧入冰城的資金在三百億以上,趙頭看準了這些商人的心理,事先聲明,來投資歡迎,不提供一平方米的土地,拆棚戶區建新社區市裏大力支持。於是全市的棚戶區全被外地的開發商給瓜分了。”
“他這不是拿政府的信譽騙開發商嗎?”
“話不能這樣說,這不叫騙,叫營銷,叫政治營銷,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趙頭說的。他說商人有商業營銷,我們搞政治的也有政治營銷,冰城的房地產市場是有潛力的,即使沒有六條大街幾十萬的拆遷戶,在冰城改造一百萬平方的棚戶區,建好的房子也不會有賣不出去的情況出現,冰城的房地產市場隻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必須得把外地有實力的房地產商吸引進來,用他們的資金來幫助我們加速棚戶區改造。事實證明,他這一步走對了,本來五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工程,他兩年就可以完成了。”胡勝說。
聽完胡勝的描述,我對趙向前的好感又增加了許多,可又不免疑惑,以他的智慧,會找不到辦法來解決盧思源與梁在道之間的矛盾嗎?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
我們在文廟拜完了孔子,胡勝又帶我們去了幾處名勝古跡參觀,一路上仍是滔滔不絕講述趙向前的故事,每講一個他的事跡都要誇獎一番,講得多了,我就警覺起來,我問:“你怎麼淨講趙向前的好話?是他安排的吧?”
胡勝連連搖頭:“不是不是,趙頭從不讓別人宣揚他的政績,他說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老百姓的誇獎是勉勵,身邊人的誇獎是阿諛奉承,前者的誇獎是自己不斷提高執政水平的動力,後者的誇獎是麻醉自己政治敏感的毒藥,人要想保持清醒頭腦,就得管好身邊人向自己身上潑蜂蜜的嘴。”
我說:“你這還不叫誇獎啊?你的嘴裏流出來的可不止是蜂蜜,還有白糖啊。”
胡勝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是真情流露,不是刻意地奉承,有的官你想奉承也找不到閃光點啊。”
我看到到處聳立的塔吊和繁忙的建築工地,相信胡勝沒有說假話,他也犯不上與我說假話,我一介平民,冰城過客,左右不了趙向前的仕途,影響不了冰城的發展,好話壞話在我這裏不過是清風過耳,但說之但聽之,都是無關緊要的閑話。
如果趙向前真的安排胡勝多講一些他的政績的話,那也是為了讓我了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目的當然還是想讓我幫他度過眼前的危機。
作為一個市長,他的舊城改造計劃能藏一年之久,而胡勝是他的前任司機又是專職為他服務的辦公室副主任,竟然都不知曉,可見趙向前的心機多麼深,可見他是多麼的孤獨,也可見他並沒有把胡勝當成自己的心腹。或許這正是他心底無私的緣故。
晚上,趙向前還在陪日本人,胡勝請我們去吃東北菜,我並不喜歡那酸不拉嘰的豬肉燉粉條,卻對小雞燉蘑菇情有獨鍾,吃了個滿頭大汗。
胡勝一個人喝了一瓶白酒,我看他的神色不大對,問他:“胡大哥,你有心事?”
胡勝已經有了醉意,說:“小周,不瞞你說,我昨晚沒回家,被朋友拉去打牌了,這事你千萬別和趙頭說,他要知道了肯定會把我的飯碗砸了。”
“你知道後果這麼嚴重還賭?”我知道他說的打牌其實就是去賭博了。
“沒辦法,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我早就想收手了,我……我欠了一些賭債,不撈一撈還不上哪,小周,你說《易經》能預測輸贏嗎?”
“當然能,你什麼意思?”
“你幫我一把,我把輸的錢贏回來就再也不賭了。”
把周易預測用在賭博上,難為胡勝怎麼想出來的,都說賭徒無父母,我算是領教了,《易經》說“瀆則不告”,周易的神奇要用在正道上,正則靈,不正則不告,這也正是不義不占的道理。
我說:“我幫不了你。”
“兄弟,你忍心看著我家破人亡?”胡勝紅著眼睛說。
“你要我怎麼幫你?是陪你去賭場還是每次你去賭博,我預測一下輸贏你再決定去和不去?”
“你陪我去賭場,我下注之前你告訴我輸還是贏不就行了?”胡勝以為有戲,眼睛放出光來。
“你把周易看得太簡單了,如果真的可以那樣做的話,易經學會的會員都可以去賭博,都能贏來億萬財富,那誰還去辛苦工作?”我冷笑說,“周易預測有其嚴格的儀規,就像你們趙市長一樣,不要以為他是一市之長,有了權力就可以肆意妄為。周易預測的三條占卜原則,不誠不占,不義不占,不疑不占,你犯了兩條大忌,不誠不義。”
胡勝垂頭喪氣地說:“那我沒救了嗎?”
“自古十賭九輸,一個不輸後來苦,有打下的江山,沒有贏來的財富,你隻有遠離賭場,才能得以重生。”
“重生?我欠得太多了,怕是永遠都還不清了,隻有賭下去才有翻本的希望。”
這是典型的賭徒心理,永遠幻想下一次能贏回來,結果是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我說:“你隨便說一個數字,我幫你看看吉凶。”
胡勝不假思索地說:“十。”
我用梅花易數起了一卦,還算不錯,他還沒到窮途末路,我說:“你隻要從此不再賭,會有一個不錯的晚境,你往南方去,南方有一個貴人能幫助你渡過難關。”
“你讓我放棄現在的工作?”
“是,必須先舍然後才能得到,囿在此地如困牢籠,不出一年,必有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