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心到神知(3 / 3)

向東說:“哥,你說的那個女同學叫曹美吧?”

“你怎麼知道?”

“她女兒叫曹晶,你光上電視不看電視嗎?她現在在電視台當播音員呢,人長得和她媽年輕時一樣水靈。”

“曹晶?沒印象,我哪有時間看電視啊,”趙向前歎了一聲說,“不知道曹美現在怎麼樣了,幾十年沒見過她了。”

“嫁給了一個趕大車的,人早就糟踐得不成樣子了,可是把女兒培養出來了,人都是一代一代往前趕,我們家是咱這代出來了,曹美家是她女兒這代出來了,還真不能笑人貧恨人癡,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趙向前看了看弟弟,覺得他的話頗有些哲理,想起以前的經曆,對比今天的情境,誰笑誰,誰嗔誰?在乎別人的說笑,哪還邁得動腳步?他一直在低頭走路,連兩旁的風景都顧不上看,更別說去笑人了。但願,有一天,自己落到無路可走,四顧茫然時,看到的不全是譏笑,還有意味豐富的人間風光。

也許馬上就無路可走了。趙向前把思緒從舊日時光收回到現實,對向東說:“你說做人重要還是做官重要?”

“都重要,做不好人就做不長官,做不長官,做個好人你的好也落不到更多的去處,哥,說這個幹嗎?我們都是好人,你是好人也是好官。”向東對哥哥今天的反常很奇怪。

向東的話和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想做一個長久的官,因為他的理想還有很多沒有實現。

兄弟兩個還說了很多話,趙向前除了隱瞞下他麵臨的危機這一節,把藏了幾十年的心裏話都說了,感到很輕鬆。

很快到了老家,他們的祖墳在村子的東麵的沙河灘上,沙河幾年前已經改了道,河道廢了,兩邊的河壩也沒了用處,全讓村上賣了土。

他們趙家在村上是孤門獨戶,自從父母去世後,村上再沒有自己家的人了,兄弟兩個把車直接開到了祖墳,前年,向東提議把祖墳遷走,他說在冰城看了塊好地,要買下來做墓地。窮搬家富修墳。現在有錢了向前也做了大官,全憑祖上積德,該給祖宗們立塊碑。趙向前沒同意,他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現在住在冰城,誰敢保證以後世代都還住在冰城?還能去哪兒就把祖墳遷到哪兒?祖先一直住在這兒,不要亂驚擾他們。至於立碑,他更是堅決反對,立什麼碑,給誰看?自己的祖先記在自己心裏就成了,立塊碑擱那兒就永垂不朽了?

向東什麼都聽他哥的,把看好的地讓給了別人。

兄弟兩個在爺爺奶奶的墳前燒了紙錢,上了香火,來到父母的墳前,把供果都擺上,酒也倒滿,焚香磕頭,然後坐在墳前喝酒。

趙向前在心裏說:“爹媽,兒子不孝,這麼多年很少來看您,都說盡忠盡孝,兒子現在糊塗了,忠於黨忠於人民我做到了,可是忠於事我做不到,眼下這一樁事我沒辦法去做,做了就違背良心道義,就是對黨和人民的不忠,不做,就會丟官,就會背冤屈,甚至丟掉性命,以後再也不能盡忠了,也不能到您二老墳前燒張紙了,您二老在天有靈就保向東平安,讓他經常來看看您……”

趙向前說著話,那墳前的香火一道煙直直地就撲向了他的麵前,把他的眼睛熏得流出淚來。向東問:“哥,你怎麼了?”

趙向前揉了揉眼睛,說:“咱爹媽說讓你把興秀領回來,她一個人在外麵孤獨。”

向東疑惑不已:“你聽到爹媽說話了?”

“是的,爹媽還說要你做事不要貪大,守得住就行,別違了良心,每一分賺到踏實,花到用處就好,前朝帝王殿,今日百姓家,有千年的日頭沒有千年的江山,今天是你的明日便是煙花散去,連個影兒都留不住。”向前不知道是說給向東聽還是說給自己聽,說得動情,眼淚又止不住流出來。

向東忙向墳頭磕頭說:“爹媽,向東記下了,下一回就把興秀的墳遷過來,向東在外麵做事不給您老人家丟人。”

那香火的煙就直了,然後墳頭一圈兒旋風轉著走了。

兄弟兩個把酒喝了,向東到村上找村主任交了錢,要村上重新買土把祖墳下麵的坑給填了,村主任不肯收錢,說:“我看那河壩離你們家的墳遠著呢,就把土賣了,既然是壞了風水,那再回填上就是了,哪能要你的錢?”

向東說:“這錢村裏一定要收,那片坑你填上,算我承包的,你回頭給我簽個合同,再買些樹苗栽上。”

村主任這才把錢接了。

趙向前讚許地點了點頭說:“向東,你回頭看看村裏能上什麼項目,投些資,幫助村裏增加些收入,怎麼說咱也是喝這村裏的水長大的。”

村主任就激動了:“趙市長,難得你還想著家鄉,我和村委會商量一下,有了好想法去找趙總。”

向東滿口應承說:“有事盡管找我,不要客氣。”

村主任比他們都年輕,畢恭畢敬的,把他們送出了很遠。

在車上,向東說:“都離開村子幾十年了,以前沒混出來,想幫也沒有力量,現在有力量了,村裏的日子也過好了,錦上添花人家反笑我們裝腔作勢。”

“話不能這樣說,做好事啥時都不晚,心到神知吧。”趙向前說。

回到冰城,趙向前去了一趟梁在道家,他是去作最後的努力,說服梁在道放棄他的方案。他已經做好了翻臉的準備,談不攏他就去紀委舉報。

但是,梁在道沒在家,他去北京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