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問他伊長江的情況。
六子拍了一下腦袋說:“你不提醒我差點忘了,他讓我給你帶了個字條。”
看守所裏的監管很嚴,一周對監室進行一次徹底的大檢查,他竟然還能寫了字條,還能讓六子帶出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把人逼急了,怎麼都能絕處逢生。
六子把字條遞給我,有一股臊臭味撲鼻而來。
他嘿嘿一笑說:“夾在屁股裏帶出來的,這也就是我,別人根本帶不出來。”
我忍住惡心,展開字條,上麵寫著很簡單的幾個字:讀名著習毛選,慕名師求先賢。
六子問我:“寫的啥?是不是串供的。”
我把那字條燒了說:“你沒看過?”
“沒看,他疊好交給我我直接塞屁股裏了,這不又交給你了,我六子仗義,絕對是非禮勿視!”
六子沒上幾天學,竟然知道孔子的名言。
我說:“他自己一個人的案子,跟誰串供呀,他說要你多讀點書,做個對社會對家庭有用的人。”
“你別蒙我了,他老小子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顧得上教導我?算了,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管你們什麼陰謀。”六子喜歡拽文,但是總是文不對題。
我仔細地琢磨伊長江話裏的意思,好在在裏麵我和他長談過,對他的說話方式多少了解一些,慢慢悟出了其中隱含的意思。他的意思應該是《毛澤東選集》的書裏夾了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找到的話去交給能為他翻案的關鍵人物。
我讓六子先回家去見見家人,等明天再來找我。
晚上,我約了成菲見麵,還是那個咖啡館,一進去,上次那個服務生認出了我,非常熱情地招呼我,說:“先生,你太神了,上回那場比賽真是和你說的一樣,北京隊就贏了一分,明天還有一場比賽,你再預測一下好嗎?”
我說:“我上次是蒙的,你想啊,八一連贏了十場,從概率學角度來說他們也該輸一場了。”
服務生半信半疑,看我的態度並不積極,不好再囉唆,走開了。
成菲挑了一個比較暗的角落坐下,急切地問我:“小周,你是不是又預測出什麼事了?”
我說:“成大姐,你別急,沒什麼事,先喝點水。”
成菲盯著我的臉看,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
我問:“你去找過寧書記嗎?”
“找過了,他和你說的一樣,讓我不要著急,要相信黨相信組織什麼的,都是官話,我感覺他和我找過的當官的一樣。”成菲神情黯然地說。
寧朝平這樣說也沒什麼不對,畢竟伊長江的案子牽涉了上層領導,他還不知道水到底有多深,豈能貿然輕信輕諾。
我說:“你找他隻是讓他多了解一下這個案子的情況,並不是讓他馬上給你答複的,他也不會當場就表態或者輕易給案子定性,換成你你也不能那樣做對不對?”
成菲思忖了一下,點頭說:“是這樣,是我太心急了,現在就是一根稻草放在我手上我也得拚命抓住啊!”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悄聲說:“伊大哥有信帶出來。”
成菲也看了一下周圍,緊張地問:“在哪裏?”
我們成了地下黨接頭了,我挺直了身子說:“你別這樣,放鬆點,就像平時和朋友喝茶聊天一樣,你聽我說,你們家有沒有書房?”
“有啊,老伊平時就喜歡看書。”
“有沒有《毛澤東選集》?”
“《毛澤東選集》?好像有,是的,有一本紅色塑料皮的,那還是六幾年出的書,怎麼了?”
“你回去好好看看,裏麵如果有對伊大哥的案子有用的東西,你去交給寧書記。”
“他的信在哪裏?信裏怎麼說?我想看看。”
我知道成菲不是不相信我,而是她和丈夫失去聯係太久了,能看到丈夫寫的隻言片語對她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我甚至有些內疚沒把那字條拿來讓她看一眼。
我衝她輕輕搖頭說:“我燒了,還是小心點好,畢竟這封信牽扯好幾個人的安危,如果不慎走漏了消息,不光害了伊大哥,也害了捎信的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成菲臉上浮出片刻的失望,但馬上表示理解說:“對,小周,你做得對,現在是緊要關頭,什麼事都不能大意,我馬上回家去找找,有消息我打電話給你。”
成菲已經是坐立不安了,我說:“我再坐會兒,你先走吧。”
成菲拿了包,站起來一轉身差點撞到了路過的服務生。我心裏一陣酸楚,這個柔弱的女人,為了自己的丈夫,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啊!
我等成菲走得遠了,才回茶社,剛坐下想看會書,成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小周,我找到了,毛選的封皮裏是老伊的日記!”
我問:“上麵都寫了些什麼?”
“記的全是建委這些年來的一些城建工程,我看不太懂,好像是老伊認為有些工程有問題,還有工程前後哪些領導打過招呼,哪些人請過建委的相關科室吃過飯,還有他拒收的禮金數目,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加起來有一百多萬,另外還有一些電話記錄,談話記錄和會議記錄,都是領導安排照顧有關工程的,我該怎麼辦?這些全都交給寧書記嗎?他們要是一夥的怎麼辦?”成菲聲音顫抖著說。
我沉默了,雖然我相信我的預測不會出錯,我的天目也不會看錯,可是畢竟事關重大,這是伊長江冒著風險留下的證據,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我沉吟了一下說:“成大姐,你讓我再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