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仿佛有根無形的弦,錚然一聲斷了!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六兒低著頭,感到主子的眼神一刹變得犀利無比,劍從鞘出,吹毛斷發。
但他隻是輕輕地笑了笑,渾若無知,“誰家的夫人?”
六兒脊背發涼,硬著頭皮,“我們家的夫人……”
“容貌、身形、聲音……?”沈階數著一條條特征。
六兒怵得快哭了,“都相似。”
沒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暗衛哪敢稟報上來,假傳消息懲罰深重。
“好。”沈階平靜地應,淡淡地轉過身,麵向無邊夜色。“如果是夫人,那我應該去把她接回來。大舅子的事,她不找我這個夫君,找表弟有什麼用。”
“是是是……”六兒一連迭聲,暗呼暴風雨前的平靜。
“窈窈一向有分寸,她不會做什麼有悖倫理的事來,對不對?”沈階自言自語。
他懷疑起初那個婢子是貨真價實的瘦馬,林書彥收到信後,與杜窈窈做了交易,偷天換日,將她藏在了藏書樓。
林家的藏書樓,沈階去過,就上下幾層那麼些地方。聽聞林書彥常歇在此處……
一個是表弟,一個是妻子,孤男寡女,他不想往齷齪的方向想。
杜窈窈對他產生的天大的誤會,無助之下才去找林書彥,她不是不守貞潔的婦人,他該相信她。
沈階的指骨攥得咯咯直響,他毫無知覺,六兒聽得兩腿發軟。
“幫我去準備套夜行衣,我親自過去藏書樓瞧瞧。”
六兒遲疑,“相公,藏書樓在湖心小島,我們不方便泛舟,需得鳧水過去,春夜水涼……”
沈階不容他囉嗦,“快去!”
–
湖水寒涼,一陣陣陰冷浸入四肢百骸,沈階凍得牙齒打顫,麵色蒼白。
他怔怔地望著遠處藏書樓頂層昏黃的燈光。
他的窈窈,很快就能帶她回家了。
沈階遊得飛快,暗衛險些跟不上。
上岸後,他頂著濕淋淋的衣發躍上頂層。
房內紅燭搖曳,聲色旖旎。
女子刻意壓低的吟叫,男子急促的喘息……
沈階站在門外,聽到這略帶幾分熟稔的女聲,渾身的血液如凝固成冰,轉瞬又爆開,炸得他四分五裂。
驚異、心寒、暴怒、恥辱……
種種情緒交替,滾在他的心頭。
暗衛們自發隱在暗處,不敢看主子陰森的麵目。
若眼能噴火,想必整座藏書樓能頃刻間付之一炬。
本以為來接夫人,沒想撞破鴛鴦交歡,其中一隻……可能是夫人。
相公頭上好大一朵綠雲。
沈階僵在原地半晌,拳頭攥緊,指甲刺破手心,滴滴答答沁下一線血珠。
疼痛使他清醒,嘴唇的皮肉也咬破,滿是血腥的鐵鏽味。
他向前兩步,以指尖上的血蘸破門上的窗紙。
小小的口子飄出女子高亢的媚音。
沈階自虐般地看過去,輕紗粉帳裏,女子纖頸高仰,長發散亂,臉隱約遮著,依稀可見,大大的眼睛流著淚,小巧的鼻梁皺起,嫣紅的唇瓣張得滾圓。
類似這張臉的表情,沈階見過無數次。
卻沒料有一天,會在別人床上看見。
胸口憋悶,一抹腥澀從喉中湧出,他強行壓下,猛力一腳,踹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