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雪蓮花殞(2 / 3)

滿麵淚水的杜超,小心翼翼地折起這封信,靜靜地對馬嘯楊說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稚婷真得就這樣走了麼?”

馬稚婷到了西藏後,謝絕了軍區的安排,執意要住進西藏軍區某補給基地裏。因為那裏打開宿舍的窗戶就能看到仿佛近在咫尺的喜瑪拉雅山,湛藍的天空、皚皚的白雪還有那接天連地的五彩經幡。

這種景象,在她的夢中曾經出現過無數次,每一次的景象都和這裏驚人地相似。

這裏海拔兩千多米,日長夜短,長年積雪難融,日夜溫差超過二十度。馬稚婷來的第二天,就因為劇烈的高原反應,病倒在床上。

基地的藏族政委慌了手腳,連夜將她送到了軍區某醫院,並且打電話給軍區分管領導,堅決請求給這位嬌貴的女少校重新安排地方。

死了一回的馬稚婷,在醫院躺了三天後,帶著氧氣包,又跟著基地的補給車上了山。然後施展開女人軟磨細泡的肉麻功夫,前跟前、後跟後地纏著這個藏族上校,才勉強打動了他。

馬稚婷西藏之行帶著兩個任務,一是擔任文化教員,跟隨軍區的服務隊教授牧民們文化知識;另外就是跑各個兵站和邊防哨卡,采寫新聞稿件。

在西藏的日子裏,馬稚婷幾乎每周都要給杜超寫一封長長的信,寫下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感受還有對杜超的思念。但她隻寄出去了一封信,而且還是讓哥哥轉交的,其它的全部塞在了黃書包裏。她在考驗自己的耐心,同時亦在考驗情人的耐心。

杜超在馬稚婷去了西藏以後,幾乎每天都要問中隊的通信員,有沒他的信。左等右等,等了三四個月,就是等不到馬稚婷的信。有那麼幾天,這個表麵堅強地家夥,甚至有點茶飯不思。

杜超曾經去找過自己的老領導,未來的大舅哥馬嘯楊。但馬嘯楊死活都不承認自己收到過妹妹的信,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也不知道這丫頭到底在哪裏。但他又有點自相矛盾地告訴杜超,他妹妹過得很好。

杜超清楚馬稚婷的性子,肯定是她有意在隱瞞自己,在馬嘯楊那裏死纏硬磨了幾次未果後,隻好作罷。好在,他在軍報上接連看到了兩篇馬稚婷采寫的新聞報道,至少知道她還好好地活著。但他一想到自己的愛人頂著風雪,在遮天蔽日的野外,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時,就心痛得厲害。

如果馬稚婷不那麼任性,她就肯定躲過了那場劫難;如果藏族政委堅持原則,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跟隨補給車去那個海拔近五千米的兵站之前,藏族政委曾經兩次找過她。那是個最偏遠的兵站,離基地有一百多公裏,而且山陡路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連人帶車一起掉下無邊無際的深淵。幾十年來,在這條路上,有數十個戰友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上校越是描述得讓人毛骨怵然,馬稚婷就越是想要上去。她對上校說,自己也是個軍人,沒有理由回避,如果去不了這個兵站,她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上校無奈之餘,為確保這個從北京大機關來的美女少校的安全,隻好換了一個已經請好假,準備回家探親的有著十多年駕齡的王牌駕駛員。

這個四級士官在軍區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了十幾年兵,榮立兩次二等功,四次三等功。他的經曆非常傳奇,三次死裏逃生,其中有一次他駕駛的卡車翻下幾十米的懸崖後,竟然奇跡般地拖著一條傷腿,走了一天一夜活著回到了基地,而且還拖回了那個與他同行的,已經犧牲了的戰友。馬稚婷來到基地後,寫的第一篇長篇報道,就是關於這個傳奇汽車兵的。

軍人向來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那個長得像黑塔一樣的四級士官,二話沒說,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兩個人像哥們一樣,關係非常鐵,馬稚婷衝著他扮了個鬼臉,然後又開心地抱著他又蹦又跳。

臨行前,馬稚婷給杜超寫了最後一封信,仍然沒有寄出去。這封信裏,馬稚婷再一次和杜超探討了生死的問題。也許冥冥之中,馬稚婷已經料到了這一次可能將要麵對一場劫難。

馬稚婷已經完全適應了嚴寒而又缺氧的高原氣候,一路上逗著看起來有點木訥的士官,再順便再看著窗外的雪域風景,開心得像一隻喜鵲。

海拔越來越高,路越來越難走,這個四級士官果然技術了得,一邊心情愉悅、如沐春風地聽著馬稚婷嘰嘰喳喳地說過不停,一邊把車子開得四平八穩。

馬稚婷曾經在采訪時問四級士官:“兄弟,在這當了十六年兵,最大的感觸是什麼?”

士官沉思了一下,語出驚人:“幾十裏見不到一個男人,幾百裏見不到一個女人!”

馬稚婷笑得花枝亂顫:“那你想過離開這裏沒有?”

士官點點頭,然後又堅決地搖搖頭:“想過,做夢都想過!組織上有好幾次有意將我調離這裏,去車校當高級教練員。而且,隻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打報告轉業。可是,每一次當我想著要離開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兵站裏的那些兄弟們,那些經年累月與高山嚴寒相守的兄弟們。想到了他們看到新鮮的蔬菜和肉蛋時,那興奮的表情,想到他們捧著家書時熱淚盈眶的眼睛,我就不忍心離開他們……”

馬稚婷的眼睛潤濕了:“這就是你的理想麼?你的理想到底是什麼?”

士官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我覺得自己在這裏很開心,如果部隊需要我,我願意在這裏當一輩子兵,這就是我的理想,終極理想!”

“可是,你考慮過你的家人沒有?考慮過你的愛人沒有?她真得願意和你一輩子過著連牛郎織女都不如的生活嗎?”馬稚婷不甘心地繼續問道。

士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她啊,跟我母親一樣偉大。我覺得我這輩子最幸運地就是生命中有了這兩個女人,他們理解我、包容我、鼓勵我。所以,我一直很開心,因為我沒有包袱,我可以朝著自己的理想,毫無顧忌地向前衝!”

“萬一有一天,你犧牲了呢?”馬稚婷近乎尖銳地問道。

士官張口爽朗地笑道:“我沒想過有一天會犧牲,真得!即使那三次幾乎已經被死神擁抱的時候,我都沒想過自己會死。因為我的母親、我的妻子、我的戰友們都在盼著我回去!”

士官的每一句話都震撼著這個擁有碩士學位的女少校,她低下了頭,羞愧地低下了頭。在這個樂觀的士官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愛人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那自私的靈魂……。

采訪完士官的那天晚上,馬稚婷徹夜難眠,淩晨三點鍾披衣下床,挑著燈,一邊流淚一邊在給自己愛人的信中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