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未曾想過,這後宮之中的爭鬥竟能這般的殘酷,她隻得寵不過數月,明槍暗箭悉數來訪,若非她已是貴妃的胞姐照拂,她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她本是連一條魚都不敢下手殺的人,也開始沾染了滿手的血腥。
午夜夢回之際,被她害死的,因她而死的魑魅魍魎,麵容一次一次在夜裏出現在她夢裏,讓她不得安寧,她總緊緊地揪著那條佛珠,隻有在那個時候,她才覺得她在這樣密閉透不了氣的牢籠之中,尚有一絲的依靠和光彩。
蓮華進宮三年,步步為營,終是寵貫後宮。
君王從來這麼地喜歡過一個人,她隻消皺了皺眉,不喜歡的池子,便讓人填了去,因煩了夏天的蟬叫聲,整個後宮日日夜夜都有人守著樹抓著蟬,這麼一位被疼寵到心尖上的妃子,忽然有一天就病倒了,來勢洶洶,一病就是半個月,君王也無心早朝,滿世界懸賞名醫,她多數時間在昏迷之中,偶爾有一天醒來,她忽然道:“近日夢中常見得牛頭馬麵,不知是來帶我走的麼?”
君王大駭,令法元寺眾人進宮做驅邪法事。
她在薄紗紅帳之內奄奄一息,聽見他在主堂裏敲著木魚念著好聽的經文,聲音越發地沉穩,他的腳步踏過她房內的每一處地方,在角落裏刷刷地灑上了白米,然後停在了她紅帳之前。
蓮華已是病得神誌恍惚,透過紅帳往外望去,依稀見得他清明的輪廓,闊別三年他變化不甚大,想來與她十歲那年遇見他的容貌,也並無太大變化,她想她一定是快要死了,所以前塵往事才這麼得清晰可見,“未明。”。
他在賬外的步子頓了下來,“娘娘,我在。”
“未明,你可記得我?”她緩緩問道。
他低下頭,斂眉答道:“娘娘盛名,自然是記得的。”
纖細的手從帳內緩緩伸了出來,她的嗓音虛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如同她那日著麻布男衣,滿心欣喜地問他,你可猜猜我是誰。
“聽你說你記得我,我竟覺得這麼地高興……我一直都記得你,你幫我撐過傘,你護過我左右……如今我大抵是要死了……那你會不會覺得難過……”
他的臉色忽地變得慘白,那麼細那麼小斷斷續續的聲音,偏生他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阿彌陀佛,娘娘,切勿妄言。”他如見了鬼般,滿臉可怖的神色。似乎是嚇得過頭了,他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白米在他的手上,亂七八糟的灑了一地。
她忽地重重地咳了起來,未明竟是大駭,手足無措到如同七歲孩童,“娘娘福大命大,定會安然無恙,小僧……小僧這就去喚太醫……”
帳內的手卻忽然抓住了他,力氣那麼小,可未明就是拂不去,他想他大概完了,出家人五蘊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人生裏的每次見她,每一次都讓他方寸大亂,而後他潛心靜修三年,自認為內心已是毫無波瀾的,這刻,竟然拂不去她的手。
她指了指床角的邊上,手一鬆,昏了過去。
在她指著的角落裏,寫著她生辰八字的紅紙包著發絲和指甲,帶著最惡毒的詛咒,釘在了她的床腳下。
而就在驅邪法事做完之後,蓮華的病卻一天天地好了起來,原本不信厭勝之術的君王,按著蓮華布好的線索,終於一步步地查到她的長姐身上,這便是深宮,再至親的骨頭也會走向殘殺的局麵,她從懵懂無知一步步被逼成了恐怖的自己。
蓮月被送往冷宮的那天,未明應君王之令去各宮徹查厭勝之術,涉及人員一一處置,蓮華意料之中,未明最後會查到她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