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雙目通紅,坐在劉琛麵前捶著胸口,她的嗓子都啞了,劉琛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周家是你的外祖家啊,他們怎麼可能有謀逆之心,怎麼可能通敵叛國,陛下難道忘了嗎,先帝駕崩,遺詔生變,是誰頂住壓力扶持你登基的!”
這句話,劉琛已經數不清自己聽到第幾遍了,聽到他耳朵長繭,心頭冒火,實在克製不住,將桌上的紙鎮掃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母後!”劉琛咬著牙,冷冷道,“後宮不得幹政!”
紙鎮掉在地上,碎成兩塊,太後驚愕地看著劉琛,不敢相信他竟會這樣對自己厲聲說話:“你……你是鬼迷心竅了嗎!”太後的手微微顫抖著,生平第一次,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兒子,他不知何時已經有了帝王的威儀,讓人心生懼意,“母後都是為你好啊!”
“朕知道。”劉琛背過身去,不願看太後的臉色,“母後自覺是為朕著想,但朕如何想的,母後可曾了解過?朕不是父皇,不願意像父皇那樣,一輩子都在妥協、忍讓,父皇體弱多病,有心無力,隻能坐視世家壯大,朕不一樣,朕還年輕,朕不甘心處處受世家掣肘,當他們的傀儡!”
劉琛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懸掛在牆上的堪輿圖,漆黑的眼中有一團火在燃燒。
“母後,你雖姓周,但你應記得,自己首先是陳國的皇太後!”
太後看著劉琛的背影,那個記憶中繞於膝下的頑皮稚子,已經不知不覺長大了,長成了一國之君,他雖然依舊喊著她母後,但已經不是那個孝順聽話的孩子了。
戰戰兢兢在周太後跟前服侍了這麼多年,撐著她走到今日的,便是一個信念。她想著有一天周太後死了,昭明帝駕崩了,她便能成為至高無上的太後,可以和周太後一樣,威懾前朝後宮,號令周家,甚至是天子。但是她錯了,劉琛不是昭明帝,昭明帝性格溫和,劉琛卻是一團烈火,一把利劍,她雖然姓周,卻不是周太後,她唯唯諾諾一世,沒有周太後的魄力與威儀,她做不了周家的主,更做不了劉琛的主。
太後淒惶一笑,跌坐在身後的花梨木椅上,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陛下大了,有主見了,哀家的話,是不管用了……”太後費力地抬起頭來,看著劉琛的背影,“可縱然陛下不願意聽,哀家也不得不說一句。陛下不願被世家掣肘,難道,就願意被議政王架空嗎?究竟誰才是陳國之患?”
劉琛的拳頭驟然收緊,指節微微發白,他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太後扶著椅子,緩緩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連喜歡的女子,都要讓出去,那這天下呢,若是他要,你讓不讓?”太後的手按在門上,長吐了一口濁氣,低聲道,“陛下可以信他,但也不可不防他。先帝駕崩,他便藏不住自己的鋒芒了。陛下,人是會變的,那些鋒芒,或許有一日,也會刺傷了你。”
周次山沒有想到,劉琛的心這麼硬,膽子這麼大,竟然當真要與周家和孫家為敵。
但他也沒有想過,劉琛本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世家勢力再強,也不過是臣子,君臣之間,誰為尊,世家強勢太久,已然忘了。
周奎入獄不久,沈驚鴻又趁勢抓捕了數名周家嫡係官員,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周次山三次求見麵聖,都被劉琛拒之門外,劉琛對周家的態度,昭然若揭。別說是周次山了,就是太後,也被劉琛拒之門外。
周次山想與太後通信,太後卻也不再回應,他便明白,這條路也斷了。
夜深了,世家眾家主卻齊聚周家大堂,在座之人,無一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是我們小瞧了陛下。”周次山冷笑道,“陛下年紀雖小,心性卻是不小,自覺翅膀硬了,可以與我們相抗衡了。可是他忘了,這天下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沒有世家的輔佐,這皇位,他坐不穩,這陳國,也不得太平!”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附和。
孫老太爺也在其中,他的背脊似乎佝僂了許多,原來仙風道骨的老人家,如今顯得蒼老而刻薄。“陛下顯示改革了恩蔭製,斷了三品以下官員的後路,如今又對世家下手。先是我們孫家,接著又是周家。我們兩家若是倒下了,其餘世家,便也不成氣候了。”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流露出擔憂之色。
“周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令沈驚鴻栽贓陷害周奎?”一人問道。
周次山冷哼一聲:“難道諸位以為,周奎有可能會通敵賣國,他貴為殿前司都指揮使,又是我們周家的實權人,他與耶律璟勾結,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