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下台後,內閣裏還有5位“常委”:除64歲的首相徐階外,還有張居正的同學——那一年的狀元——57歲的李春芳,此公是老好人,能力差、人品正,對徐階執弟子禮;56歲的郭樸,河南安陽人,和高拱是同鄉,在張居正9歲的時候就中了進士,曾任吏部部長多年;56歲的陳以勤,張居正中進士時的閱卷考官,是他的老師兼在裕王府的同事,這個人是個與世無爭的“自了漢”,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在內閣裏基本上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最後就是42歲的張居正了。
高拱在的時候,“常委會”討論問題,隻有郭樸是公開站出來維護高拱的,並對徐階多有不滿。
現在,張居正想幫徐階的忙,就向郭樸出手了!
高拱下台後,張居正一改此前幾個月裏的謹言慎行的風格,立即活躍起來,暗地裏組織人整郭樸的黑材料。
郭樸字質夫,還真是名副其實,此公以質樸、清廉、為人正派而著名。正因為如此,前任領袖嘉靖皇帝他老人家圈定要他當吏部的部長。
也就是說,要整郭樸的黑材料,比較困難。“秘密小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沒有抓到什麼東西。隻有一件事,大夥有點兒反映:三年前,郭樸因父親去世在家守喪,尚未滿三年,嘉靖皇帝他老人家非要他回來繼續當吏部部長不可,這在當時叫“奪情”。郭樸是不同意回來的,可是老人家強令他非回來不可,郭樸無奈,就回來了。
這件事大夥認為他處理得不好。守喪,是孝心的體現,孝心是一個人人品中最重要的。親爹死了,守喪期還沒有滿,孝心尚未盡到,況且他的老母親還活著,據說身體也不大好,怎麼可以中途回來上班呢?幹部中有些這樣的議論。
這個時候的張居正是不是認為不守滿三年的孝有多大毛病我不敢斷言,但是這不等於不可以當作整人的把柄。於是有言官站出來彈劾說,郭樸有時候會說一些意氣用事的話,這哪裏是堂堂的“常委”應有的風度呢?接著,另外一位言官又彈劾說,郭樸的父親去世他守孝不滿三年就應召回來上班,大家很鄙視這樣的人;據說他的母親現在年邁多病,也快死了,他還不趕緊回家侍候老娘,實在有傷風化!
唇亡齒寒,高拱已經被整倒,站在高拱一邊的郭樸自知難以立足,接連打了三次辭職報告,憤憤不平地卷鋪蓋回家了。
郭樸下台,雖然是緣於言官也就是“議員”的彈劾,但是正史上說得明白,乃是張居正“佐徐(階)逐之”。
這樣,內閣裏就剩下徐階、李春芳、陳以勤和張居正四個人了。
要說,這個班子應該是很和諧、很團結的。作為首相的徐階已經沒有了任何對手,他應該是心情舒暢、誌得意滿了。張居正也可以輔佐老師,大幹一場了!
其實不然。
治理國家,不是小孩子玩遊戲。對於當國執政者來說,有些矛盾、問題是躲不過、繞不開的。如何麵對、如何因應,班子裏的人常常會有不同想法,領導之間的矛盾,因此也就不可避免。
徐階內閣最頭疼的,就是“外患”。北方的韃靼部落侵擾不止,甚至動輒打到首都附近,國朝幾乎無可奈何。就在郭樸下台的時候,首都尚在戒嚴中。大老板對此很著急,指示內閣抓緊研究對策。徐階束手無策,他回複說,涉及邊疆防務的事,最好請在邊疆的文武官員想辦法、提建議為好。
這樣的回答,大老板能滿意嗎?他利用視察昌平皇帝陵的機會感慨:“我到這裏一看,才知道原來邊鎮離祖陵如此之近!現在邊防久壞,沒有人替我用心整理,隻是說些空話套話,這樣下去怎麼可能不誤國?”
雖然大老板特意說,我這些話,傳達給東西邊鎮的幹部,讓他們知儆,似乎是針對地方幹部和軍事將領的,但徐階聽了應該感到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又沒有辦法解決“北虜”之患,隻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再一個頭疼的問題是財政。一天,大老板想了解財政狀況,戶部的部長說了,別提了,國庫空虛,支出無著,即使神運鬼偷也難以為謀!
怎麼辦?徐階的方略是維穩,能維持一天是一天。當然維持不是說就無所作為,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徐階的手腕很高明,在維穩的總方略下,他有兩個對策,一個是思想教育,一個是轉移矛頭。
思想教育是我起的名字,當時沒有這個提法。按照徐階的說法是通過講學來正人心、正風氣,隻要人心正、風氣正,那許多問題不就可以解決了嗎?所以一時間,講學之風甚盛,從中央到地方的機關幹部,丟下手中的工作,紛紛投入到這場轟轟烈烈的思想教育運動中去了。